华云山道上,夹道的绿树,枝繁叶茂,犹如一座延展向天庭的绿梯。天空万里无云,蔚蓝如洗,似一面光亮的镜子。鸟儿结伴飞行,叫声在空旷的山谷中回响。
此刻,在山道上,一个十五六岁,憨厚模样的少年,频频回头张望,“公子,您怎么一点都不急呀?”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一个青衣的公子,正立在道旁的一颗大树下,静静眺望远方。他的面容温润,气度雍容,似乎足踏一朵青莲,乘风而来。他微微一笑,“初一,你赶着去哪儿?”
“公子,您就不想,不想快点……?!”初一挠了挠头,不知道要用什么词。
青衣公子向山道的尽头望去,眼神里蕴含着很多东西,然后提起衣摆,不急不缓地往上走。
初一着急,却又不敢走得太快,频频回头看自家公子。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这次明明是要去大梁,却莫名奇妙地停在了永川。听说大佑的皇太子一行到了鸣泉宫,公子二话不说地就赶到这儿来。这会儿人都已经在山上了,鸣泉宫咫尺之遥,怎么却走走停停了?!
“公子……。”怎么又停了!
“这一处风景极好。”
“公子!!”
“初一,你就别催了。”青衣公子面露无奈之色,“到了我也不知如何开口。”
“不去怎么知道?”初一说得理所当然,“而且,公子都亲自来了,她怎么样也要给面子吧?”
青衣公子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小书童,“你还是个孩子,不懂男女之情。”
“我不小了!”初一不服气,“我比半月那丫头强了好几倍!连皇上都说我将来能考个状元呢。”
青衣公子叹了一声,“皇兄是安慰你的。”
“公子!!”
“好,不说了。”
两个人说话间,已经看到了鸣泉宫。木质的结构,显得低调,古朴,安谧,像是这座古老的华云山一样,静静地坐落在天地之间,传扬着岁月的悠悠骊歌。
“名不虚传。”青衣公子赞道。
初一探头看了看,觉得那只是一座普通的院落,并没有传说中的那般秀成堆,开千景。
青衣公子上前,对一个军官打扮的人说,“劳烦通传一下太子殿下,就说老友子陌来访。”
军官是禁军罗永忠,一直尽忠职守。鸣泉宫是皇家禁地,一般百姓根本不该来。何况此时太子御驾临幸?他侧头打量了一下青衣公子,不由惊叹。大佑皇室的美貌在整个大陆都是有名的。若把本国的皇太子淳于翌比作天山莲,眼前这男子可算是昆山玉。真是金山丽水,玉石昆仑。
青衣男子见眼前的军官不说话,又拱手问道,“不知可否通传?”
罗永忠叫来一个士兵,“进去禀报太子。”
“是!”士兵应了一声,坐在廊下脱去靴子,蹬蹬蹬地跑入宫中。
初一不满地瞪了罗永忠一眼,青衣公子用眼神示意他不可闹事。
过了一会儿士兵跑出来,后面居然跟着淳于翌。他负手立在高于平地的廊下,一身月牙白翻领对襟束腰长袍,高贵得体。青衣男子与他对望,冉冉清风,不怒自威。
“你来干什么?”淳于翌的口气里有一丝怨怼。
“虽然迟了些,但总算是来了。你不请我进去?”
“我跟你很熟吗!马上走!”
青衣男子无奈,转身欲走。初一急了,拉着他的袖子,“公子,使不得!正事还没说呢!大老远地跑来,就这样走了啊!大丈夫能屈能伸,您就为了绣宁小姐忍一忍嘛!”
青衣男子还未说话,顺喜已经走到他的身后说,“殿下请公子进去。”
青衣男子回头看了一眼,淳于翌已经转身进门。他暗叹一声,真是个别扭的男人。
淳于翌躺在住处廊下的摇椅上,仰看屋檐下悬挂着的占风铎。玉片子相撞,发出叮铛脆响,即知为有风。清风不解意,明月不相识。
顺喜把青衣公子领了来,便自行退下了。
青衣公子在淳于翌的对面坐下来,径自用桌上的茶具泡茶。清风徐徐,引得茶香四溢,淳于翌终于侧目,扫了正在煮茶的男人一眼。面如冠玉,已经是被世人用烂了的赞美。他记得小时候读的千字文中有一句,金山丽水,玉有昆仑。这倒恰恰是应景的,正如自己腰上挂着的那枚坠子,白玉无瑕。
“慕容雅,日后你要是不当南越的王爷,完全可以去开一间茶铺。光是茶香,就能让你生意兴隆。”
慕容雅轻轻一笑,“本王的生计,还不劳太子殿下费心。”
淳于翌取走桌上的茶杯,轻呷了一口,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啧啧称赞,果然配得起雅这个字。慕容雅敛袖,提起茶壶,又给他倒了一杯,“宁儿怎么没有同你一起来?我以为你会带她出来。”
“依宁儿的性子,就算来了也不会见你。何况本太子也是正常的男人。若是带她来,你就不怕我在这温泉行宫,把你的宁儿吃了?”
慕容雅的口气有些埋怨,“若不是你娶了她,也不至于把事情弄得如此复杂。”
淳于翌冷哼一声,“诚王,你好像忘了是你另娶他人在先,宁儿伤心欲绝才要嫁给我的吧?女儿家的名节何其重要,她为你肯舍弃名节,可见你伤她多深。”
慕容雅表情凝重,“身在帝王家,娶谁能够由自己做主吗?若我是平头百姓,自然可以跟心爱的女子,携手共游大好河山。但南越国祚,臣民的福祉,又当如何?当年我南越的商队欲走西凉境内的丝绸之路,与遥远西域的各国通商贸易,以茶叶和丝绸交换他们的铁和冶金技术。可西凉王如何都不肯答应,只欺我南越国小势微。若不娶西凉王的女儿,彻底开放商路,南越只会偏安一隅,夜郎自大,永远不会知道其它国家已经发展到何种程度。你是大佑的太子,国力强盛,不会明白我等小国挣扎求存的无奈。”
“你不负天下人,只能负她。那今日的恶果,你也只能统统吞下。”
慕容雅叹了一口气,“我需见宁儿一面,当面与她说清楚。请你帮我。”
“大佑的皇宫守卫森严,恐怕你未必能如愿。就算如愿,你已成他人夫,你们未必能再续前缘。”
慕容雅的微笑有一丝僵硬,随即靠在椅背上,望向庭院中开得热闹的玉兰花。也许是前生的姻,或者来世的缘,注定在此生相遇,便挣断了一切的枷锁,倾心相恋。海誓山盟犹在耳,教人何忍斩断情丝。
“无论如何,我要试一试。”
淳于翌见他态度如此坚决,也不再泼他的冷水,只是答道,“那我尽量帮忙。”
慕容燕又回看着他,“其实我不明白,你明明有治国之才,却非要表现得平庸愚钝,让皇帝和众臣都以为你不是当皇帝的最佳人选。如果身为皇室都能活得像你这样为所欲为,也许凡事就会轻松许多。”
“你只是看到我表面轻松,却不知道我在宫中也是挣扎求存。没有母亲庇佑,亲族又几乎被斩杀殆尽,不知何时又会触怒我父皇,惹他疑心,对我动杀机。我倒不是舍不得我这条命,只是不想辜负我母后临终的托付,苟且偷生罢了。父皇说什么我就怎么做,问我政事只能一概搪塞,你见哪个国家的太子,做成我这样窝囊?”淳于翌自嘲道。
慕容雅拍了拍他的肩,也不知说什么话来安慰才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帝王家也不例外。
淳于翌又说,“我出宫之前,好像看见小蛮了?你倒是本事,怎么把她弄进宫里的?”
“破费了一番功夫和银两。我只是想通过半月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可惜,她好像如何都不肯见半月。”
“待我回宫,再帮你打算。你这次不是专程来永川的吧?”
慕容雅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淳于翌。淳于翌速速看完之后,奇道,“大梁国皇太子萧天蕴居然被逼成亲?以他一贯的行事作风,不是会把那个逼他成亲的老臣弄到告老还乡么?”
“这几个老臣不一样,都是他的心腹,还有他的老师。”
淳于翌“哦”了一声,“看来各国想跟他联姻的人不少,连你都出马了。大梁如今国势蒸蒸日上,萧天蕴是一个好归宿。”
“我家的表妹品貌都算不上上乘,萧天蕴估计看不上。我只是受皇兄所托,不得不去这一趟。纵观各国,还有谁能比得上你的姐姐宜姚公主?”
“别开玩笑了。淳于瑾已经有心上人,不会有兴趣参加这种联姻。”
慕容雅轻笑了一声,“我已经说过了,身为皇家的人,不是喜欢谁就可以和谁在一起。你如果到了现在还没有这个觉悟,以后一定会吃亏。”
“啰嗦!你不是还要去大梁?快走!”淳于翌叫来顺喜,“小顺子,送他出去!”
慕容雅无奈地起身,顺喜俯身道,“公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