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大仓被烧的事情,在朝臣中引起了激烈的反响。大部分朝臣主战,但小部分朝臣以及国师空禅都力谏主和。皇帝淳于文越在思量再三之后,接纳了小部分朝臣的意见,转而派出使臣团出使西凉,主动与西凉修好。
荀香自从能够自由自在地呼吸东宫的空气以后,病也好得爽利。然而病好爽利之后,“噩耗”就接踵而至。
其实这些“噩耗”在普通人看来不过和吃饭睡觉一般寻常,但在荀香看来,却跟天要塌了一样。
第一个噩耗当然是要重回读书殿读书。现在由每日讲解一本书,变成了每日讲解两本书。她有种可怕的预感,自己的脑袋瓜早晚有一天会撞在读书殿的大红柱子上。
第二个噩耗是皇帝突然决定派出使臣前往西凉,使臣团的正使恰是萧沐昀。
荀香以前还在敦煌的时候,就知道西凉人有名的难缠。西凉王李昊倒是没什么,他那三个儿子却臭名昭著,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两年以前,西凉和大佑的最后一场战争,她跟李昊的三儿子,号称西凉第一勇士的李绥还交过手。那个男人,她已经无法用“他大爷的**”以及“他娘的**”来形容。
皇帝这回派一个文官去出使西凉,这不是送羊入虎口是什么?
第三个噩耗是炎贵妃的生辰快要到了。荀香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要准备什么寿礼,看李绣宁的宜兰宫和徐又菱的流霞宫那儿有模有样地忙碌着,她越发地坐立不安,决定听从绿珠的建议,主动去承乾宫向太子取经。
淳于翌本来每日上午都会和荀香一同在读书殿,近来却有几天不曾露面。
他不露面之后,荀香忽然觉得有些不习惯,也暗暗感慨习惯的可怕。以前,她最讨厌自己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或者在她看书看到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有个人跳出来吼自己两句。可是现在,她已经习惯了被人盯梢,还有被人吼的感觉……这不是犯贱是什么?
但无论是什么,为了炎贵妃的生辰,她还是不得不到了承乾宫跑一趟。在承乾宫的宫门前,荀香意外地碰到了徐又菱。
徐又菱穿着藕色绣花的大袖衫,发髻和妆容也难得地得体大方,她站在殿前的石阶下等候,她的陪嫁丫环巧莲正灰溜溜地从石阶上下来,巧莲的手里还端着一盘什么东西。
荀香满面笑容地过去打了个招呼,没想到徐又菱却白了她一眼,“我还以为太子妃是真的没把太子放在心上呢,没想到也趁着这个时候,巴巴地赶到承乾宫来拍太子的马屁。”
荀香觉得自己很无辜。就算不知道要给炎贵妃准备什么寿礼,来问一问太子,怎么就变成拍马屁了呢?
巧莲向荀香行了个礼,附在徐又菱耳旁说了两句话。徐又菱冷哼一声,看着荀香的背后道,“又来一个凑热闹的。”
荀香回头,见一身水绿色团花襦裙的李绣宁和珊瑚正慢慢朝这边走过来,而珊瑚的手里也端着一碗东西。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各个都到承乾宫来送吃的?难道是御膳房近来没有给太子准备膳食?
绿珠低声问,“小姐,我们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恩,我也发现了。”
徐又菱几步走到李绣宁的面前,故意挡着路,“李绣宁,没想到你平日里演得那么淡泊名利,实际上也不是真的不邀宠不争功啊。否则,怎么一听说殿下病了,就巴巴地往这里赶呢?”
荀香愣了一下,太子病了?什么时候的事?她这个太子妃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李绣宁明显也怔住,“殿下病了吗?”
“你还装!药都端来了,还装什么装!”徐又菱高声叫道。
李绣宁身旁的珊瑚忍不住开口,“徐良媛,我们娘娘不是来送药的。前两日太子说娘娘调的粥好喝,娘娘今日又调了一碗新的,特意送过来给太子尝尝的……。”谁料,珊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巧莲用力地推了一下,她手里的粥也“啪”地一声,打翻在地。
徐又菱盛气凌人地说,“放肆的丫头,谁借你的胆?主子讲话的时候,轮得到你插嘴吗?巧莲,过来给我掌嘴!”
“娘娘饶命!”珊瑚连忙跪在地上磕头。
李绣宁上前拦住巧莲,仍是和气地说,“我管教不严,若是珊瑚有得罪了徐良媛之处,还请你见谅。只不过珊瑚是我的陪嫁丫鬟,地位不同于一般的宫女,请徐良媛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跟她计较。”
徐又菱冷冷一笑,奥曼地说,“既然李良娣你这么说了,同为东宫的姐妹,我就卖你一个人情,放过这个小贱人。”
李绣宁低头跟珊瑚说,“还不谢过徐良媛?”
“谢谢徐良媛不罚之恩。”珊瑚恭敬地磕了个头,正要站起来的时候,巧莲故意踩住珊瑚的裙子,让她一下子摔在了地上,恰好坐在了打翻的粥上头。
徐又菱故作责备地说,“哎呀,巧莲,你怎么回事啊?”
巧莲低头说,“小姐赎罪。奴婢只是想过去扶一扶珊瑚的,一时不小心就……李良娣不会归罪奴婢吧?”
李绣宁脸色一沉,不置可否,弯腰去扶珊瑚,“我们回宫吧。”
徐又菱却不肯放行,挡在李绣宁的面前说,“既然来了,怎么能无功而返呢?刚才我去求见,太子殿下不见。如果是李良娣的话,太子殿下应该会见吧?何不去试试看呢?”
李绣宁深知今日如果不试试,徐又菱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无非是想看自己同样被太子拒绝,然后灰头土脸地返回来,这样她才会解气。但李绣宁深知太子的秉性,他平日里和顺,对各宫妃嫔也一视同仁。真到了给人吃闭门羹的时候,必定是真的病得严重,仪态不佳,什么人都不会见的。
“我去了,跟你是同样的结果,你何苦为难?”
徐又菱逼到李绣宁的身前,口气轻蔑地说,“我就是看不惯你一副故作清高的样子。实际上还不是指望着将来为太子殿下生个一男半女,让你那一无是处的父亲得享高官厚禄?说起来,李朗真是个没用的东西,活该一辈子当祭酒!”
“你说我可以,不要说我的父亲!”李绣宁皱起眉头,第一次当面驳斥徐又菱。
徐又菱轻笑了两声,拔高了声音,“我就是要说,我就是要让周围的人都听见,李朗是个没用的老东西!从堂堂的一部尚书,因为一个青楼女子被贬到了太学的祭酒!哈哈哈哈!”
李绣宁气急,冲动之下,居然上前打了徐又菱一个耳光。她下的手不重,但这个举动,让所有的宫女太监都惊呆了!一向温婉谦和的李良娣居然动手打人?!打得居然还是现下最风光的徐尚书的女儿徐良媛?!
李绣宁被气得浑身发抖,这才惊觉自己居然竟然打了徐又菱!她往后退了两步,要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徐又菱一边捂着脸,一边狠狠地看着李绣宁,“你居然敢打我!从小到大,连我爹都不敢打我!我跟你没完!”说着就要扑过去,一副要跟李绣宁拼命的样子。
一直被绿珠劝着不要卷入这场纷争的荀香终于看不过去了,一把挣脱开绿珠的手,几步冲了过去,“住手!都给我住手!”
“你是什么东西!敢拦着我?连你一起打!”盛怒下的徐又菱开始攻击荀香,荀香的脑袋挨了她几下巴掌,顿时也是火冒三丈,伸手一把抓住了徐又菱的手臂,把她狠狠地甩到了一旁。
“小姐!”巧莲连忙跑过去,扶住徐又菱,回过头怒视着荀香,“你们敢对小姐动手,联合起来欺负小姐,我们徐家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走着瞧!”
“你放肆!”荀香大喝一声,声如洪钟,“我堂堂太子妃,将门之女,会怕了你们徐家不成?!我在沙场上杀了无数的敌人,身上受过几次重伤,次次九死一生。会怕我就不叫荀香!你一个小小的丫鬟,居然敢出言恐吓太子妃和良娣,活腻了是吗?来人啊,给我拉下去打二十大板!”
徐又菱叫道,“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荀香环视左右,厉喝道,“都是聋子吗?我叫你们把巧莲给我拉下去打,没有听见吗!!”
几个太监这才唯唯诺诺地上前,要拉住巧莲。巧莲慌了,拼命叫道,“小姐救我,小姐救我啊!”
李绣宁连忙上前来拉住荀香,“太子妃,算了。是我先出手打人,错在我!”
荀香按住李绣宁的肩膀,恨铁不成钢地说,“绣宁,你不能再当包子了!我看的清清楚楚,徐又菱她不仅欺负你,还骂你爹是没用的老东西,是可忍孰不可忍也!你这样一位地退让,早晚有一天会被她踩死!今天我帮我你做主了!”
“包子……。”珊瑚噗嗤一声笑出来,李绣宁看了她一眼,她连忙收起笑容。
就在场面一场混乱的时候,石阶上面传来一个略显虚弱的声音,“一大早就吵吵囔囔的,你们想干什么?嫌我病得不够重,来火上浇油吗?”
众人闻声朝石阶上看去,见淳于翌穿着中衣,只披了一件外袍,扶着顺喜站在石阶上。他的面色潮红,双目无神,看来是真的病得不轻。众人连忙行礼,“臣妾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谁来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七嘴八舌地要说,淳于翌抬手到,“停!吵得我头疼。太子妃,你来说说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打巧莲?”
荀香深呼吸了口气,简明扼要地把事情发生的经过说了一遍,临了还补充了一句个人的观点,“太子,我觉得你平日里有点太过纵容徐良媛了。导致她今天不仅敢欺负品阶比她高的李良娣,连她的丫鬟都敢威胁我。我想问问你,现在这东宫到底谁是太子妃?我们这三个人里面到底谁品阶最低?”
淳于翌的嘴角抽了一下,内心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给骂了不下十遍,嘴上却说,“又菱是娇纵了一些,但绣宁先出手打人,确有不对。”
李绣宁闻言,连忙跪在地上,“请殿下责罚。”
“偏心!你就是偏心!”荀香不满地叫道。
“太子妃!你说巧莲以下犯上,但你看看你自己跟我说话的态度,也是尊卑不分!来人,把太子妃给我带进宫中,我今天要好好管教她!”
禁军闻言,冲下石阶把荀香强行带入承乾宫中。荀香用众人不知道的语言,高声地说着什么,淳于翌摸了摸额头,心中颇为无奈。用得着拿敦煌的方言来骂我吗?我这是在救你!笨丫头!
徐又菱看了李绣宁一眼,上前问道,“殿下,李良娣要怎么处置?”
淳于翌严肃道,“又菱,是我对你太过娇纵,才会让你如此恃宠而骄?绣宁是有不对的地方,但你也不应该骂人父亲,换了谁都不能接受。我罚她闭门思过三日,你也带着你的丫环回去闭门思过。三天之后,每人交一份思过书给我。”
“可是殿下!”
“你想把这件事情闹到少府监,闹到炎贵妃那儿去吗?本朝以仁孝治天下,你如此大不敬的行为,到哪里都不会占住道理。我一片苦心,希望你能大事化小。”
淳于翌说得在情在理,徐又菱也不好再说什么,只低头道,“臣妾知道了。”
“各自散去吧。”淳于翌挥了挥手,又对左右说,“众人听着,今日的事情谁都不许私传,被我知道了,大刑伺候!”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