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心在一切在,心空一切空 (1)
慧能领着林大爷与林山子回到客栈,将母亲扶上小毛驴,“得得”驮到了广州城外的横林岗,在一处空闲的茅屋住了下来。林大爷一声招呼,村里的乡亲有的借给一口锅,有的接济几个碗,东拼西凑,俨然有了一个家的模样。令慧能颇为意外的是,母亲居然从自己的衣襟里拆出了一些碎银子!要知道,他们早已身无分文了,正是因为无钱抓药,慧能才去卖身的呀!母亲淡淡地说,万一走投无路,临到饿死的地步,这是留给儿子最后的救命钱。
这就是母亲,宁可自己因断药而病死,也要给儿子留下条生路!
“娘——”慧能心头热浪翻滚,泪水夺眶而出……
第二天起,慧能与林山子结伴进山打柴,然后挑到城里卖掉,买回来了一些米面。就从这一天起,慧能开始了以薪养家、砍柴换饭的樵夫生活。
正如林大爷预料的那样,离开陌生的城里,在熟悉的农村安家之后,生活有了着落,李氏的病立马就好了起来。仅仅几天时间,不但能下床活动,而且还能从城里揽了一些针线活,补贴家用。
慧能被母亲突如其来的病倒与现在不药而愈的奇迹弄糊涂了,不由陷入了一种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深思之中:母亲的身体本来好好的,然而,当她得知文刺史突然去世,满心希望落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广州举目无亲,他们母子生无着落……于是,她立刻病倒了,在死亡的边缘挣扎了好几天,差点儿一命呜呼。而自从在横林岗安家后,一服药也没吃,她的身体却莫名其妙痊愈了,好像从未病过一样。这一切如梦似幻,却又真真切切。如果说,病为虚幻,可它差点儿要了母亲的命;而它若为实有,为什么又能不治而愈?
慧能百思不得其解,就不再为之费心劳神。然而,这个疑情却像一片淡淡的白云,一直若隐若现地飘浮在他的心头。
樵夫的日子乏味而辛劳,寂寞且单调,所得的报酬少得可怜。因为这是一种不需要资本、单凭力气就能干的生计,所以许多走投无路、生活没有着落的贫苦人家都以此为生。砍柴的人多,木柴的价格当然就贱了。可以说,樵夫手里的银子,都是汗水里的盐花凝结而成的。
慧能上有母亲,又流落在这举目无亲的异地他乡,外无寸土种庄稼,内无余粮果饥肠,娘俩全指望着他每日砍柴换米糊口。如果他柴砍得少,米也就少,母亲与他也就只能饿肚子了。因此,他每天只能拼了命多打柴,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将柴挑到街市,再想尽一切办法将柴卖出去……
然而,最劳累的,是他的心。他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过早挑起了生活的重担,一颗天真烂漫的童心,饱经风霜,备受煎熬,经历了过多的坎坷,变得极为深沉、极为凝重。他的脸上,过早地刻上了生活的沉重,失却了少年应有的笑颜。
山子说:“慧能,慧能,难道你天生就是一个小老头么?”
慧能回答:“唉,山子,虽然同是打柴,你仅仅是补贴家用而已,你有父亲,家里的米坛子并不指望你来填满。假如你肩上担的不仅是一担柴,还担着一家人的生计,你还能这样无忧无虑么?”
如是,慧能的生活充满艰辛与苦涩,身子像泡在汗水里,心则像浸泡在苦水中。时光一晃,三年过去,慧能已经成长一个12岁的小小少年了,他的个头没长高多少,身子骨也十分单薄,但力气却与大他一岁、高他一头的林山子差不多。
有一天,慧能与山子进城卖了柴,刚刚走出市场,猛然听到街上一阵喧哗:
“马惊啦,快闪开!”
“快躲到路边,马车冲过来啦!”
他们应声抬头,看到远处一辆疯狂的马车横冲直撞,疾速向他们奔来。山子与慧能赶紧避让到路边,脊梁紧紧贴着墙根。惊马狂奔,势不可挡,在滚滚车轮面前,人的血肉之躯显得那样脆弱,慧能他们恨不得将整个身体变成一张薄纸,或者干脆陷进墙壁里。
疾驶的马车越来越近,摆在路边的小摊被撞得支离破碎,七零八落。这惊马沿着街道长驱狂奔,万一有人躲避不及,岂不……慧能无不担心地扭头向后面望去。天哪,那边一对母女刚从一条小巷里拐出来,她们似乎并未发现街道上的异常情况,依然在街面上漫步。慧能急忙扯着嗓子喊道:“快,闪开,马车惊啦!”
与此同时,许多人都发现了那对母女,齐声惊呼起来。然而,当那对母女抬头发现一辆疯狂的马车正在向她们高速冲来时,她们惊惶失措,不是跳到路边避让,而是吓得抱成一团,尖声哭叫……
“啊呀,那是幺妹他们娘俩!”幺妹一家也住在横林岗,慧能天天进山打柴,虽然经常听山子说起,却与她见面不多。山子惊叫一声,拔腿向她们跑去,想去将她们推开,推到路边,推离险境……然而,来不及啦!尽管山子奋不顾身,尽管山子在拼命奔跑,但他无论如何也快不过疾驰的车轮……当务之急,是制止住狂奔的惊马!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慧能看到街边放着一根房梁,他想都没想,抱起房梁,将它横在了街道当中……
惊马猛然看到横亘在前面的障碍,嘶鸣一声,前蹄跳跃。马车速度骤然降低,车轮在巨大的惯性带动下依然滚滚向前,但撞到房梁之后,凌空飞起,整个马车侧翻了过去……
危机过后,慧能与山子两个人使出全身的力气,刚刚能将那根粗大的房梁抬起来。在大人们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使它回归原位。山子感到十分奇怪,他一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边上下打量着慧能,惊诧地问道:“慧能,你是一个人将它抱起来扔到路当中的吗?”
“当然,在那种十分紧急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找人帮忙呢?”“可是,这根房梁太重啦,你一个人是怎样将它横在路中的呢?”“我怎么知道?”慧能奇怪地说。“咦,你不知道谁知道?难道是房梁自己横到街上的不成?”“这……”慧能挠着头皮,自己也无法解释这不可思议的事情。“噢,我明白啦!”山子忽然一拍大腿,说道:“我听说书的说过:英雄救美,潜力无穷。所以……”慧能脸蛋儿涨得通红,急急忙忙反驳道:“胡说什么呀,你!”
“急了是不是?这更证明我猜对啦。”山子用手指头拨拉着慧能的脸蛋儿说:“哎哟,你羞不羞?看人家小姑娘好看,想娶人家当媳妇,所以……”
“我压根就和她们不熟悉呀!”慧能马上反唇相讥,“你才别有用心呢,一发现幺妹处境危险,不顾三七二十一,立刻就向她们跑去。你也不想想,你的两条小短腿,如何能跑得过惊马的四条长腿呢?”
“我那不是心里着急嘛!”“咦,你着什么急呢?嘻嘻,你为何那么着急?”“慧能,看我不扒了你的皮!”俩人追着闹着向村里跑去。说笑归说笑,慧能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久久不能忘怀,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思索:我一个小孩子,力气与林山子相当,如何能抱起一根大人都搬不动的房梁?可是,我不但真真切切将它搬了起来,而且还在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将它猛然扔到了路当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曾经好几次偷偷跑到那个地方,试图再次抱起那根房梁,却一次也未成功。难道,那天冥冥中真有什么神奇的东西在自己身上发生吗?
慧能百思不解,却一刻也没有停止思索——也无法停止思索,它不请自来,挥之不去,欲解无果,欲罢不能,搅扰得他茶不思,饭不想,坐不宁,立不安,犹如鲤鱼吞了倒须钩,吞之不入,吐之不出……
一日,慧能与山子照例到山中打柴。开始砍柴时,各自寻找着合适的目标,渐渐地,两个伙伴便自然而然分开了。山子在砍倒一棵枯树后,累得直喘粗气,就坐下来休息。林子里好静,静得能听见轻风抚摸树叶的呢喃,四处回荡着小鸟的欢歌。慧能呢?大概也累了,在什么地方歇息吧?因为山子没有听到“梆梆”的斧头声。山子身上的汗水落了,就开始挥动斧头,将枯树砍成段。“当当当……”山子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挥动着斧头,山林中清晰地回荡着他伐木的声音。然而,他却感到了一丝寂寞,总是觉得山林里缺少了一些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