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郊外。
“怎么了?”秦寮见梅环儿精神明显不济,手中的长剑已连连刺偏几个位置了。
“我从新再练。”梅环儿见秦寮冷冷的表情便乖乖道。
再练一遍,不但将剑刺偏,连剑花也少挽了一个。感受到秦寮严厉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没由来地感到烦燥,梅环儿将剑一扔,“不练了。”
秦寮脸色一沉,本欲说训斥几句,但见她不言不语地立在前面,神情萎顿,竟无法再严厉起来,只静静地望着她。
正在秦寮想着如何开口询问时,梅环儿又低头拾起扔在地上的长剑,走近秦寮嘟着小嘴,扑闪着大眼睛道:“我饿了。”
秦寮心下一松,抬手将梅环儿头上微斜的蝴蝶钗正了正,“去吃饭。”
梅环儿感受到秦寮袖上传来到的冷冷寒梅香,心好像放到一个温室里,暖洋洋的,之前的烦燥一扫而光。
“大哥,你身上的气味真好闻。”梅环儿拖着秦寮的衣袖放在鼻上,闭着眼,嘴角含笑地说。
见她无限娇痴的模样,秦寮不禁微微一笑,还好梅环儿没看到,要不然又要他再笑一次了。
从庆阳郊外到城内的一路上,梅环儿倚着秦寮的手臂,手还抓着秦寮的衣袖不放,时不时凑近闻一下,虽然秦寮冷言冷语说了她几次,奈何现在梅环儿全完不惧她,依旧我行我素。
秦寮有些想不明白,今日为什么梅环儿特别地粘人,虽然现在很难接受,但相信很快又会习惯。所以,习惯真的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直到进到酒楼里,二人选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被秦寮拍了几下,梅环儿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抓紧的手,坐上秦寮的对面,露出一副哀怨的样子望着秦寮,梅环儿现在的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了,可以完全无视秦寮的各种怒气与冷漠。
秦寮面对梅环儿充满了无力感,对她的胡胡搅蛮缠除了头痛,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实在被那双哀怨惆怅的双眼盯不下去了,微微皱眉道:“坐过来吧。”
就等这句话,梅环儿脸上所哀怨一扫而光,兴喜无限地走到秦寮身边,与秦寮并坐在一张登子上,侧过头来在秦寮肩上闻了闻,露出满意的模样。
今天怎么会像条小狗一样呢,痴迷般迷恋上秦寮身上的气味,梅环儿也不知道,反正闻着这冷冷寒梅香,心就会很安定。
梅环儿如此挨坐秦寮身边,秦寮根本无法吃饭,只用能用另外一只手喝酒,有时也会放下酒杯拿起筷子,为低头猛吃的梅环儿夹远处的菜。
吃得差不多时,街上传来了吵闹声。
梅环儿抬起头,伸直脖子往窗外看去,但见几个青年,脸上带着邪邪的笑容,拦住一顶海青轿子,其中一个手中把玩一块方形玉佩的青年,走近轿前带着一脸猥琐的笑容道:“听闻新迁来的贺大小姐,美貌无双,兄弟几个一直没缘得见,今天听说小姐要去高福寺上香,哥几个今天就在等候贺小姐多时了。不如,与兄弟几个喝上一杯,哥几个再陪你去高福寺也不迟。”
话音刚落,后面几个附合高笑起来。
梅环儿看得大怒,腾地站起身来,欲拿放在桌上的剑,却被秦寮用手覆了下来,半分也动弹不得。
“大哥。”梅环儿急叫道。
“坐下,静观其变。”秦寮喝了一口酒缓缓道。
梅环儿不满地盯了秦寮一眼,赌气地坐下来,继续看向窗外。
“拦错轿了,识相的快滚开。”轿前一青衣老者怒斥道。
“拦错了,这谎编得也太逊了。”为首的青年笑了起来。
“老大,会不会真的拦错了,你看后面也来了一顶海青轿。”后面一个矮个青年指着一顶徐徐而来的海青轿道。
“错不错,待大爷掀开来验验不就知道,如果这也是漂亮的小娘子,就请她与那贺小姐一起与咱们喝酒,到时左拥右抱不是更好。”为首青年哈哈大笑,又近前一步,欲去掀起轿帘。旁边青衣老者眼中杀气尽现,还未待他运力至掌,就听到那青年大叫一声,双手捂住眼睛,暗红色的血沿着指缝留了下来。
身后几个大惊,纷纷跑了过来,还未走近,几道如丝的银光闪过,一片痛呼声响起,眼角均流出暗红色的血,全倒在地上哀嚎。因疼痛而扭曲的表情,与脸上那刺目的血痕显得既诡异又恐怖。
“属下无能,要主上亲自出手教训。”青衣老者躬身对轿中人道。
“不必与这等肖小浪费时间,走。”阴沉如地狱般声音从轿中传出。
青衣老者领轿离去,后面渐渐行近的海青轿见到几人在地上打滚哀嚎的场景,吓得转轿回去了。
梅环儿看得一阵心惊,“他、他们眼睛会瞎吗?”
“针上有毒,恐怕不是瞎这么简单。”秦寮淡淡道。
梅环儿眼中一片震惊,“这些人虽然可恶,不过轿里那人也太狠毒了些,又不是深仇大恨,只不过是个误会,一定要看到别人痛苦,他才会觉得好过吗?”梅环儿无法接受,如此残忍的报复手段。
“为一己私利,栽赃迫害,屠杀满门的事情都有,这又何足为奇。”秦寮眼眸中闪光一丝仇恨,握杯的手青筋尽现。
“大哥,你早就发现了是吗?”梅环儿想起来问道。
“轿中之人气息沉稳,呼吸内敛。”
“那你不早跟我说明白,害我还想打抱不平呢。”梅环儿厥着嘴道。
秦寮看了她一眼。
梅环儿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大哥你怎么不吃饭。”梅环儿望着秦害面前满满的未动一口的饭,连忙为秦寮夹了一堆菜,又很狗腿地倒了一杯满满的酒。
秦寮不语地望着她,嘴角向上扬了扬。
这日天未亮便下起了雨,到天亮了还未见歇,而且越下越大,梅环儿与秦寮自然无法去城郊练剑,梅环儿便把秦寮拉到雨阁陪她一起听雨。
庆阳的初冬已寒冷异常,梅环儿身着月白小袄,身批一件鹅黄色的风衣,坐在锦团上,微微哈一口气,哈出淡淡的雾气。
秦寮正低头看俞亨宗的《林山思古录》。
园子里的人还尚未起来,四周只有雨声。
梅环儿看看被雨蒙着的园子,阴沉沉的天空没有一丝色彩,又低头看着被雨滴打成无数个小晕圈的湖面,再看看正在低头看书的秦寮,心中觉得宁静异常。仿佛整个天地间只剩下雨园这一个地方,仿佛天地间就只有她与秦寮,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只有安心与宁静,仿佛一直这样下去,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梅环儿坐得腿都有些麻了,厨房传来物什的声音,芳嫂起来做准备早膳了。
梅环儿走近秦寮身边,也凑过去看看书中写了什么。
淡淡的清香若有若无地飘过来,扰乱了秦寮的心神,眼睛盯着书本,却已好久未曾翻页了。
梅环儿看了一会儿又兴意阑珊靠近秦寮坐了下来。
“大哥,这书好看吗?”梅环儿问道。
“无所谓好坏。”秦寮道。
过了一会儿见梅环儿没说话,又见她嘴唇微微有些发白,放下书道:“是否觉得冷?”
梅环儿不语,往秦寮身边凑了凑,将头轻轻地靠在秦寮的手臂,像叹息一般悠悠地说道:“大哥,你身上的气味真好闻。”
“大哥,你可喜欢这雨园的景致?”
“还好。”
“大哥。”梅环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危冠正坐道:“去扬州吧。你要是去了扬州,我带你去门山寺玩,以前我常跟着娘去门山寺礼佛,那里的有个了音大师,常常坐在门山寺的后山的高台上打坐,每次我去,就会跟他说会儿话,他说的话可有道理啦。”
秦寮见梅环儿素齿朱唇,声音婉转清脆,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像两颗水晶葡萄,说到高兴时嫣然巧笑,心中自虽明白自己不可能与她共回扬州,心底却隐隐有些向往。
“听环儿妹妹说得我也向往极了,也盼有一日去聆听了音禅师的褝机。”祈慕雪拉着纪宝之的手微笑地走近,纪存之跟在二人后面。
“嗯,到时大家一起去了才热闹。”梅环儿连忙点点头道。
纪宝之望向梅环儿道:“环儿觉得这听雨阁可好?”
“当然好啊,听雨阁凭栏听雨,雨露尘舞,若是诗人此情此景定会把酒吟诗对句。”梅环儿赞赏地点点头。
“我们虽然不是诗人,喝酒却是可以的,我现在就去拿酒来,咱们对景饮酒,岂不畅快。”纪存之显得兴致勃勃。
众人都道好。
一会儿纪存之不仅拿来了两壶长清醉还让芳嫂将众人的早膳搬至雨阁内。
入夜,梅环儿从影庄出来,独自行走在回雨园的路上。
想起刚刚自己的一笔一描,嘴角不禁微微勾起。
突然感到四周气氛异常,心中一警从腰袋中抽出软鞭,凝神屏息。
接着听到身后一阵轻微的响动,梅环儿旋转身去,一层白色的粉雾迎面扑来,心中大惊,身体却软了下来,退了几步靠在一棵榆树上,手连握鞭的力气都没有了。
随后,三个身着青衣人出现在眼前,正是连家堡的人。
梅环儿心中一阵哆嗦,惨了,看来我真的要被洪夫人活祭她大哥了。
两眼模糊中看着那三人走近,梅环儿恐惧得不得了,心中祈祷着秦寮快来救救她。
意识渐渐远去,在昏睡过去的最后一刻,仿佛听到了兵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