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途经富县连绵二十里的榛树林。
因先帝宠妃丽贵人,犹爱食榛子羹,朝廷征了富县这二十亩地全种上榛子树,专为丽妃所贡。丽妃去世后,先帝感念于她,见榛子伤怀,后来皇宫再不食榛子,榛子林无人管理,又明令百姓不可摘取,便荒芜了下来。
“好多榛树,好多榛子,娘最喜欢吃了。”梅环儿抬头看着高高的榛树低声道。“出来已经四个月了,不知道爹娘好不好。”梅环儿想着眼框渐渐红了起来,眼中蒙起一层薄雾。
秦寮看了她一眼,并未言语。
突然,前方箭如疾雨般射了过来,秦寮快马两步,挡在梅环儿前面,抽出长剑唰唰地砍落前方直射过来的箭。
一阵箭雨过后,四周冲出来二、三十个身着青衣,额头绑着黑带的人,在这些人里还有那天在丹州路上的那个刀疤脸。
“你们都是至尊帮的?”一位身着身着紫色罗衣长褂,面如桃花,眉似柳叶的女子眯着狭长的凤眼地问道。
“一个个长得倒是俊俏。”她扫了众人一眼,又把目光狠狠地落在玉面仙姿的祈慕雪身上。
“你们是谁?”梅环儿从秦寮的身后驾马出来指着女子道。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这是我们连家堡的洪夫人。”一贼眉鼠眼的干瘦中年男子扯着脖子道。
那洪夫人看了干瘦男子一眼,显得十分满意。又抬眼狠狠地瞪了梅环儿一眼,一个小子居然也长得粉头粉脸的,也要把自己比下去。她一向自视貌美,所以甚得连家堡堡主连缺的宠爱,在堡里更是一呼百应,今天这里的除了那个小书童外,个个都是俊俏风流,她心中恨意不由地又加了三分。
“青沙舵的洪舵主可是你们杀的?”洪夫人咬牙切齿恨声问道。
纪存之见来者不善,不由暗暗担心。
“是他几次想要杀我,我们才不得已杀了他的。”梅环儿接声道。
“原来就是你这小子害死了我大哥,待我捉了你,定要你生不如死。”洪夫人面目变得狰狞。
“哦,我知道了,你是连家堡的洪夫了,你们兄妹还真是像啊,一样的听不进人话。”梅环儿想起那天晚上顾侍长的话。
“臭小子,今天我要拿你的血来祭奠我大哥。”洪夫人又恨又怒。她与兄长洪桎自幼相依为命,感情甚是深厚,后来又嫁到连家堡,清沙舵便与连家堡相交甚好,在听闻洪桎死于至尊帮手中后,她伤心欲绝,恨不得杀尽至尊帮的人,喝光他们的血心中才痛快。当然她并不知道,至尊帮不过是梅环儿胡谄的,而且帮中就她与秦寮二人。
上次她派连为在丹州刺杀,也就是脸上有刀疤之人,不想失手而回,还折损了好些弟子。此仇不报她寝食难安,打探到梅环儿一行又来到了富县境内,她向连缺要了堡中天地正清四甲士以及堡中武艺出众的弟子埋伏在这榛子林内,她发誓一定要手刃至尊帮的人。
“给我杀了他们。”不再多言,洪夫人眼露怨毒目光。
梅环儿闻言头痛,这难道就是江湖吗,总是杀过来杀过去的。有什么事大家坐下来喝杯茶,好好聊聊不就好了吗,又不是勾魂的黑白无常,为什么总是要人命呢?
他们五人当中,属秦寮武功最好,纪存之继之,祈慕雪受苍海派一凡亲授武功自然不弱,梅环儿鞭法虽妙,内力较之在雾州已大有提升,但面对众多高手围堵,也只能勉强自保。而小娟则是完全不会武功,众人在拼杀之余还要分神照顾于她,顿时显得有些力拙。
反观连家堡众人,天地正清四甲士早在二十年前便已名动江湖,早年随堡主连云烈创下了威名赫赫的连家堡。这次洪夫人为了报仇,竟然将他们四人尽数带了过来,看来下定决心要将几人致之死地。
五人且战且退,洪夫人睁着通红的眼睛,步步向梅环儿逼过来,梅环儿左缠右挑明显不支,
秦寮转头斜挑一剑挡开洪夫人的剑,洪夫人眉毛一挑,又一剑刺上秦寮。
“秦兄,这样与他们久战不是办法,寻机会退出去,如果走散了,我们在富县会和。”纪存之对一旁的秦寮道。
秦寮看了一眼明显力拙的梅环儿点点头:“好。”
正说话间,梅环儿已被忠甲士逼到东边的一棵榛树旁。秦寮快如闪电的长剑连挥几下,身边几个连家堡武士应声而倒,秦寮又跃身至梅环儿身边长剑向忠甲士刺去。
这边,纪存之、祈慕雪、小娟已退到了榛树林的中间,纪存之回头看停在那里的几匹马,低声对祈慕雪与小娟道:“久战不是办法,我在这里与他们抵挡,你们两个骑马快走,到前面富县我们再会和。”
说完飞身至两个武士身边,连刺两剑,那两个武士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祈慕雪拉起小娟,飞至上马,后又跃身至旁边的马上,驾马挥剑。
待马经过纪存之时,祈慕雪大声道:“纪公子,快上马。”
纪存之斜剑刺倒一个武士后,跃上祈慕雪的马背,护着小娟一路杀出重围。
另外一边的秦寮正右手持剑,将忠甲士刺倒在地,左手飞出一把树叶飞向围上来的连家堡武士,连续四、五个武士受伤,洪夫人躲避不及,一片树叶从她脸上刮过去,划下一条血丝。
洪夫人既惊且怒,“快给我杀了他!”
话说音刚落,连家堡众人合攻了上来,秦寮剑光如雨,身矫如龙又快又狠的剑招连绵不断,连家堡众人心中大骇,想不到世上竟然有如此精妙的剑法,心中暗暗叹服。
这时刀疤脸连为趁秦寮力敌四甲士之际,举刀从后砍了过来,眼见就要劈中秦寮,梅环儿突然飞身过来惊呼一声,“大哥!”但是软鞭根本没办法挡刀,只能横身至秦寮后背。
秦寮回身拉开梅环儿,但还是迟了,护院的刀锋从梅环儿的肩膀划过,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环儿。”秦寮惊呼一声,右手揽住梅环儿,眼中寒光如霜,抬起左臂,袖口对准连为,一支短箭射了过去,正中他的胸口,连为瞪着双眼,慢慢地倒在地上。
不敢再恋战,他抱起梅环儿,身快如闪电,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洪夫人看着倒在地上的刀疤脸连为与堡中众武士,她那的眼中流露出恐慌。
秦寮抱着梅环儿一口气连奔二十里,才在榛树林与荒树林的交界处停了下来。
他找了一处四周是矮灌木,中间一棵大榛树的地方将梅环儿放了下来。
从靴处抽出一把小刀,把梅环儿带血衣服自后背划开,一条触目惊心的伤口,正流血不止。
看着梅环儿苍白如纸的脸色,冰冷的眼神中显过一丝慌乱,将梅环儿轻轻放在草地上,寻了治伤的草药,将草药捣烂后,又将梅环儿扶起来,把草药敷到梅环儿的伤口上。
“啊。”梅环儿痛呼出声。
秦寮敷药的动作不由一缓,看了痛得额头上满是细汗的梅环儿一眼道,放轻声音道,“忍忍。”
敷完药后,秦寮脱下身上的外袍,披到梅环儿的身上。
“没事了。”秦寮将梅环儿扶坐在草地上,用没受伤的左肩靠在榛子树上。
“嗯。”梅环儿应了一声,转了转身体,痛得直抽气。
“不要乱动。”秦寮按着她的肩道,“以免拉扯伤口。”
看看天色,快要黑了,在这荒郊野岭一时也找不到投宿的人家,只能先在这儿休息一晚了。
“我去捡些柴来。”秦寮说完转身走向灌木丛走去。
“大哥。”梅环儿见秦寮转身离开,心底有些害怕,但想到晚上一定是需要燃火取暖的,便又止住了声。
秦寮停住脚步道:“不用害怕,我就在附近,很快就回。”说完继续向前走去。
西北秋季的夜晚寒冷如同冬日,稀稀疏疏的几颗星星挂在天上,如钩的下玄月偶尔从云层中透露寒光点点。
夜很静,只有树枝被燃烧的吡剥声。
梅环儿这次终于不吵不闹了,秦寮反而不习惯,这样安静的她。
习惯真的是件可怕的东西。
再抬眼看时,梅环儿已经睡着了,红红的火光映着她微微苍白的脸,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在眼底,印出一个弯弯的月亮。
一阵冷风吹过来,她皱皱眉,蜷了蜷身子。
秦寮拔了拔火堆,又扔了一把树枝进去。
越到深夜越寒,梅环儿冻得嘴唇有些发白,但她仍然熟睡着。
秦寮慢慢地走过去,坐在梅环儿身旁,又将她轻轻地圈在自己怀里,拉好盖在她身上的外袍。
梅环儿模糊中感觉到一阵温暖,往秦寮的怀中蹭了蹭,渴望汲取更多的温暖。
秦寮想将她抱紧一点,多带给她点暖和,可又怕弄疼她的伤口,微微有些为难。
慢慢地,梅环儿脸上逐渐恢复一点血气,吹弹可破的脸上隐隐有了光彩。
其实在刀疤脸连为在他背后举刀时,他已察觉,只是待一个最有利的时机,转身射出袖箭,却不料梅环儿居然会为他舍身冲过来挡住那一刀,所幸自己拉了她一把,要不然。
秦寮低头望着肤如凝脂,软玉温香一般的梅环儿心底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像动人的春风轻轻拂过自己被严霜覆盖的心。
“环儿。”他轻轻地叫着梅环儿的名字,淡淡的笑容飞过他的眼角。
自家门惨变后,他用冰将自己封在一个寒冷而黑暗的世界里,独自舔着伤口。却不想,碰到了她,她就像是一只误闯进冰天里的百灵鸟,用她的快乐和清甜的歌喉穿梭在这个冰冷的黑暗里,不论他是否欢迎,硬把阳光和温暖一并带了进来,让他根本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