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当时两人的权术和处境而论,晁错深得景帝信任,也非常忠于景帝。为了景帝的尊严,他不惜多次更改法令。自恃大权在手的晁错,不听左右劝谏,就是其父亲劝他,也改变不了他的初衷,使他父亲感到“刘氏安矣而晁氏危!”为不忍看见自己受千刀万剐之刑而自杀。晁错本人因为是维护“天子之尊”,所以才不怕别人“口语多怨”。但他厚黑学的修为还不到家,做事优柔寡断,缺乏应变才能。有景帝的信任和重用,晁错自以为有恃无恐,孰料他的政敌竟然使用比他更高明的手段,将其所恃变为所害。
袁盎的厚黑学修为远超过晁错,不仅比晁错更会看风使舵,而且中伤人总能抓住要害。比如在汉文帝时,袁盎还不过是刚入仕的郎中,在文帝身边为侍从。这时维侯周勃因平定诸吕,拥立文帝,志骄意满,而文帝也因周勃功高,礼之甚恭。袁盎便借机向文帝进言道:“你觉得丞相(周勃)这人怎么样?”文帝对周勃正怀感激眷恋之情,便回答道:“社稷忠臣。”袁盎又说:“丞相只是所谓的功臣,但并不是社稷忠臣。社稷忠臣是主在他也在,主亡他也亡。吕后时,诸吕当政,丞相当时为太尉,握有兵柄,但却无动于衷。吕后死后,大臣一起共诛诸吕,太尉出兵成功,虽然立功不少,但也体现出他不是社稷忠臣。丞相现在每每跟你说话,都显得很骄狂,而陛下反而谦让他,臣主失礼,我以为陛下对他还是要小心为是。”自此以后,周勃的处境就不妙了,不得不辞相就侯位。然而在周勃被人诬告而抓进狱中时,袁盎则力保周勃无罪,这就又使周勃感激他。一石双鸟,上下均不遭怨。还有一次,袁盎安排汉文帝宠幸的慎夫人入座,他按照惯例把慎夫人的座位安排在皇后之下,慎夫人生气,不肯坐,文帝也因此而恼怒,竟不入位,带慎夫人回后宫。袁盎因此而进言说:“臣闻‘尊卑有序,则上下和’。今陛下既已立后,慎夫人乃妾;妾主岂可与同坐!且陛下宠幸她,厚待她,如果让她坐在皇后之上,正是大祸临头呀。”这番话不但使文帝转怒为喜,也使慎夫人心服,另赐袁盎黄金五十斤。由此可见袁盎处事能抓住要害,对当时的政治斗争看得也很清楚,晁错当然不是他的对手。
晁错与袁盎结怨,现大权在手,自然要想办法制袁盎于死地。他派遣官吏调查得知,袁盎曾私自接受吴王刘濞的钱财,并向景帝报告,景帝下诏免除了袁盎的官职,将其贬为庶人,袁盎因此对晁错怀恨在心。
晁错和景帝平时就有削藩的想法,一次抓住楚王刘成过错予以“削藩”。楚王被削之后,晁错便搜罗赵王过失,把赵国的常山郡也给削了去,然后又查出胶西王刘印私自卖官鬻爵,也削去了六县。晁错看到诸王没有什么抵制性的反应,觉得削藩可行,就建议汉景帝向硬骨头吴王刘濞下手。
吴王刘濞听说楚、赵、胶西王均被削夺封地,恐怕自己也要遭到同样的下场,便联络胶西王刘印、楚王刘成、赵王刘遂及胶东、淄州、济南六国一起造反。
景帝一听到叛乱的警报,立即召集群臣商议。晁错平乱心切,居然不合时宜地提出要景帝御驾亲征。景帝问道:“我若亲自出证,谁来留守都城呢?”晁错说:“臣愿意留守都城。陛下应该出兵荣阳,堵住叛兵,徐僮一带,不妨暂时放弃,令他们自生骄气,自减锐气,然后一鼓作气把他们平定。”景帝听后,未加理睬,忽然想起文帝临死前告诉他的一句话:“天下有变,可用周亚夫为大将。”便命周亚夫为大尉,领兵出征,周亚夫并无推辞,领命而去。
吴、楚等诸侯王发动叛乱,由于袁盎曾是吴王的相国,晁错便乘机想置袁盎于死地,他对丞史说:“袁盎接受了吴王不少钱财,专门为他们辩护,说他们不会造反。现在,吴、楚都已经造起反来,还有什么可说的?应该把袁盎抓来审问,察知他的阴谋。”
丞史却说:“吴、楚当初还没有造反时,要是处置袁盎,或许还能阻止他们造反。现在都已经反了,再去处置袁盎已经没什么用处了。再说,袁盎好歹也是个大夫,不见得会有什么阴谋。”把晁错给挡了回去。
晁错正在犹豫不决时,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了袁盎。袁盎心里很紧张,心想:好你个晁错,你一次又一次和我过不去,现在又要加害于我,我也不能坐以待毙。他连夜找到受景帝眷爱的外威窦婴,商量这件事该怎么办?窦婴曾位列三公,是朝中重臣。不久前就是因为吴、楚之事被免官在家,他对晁错早就恨之入骨。现在袁盎找上门来,他便如此这般地给袁盎谋划了一番。
然而,吴、楚七国起兵不久,吴王刘濞发现公开反叛竟不得人心,就提出了一个具有欺骗煽动性的口号,叫做“诛晁错,清君侧”。意思是说皇帝本无过错,只是用错了大臣,七国起兵也并非叛乱,不过是为了清除皇帝身边的奸佞大臣。把攻击的矛头直接指向了坚决主张“削藩”的晁错。
窦婴虽说已免官闲居在家,但地位和影响还在,现在见时机成熟,便向景帝说:“袁盎有平乱的妙策。”由于袁盎当时身为庶人,不能晋见皇帝,只有通过窦婴这一门路。景帝一听袁盎有平叛妙策,正是雪中送炭,立即召见了他。当时,晁错也正在场,向皇帝汇报调拨粮饷的事。袁盎上朝时一看不觉一惊,原来晁错也在。
景帝见到袁盎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吴、楚七国造反,你有什么好办法平定叛乱呢?”
袁盎并不显出怎么在意的样子,而是随口答道:“陛下尽管放心,不必挂虑。”
然而,景帝却有点儿着急,又追问道:“吴王倚山铸钱,煮海为盐,诱招天下豪杰,若不计出万全,怎肯轻易发兵,怎能说不必挂虑呢?”
袁盎抓住景帝的心理,并不谈及实质性问题,而是进一步促发他的好奇心,说:“吴国只有铜盐,并无豪杰,不过是一群无赖子弟亡命之徒,乌合之众,如此一哄为乱,实在不必担忧。”
景帝真地着急了,说道:“你来难道就是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话吗?”袁盎这才说:“臣有一计,可使叛乱迅速平息,只是不能让外人听到。”
景帝这才真正打起精神来,连忙屏退了周围的人,但晁错还在。然而,袁盎十分清楚,如果当着晁错的面说出自己的计划,晁错必定会为自己辩解,景帝肯定下不了决心,到那时,不仅杀不了晁错,自己肯定也会被晁错所杀,所以,他才一步步地把景帝的情绪调动起来,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人,他又说道:“我的计策是除了皇上以外,任何人都不能听到的。”
说完这话,袁盎的心都吊了起来,如果此时景帝认为晁错不必回避,又逼着自己说出计策,那自己就是死路一条了。好在沉吟片刻之后,皇上终于对晁错说:“你先避一避罢!”
晁错无奈,只得悻悻离去。
袁盎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即对景帝说:“陛下知道七国叛乱打出的是什么旗号吗?是‘诛晁错,清君侧’。七国书信往来,无非说高帝子弟,裂土而王,互为依辅,没有想到出了个晁错,离间骨肉,挑拨是非。他们联兵西来,无非是为了诛除奸臣,复得封土。陛下如能诛杀晁错,赦兔七国,赐还故土,他们必定罢兵而去,是与不是,全凭陛下一人作主。”
景帝毕竟年幼识浅,不能明辨是非。听了袁盎这番话,又想起了晁错建议御驾亲征的事,起初觉得晁错用心不良,即使未与七国串通一气,也肯定是另有图谋,于是马上对袁盎说:“如果可以退兵,我哪里还在乎一个人?”于是,景帝把袁盎封为太常,让他秘密赴吴议和。
等到袁盎退出,晁错才出来,他也实在过于大意,明知袁盎诡计多端,又避着自己,所出之计肯定于自己有关。但晁错过于相信景帝,见他不说也就置之不问,只是继续陈述军事而已。岂知此时的景帝已密嘱丞相陶青、廷尉张欧等人劾奏晁错,准备把他腰斩。
一天夜里,晁错忽然听到急促的“砰、砰”敲门声。急忙看时,原来是宫人奉诏前来,传御史晁错即刻入朝。晁错惊问何事,宫人只说不知道。晁错急忙穿上朝服,坐上官人的马车。行进途中,晁错忽然发现并非上朝,拨开车帘往外一看,所经之处均是闹市。正在疑惑,车子已停下,宫人喝令晁错下车听旨。晁错下车一看,正是处决犯人的东市,才知大事不好。宫人读旨未完,只读到处以腰斩之刑处,晁错已被斩成两段,身上仍然穿着整齐的朝服。
然后,景帝又命人宣告晁错的罪状,把他的母亲妻子和儿女等一概拿到长安。除晁错之父已于半月前服毒而死外,余者全部处斩。
就这样,袁盎在晁错的逼迫下,抓住机会,采取比晁错更黑的招术,暗中下手,巧借景帝这把刀,除掉了自己的大仇家晁错,实在是手腕儿高超。
【评议】
红楼梦里有“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晁错够能算,但袁盎更不是等闲之辈。彼此本是同朝为官,一心忠君,不必斤斤计较,但偏偏要水火不相容,结果算来算去算自己,一条老命休矣!
可悲!可叹!
3.使阴招无所不用其极——石显一条道路走到黑
厚黑教主李宗吾说:“五谷者,种之美者也,苟为不熟,不如荑稗;夫厚黑亦在乎熟之而矣。”也就是说,既然要厚黑就一定要彻彻底底。
汉元帝时的宦官石显使计得宠,专权暴政。他对反对者格杀勿论,对挡他路者心狠手辣,绝对不给对手以东山再起、反咬一口的机会。为除去对手达到个人目的,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事典】
西汉的历史,一般以宣、元两帝之间为一界线,分为两个时期。宣帝是“中兴之主”,维持了西汉平稳发展的局面,但从元帝开始,西汉开始衰落,所谓“元、成、哀、平,一代不如一代”。
史家对元帝的定评是“柔仁好儒”。
在元帝做太子时,就向宣帝建言:“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宣帝则训斥他说:“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所谓“霸道”就是先秦法家治国之道;所谓“王道”就是儒家的仁道。宣帝见太子要用“纯儒”,就叹息说:“乱我家者,太子也!”并且想以“明察好法”的淮阳宪王刘钦来更易太子,后来因为怀念亡妻许平君,才终于没有废兄立弟。但是,宣帝对太子进行皇家教育时,却用儒生为师傅,用儒经为教育内容,所以,汉元帝成为中国历史上“儒化”很深的皇帝。
不用说,一个崇尚“纯儒”的人,做皇帝也体现出他骨子眼里的“文雅”。汉元帝当政时,懦弱无能是出了名的,他宠信宦官石显,一切唯石显是听。
由于专权,经常受到大臣们的指责,石显很担心有朝一日被告倒失宠,因此使出了苦肉计,骗得汉元帝对他更加信任。一次,石显奉命出宫办事。他事先就禀告元帝,说恐怕回宫时时辰已晚,宫门关闭,请皇上命令掌管宫门的官吏开启宫门。皇上自然应允了他。石显公干完毕,故意拖延到夜间才回宫,称皇上有旨,令宫门官开门而入。事后,果然有人上疏,告发石显专权,假传圣旨开启宫门。元帝见事情果然不出石显所料,便笑着拿出告发信给石显看。石显故作悲戚地哭诉道:“陛下平常私爱小臣,让我管理事务,惹人妒忌,他们时常想谋害小臣,类似这样检举弹谧攻击的事情我想何止一件!只是明君知我忠诚,才能保护小臣平安。但小臣惟恐一人难称万人之心,请求准我归还职权,即便在宫里做些杂役也心甘情愿。望陛下哀怜,让我活命。”一席话说得元帝血热心颤,认为石显为主子办事得罪了大臣,受了许多委屈,因而更加怜爱和信任石显。
石显专政很不得人心,正义大臣人人恨不得诛之而后快,但都看得出汉元帝对他是言听计从。
鉴于石显专权,吏治腐败,朝中有个郎官,名京房,字君明,东郡顿丘人。他精通易学,擅长以自然灾变附会人事兴衰。京房制订了一套考课吏法,以约束各级官吏,当然主要是想严惩石显。元帝对这套方法很欣赏,下令群臣与京房讨论施行办法。但朝廷内外多是石显羽翼下的贪官污吏,考核吏法,就是要惩治和约束这些人,他们怎能同意推行呢?京房心里明白,不除掉石显,腐败的吏治不能改变。于是他借一次元帝宴见的机会,向元帝一连提出七个问题,历举史实,提醒元帝认清石显的面目,除掉身边的奸贼。可事与愿违,语重心长的劝谏并没有使元帝醒悟,也丝毫没有动摇元帝对石显的信任。
既然考核吏法不能普遍推行,元帝就令京房推荐熟知此法的弟子作试点。京房推荐了中郎任良、姚平二人去任刺史,自己要求留在朝中坐镇,代为奏事,以防石显从中作梗。石显早就把京房视为眼中钉,正寻找机会将他赶出朝廷。于是,他趁机提出让京房作郡守,以便推行考核吏法。元帝不知石显用心,任京房为魏郡太守,在那里试行考核吏法。郡守的官阶虽然高于刺史,但没有回朝奏事的权利,还要接受刺史监察。京房请魏郡太守不隶属刺史监察之下和回京奏事的特权,元帝应允。京房还是不放心,在赴任途中三上密章,提醒元帝辨明忠奸,揭露石显等人阴谋诡计,又一再请求回朝奏事。元帝还是听不进京房的苦心忠谏。一个多月后,石显诬告京房与其岳父张博通谋,诽谤朝政,归恶天子,并牵连诸侯王,京房无罪而被下狱处死。
切断竞争对手与上司之间的通信联系,阻塞其言路,使其有理无处诉,有怨无处申。这就是石显的阴招。
京房死后,朝中能与石显抗衡的唯有前御史大夫陈万年之子陈咸。此时陈咸为御史中丞,总领州郡奏事,负责考核诸州官吏。他既是监察官,又是执法官,可谓大权在握。况且陈咸正年轻气盛,无所畏惧,才能超群,刚正不阿,曾多次上书揭露石显奸恶行为,石显及其党羽皆对他恨之入骨。在石显指使下,群奸到处寻找陈咸过失,要乘机除掉他。
陈咸有一好友朱云,是当世经学名流。有一次,石显同党少府五鹿设坛讲(赐),仗着元帝的宠幸和尊显的地位,没有人敢与他抗衡。有人推荐朱云。朱云因此出名,被元帝召见,拜为博士,不久出任杜陵令,后又调任槐里令。他看到朝中石显专权,陈咸势孤,丞相韦玄成阿谀逢迎,但求自保。朱云便上书弹劾韦玄成懦弱无能,不胜任丞相之职。石显将此事告知韦玄成,从此韦与朱结下仇恨。后来官吏考察朱云时,有人告发他讥讽官吏,妄杀无辜。元帝询问丞相,韦玄成当即说朱云为政暴虐,毫无治绩。此时陈咸恰好在旁,便密告朱云,并代替他写好奏章,让朱云上书申诉,请求呈交御史中丞查办。
然而,石显及其党羽早已控制中书机构,朱云奏章被仇家看见并将其交给石显。石显批交丞相查办。丞相管辖的官吏定朱云杀人罪,并派官缉捕。陈咸闻知,又密告朱云。朱云逃到京师陈咸家中,与之商议脱险之计。石显密探查知,马上报告丞相。韦玄成便以执法犯法等罪名上奏元帝,终将陈、朱二人拘捕下狱,判处服苦役修城墙的刑罚,除掉了两个心腹大患。
石显的黑,绝对是不给对手留有余地的,为除对手达到自己的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评议】
我们在感叹石显心狠手辣的同时,更要好好看一下史家对汉元帝定评的“柔仁好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