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第一次找他时,没有明说起兵;第二次谈话,才说出自己的意见。方仍然沉静地没露自己的看法。至第三次,天刚亮,方还程起床,吴三桂叉登门征求大计。方见三桂反意已决,这才起来,慷慨陈述,指出福建、广东、湖北、河北、山西、四川等省,可传檄而定,其余战胜攻取,易如反掌!三桂细听他对形势的分析,顿时兴奋异常,欢欣鼓舞,密任命他为学士中书给事,将他安排在自己跟前,筹划大计。吴三桂决计起兵。
七、将计就计,积极准备
吴三桂恐藩下将士思想准备不足,不敢仓促行事,不得不容忍钦差大臣发号施令。于是,他明面上恭恭敬敬地拜朝廷的撤藩诏令,但暗中加紧策划。
吴三桂跟夏国相、胡国柱、吴应期等曾设计两种起兵的方案。一是在云南就地起事;一是在搬迁途中,“至中原。据腹心,以制指臂,长驱北向,可以逞志。”前一方案,以云南为根本,可进,可守;不足的是,从云南往北进攻,至北京,尚待时日,肯定要经历一个漫长的艰苦作战,才能达到目的。如北方起兵响应,可补其不足。后一个方案,行至中原起兵,占据腹心,一举可至北京,较易成功。但将云南交出,失去根本,倘事有不测,进退失据,将陷入危险境地。还有,家属随带,途中不易安置,一经起兵,就要打仗。家属就成为很大的负担,比较之下,以前一方案较为稳妥。
大计已定,吴三桂的主要将领已得到等待起兵的命令,还要激励下属将士与他同叛。一天,他设大宴,大会诸将。酒过三巡,吴三桂起身讲话,先叹了一口气,说:“老夫与诸君共事垂三十年,今四海升平,我辈已无所用了。我们将远行,不知圣意如何打算,今天与各位尽欢,叙故旧之情,不知异日能否再相见?”说到这里,吴三桂说不下去了,却引动诸将的感情突变,都忍不住哭了起来,倾刻宴会上弥漫着一种悲凉的气氛。吴三桂韵话,引起了诸将的共鸣,他们感到自己的命运同吴三桂已紧紧联系在一起了,表示一切惟吴三桂之命是从!
折尔肯、傅达礼到云南后,同吴三桂商量全藩起程日期。吴三桂有意拖延。不做撤藩的准备事宜。折尔肯已几次催促行期,他仍不谈搬迁日期,以各种借口敷衍,以便选择时机动手。十一月四日,他给朝廷写了一份很恭顺的奏疏:“臣部下官兵家口,三十年来,蒙恩豢养,生齿日众,恳将蝎拨安插地方,较世祖章皇帝对所拨关外至锦州一带区处更加增廓。庶臣部下官兵均胞浩荡之恩矣。”圣祖对他提出增接土地,立即批示满足其要求:“王所属官兵家口,迁移远来,自应安插得所,俾有宁居以副朕怀,此所请增赏地方,著速议具奏。”圣祖的目的,是为了顺利撤藩,凡吴三桂和其他两藩的要求,都在最大可能的范围内予以满足。吴三桂偏偏在此时又提出增接土地的要求,是在放烟幕,迷惑朝廷,稳住钦使,放松对他的注意和警惕,要在他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给以突然的一击!
吴三桂给圣祖上奏疏后,假意向折尔肯、傅达礼表示,预定十一月二十四日全藩起程北迁。云南知府高显辰马上去交水,为夫役马匹预备途中粮草,暗中,吴三桂加速起兵的准备。高显辰走后,他先密遣骑兵追到交水,把他逮捕。又密令云贵各要塞的心腹守将,严守关口,封锁内外消息,不管什么人,只许进,不许出。同时,他召集谋士,密议起兵之名,刘茂遐(玄初)首先表示看法,说:“明亡未久,人心思旧,宜立明朝后人,辜以东征,老臣宿将无不愿为前驱。”方光琛却持不同看法,他认为,“当年出关乞师,是自己力量不足,这是可以解释清楚的。但当水历窜逃到缅甸,必欲擒获而杀死,这就无法向天下人解释,现在,以王的兵力,恢复明朝甚易,但不知成功后,果能立明的后人吗?时势所迫,不能始终守臣节。筐子坡之事,做一次犹可,能再做第二次吗?”(意思是说,已经杀了水历,待此次成功后,能再杀新立的朱氏皇帝吗?)吴三桂一听,不禁胆寒,便听信了方光琛的意见,决定自立名号“天下都招讨兵马犬元帅”。秘寻工匠,将此名号铸戚印,备起兵之后用。
吴三桂铸印的事,被云南同知刘昆侦知,先报告了云南按察使李兴元,又秘报云南巡抚朱国治。刘昆认为,“情况很紧急,应同折尔肯商量,你们联名上疏,请延期搬迁,以缓和气氛,稳住吴三桂,同时请派重兵,迅速扼守川西、镇远、常德等处,把他挤到山中,使他不得出来,即使有不测,也易制服。”李兴元也催他快向朝廷报告。过了数日,朱国治才写奏疏报朝廷,竟被吴三桂的巡逻兵所得。吴三桂得此信,知道事将败落,加快了起兵的准备。
十一月十五日,折尔肯、傅达礼等钦差,会同朱国治,前去王府,谒见吴三桂,催促行期的问题。吴三桂很客气地留他们吃饭。他虽然口头上答应搬迁,而且也定了动身的日期,但看不出右搬家的意思,眼看行期逼近,折尔肯等钦使和朱国治不免着急。朱国治忍不住就说:“三位大人候久,王若无意搬迁,三大人自回京师复命。”
吴三桂勃然变色,脸涨得通红,手指朱国治,大骂,“咄咄朱国治,我把天下给了别人,只此云南是我用血汗挣来的。如今你这贪污小奴不容我安身吗?”
朱国治一听,骂他贪污,心中不服,争辩说:“我贪在何处?”吴三桂厉声呵斥:“你还强嘴!你前索太理知府冯苏三千两白银,是从我这里借的。至于你历年贪赃,多出我家,现有日历记载为据!”
折尔肯见势不好,连忙出面调解,说:“王请息怒,搬迁事与巡抚(朱国治)无关。”
劝解后,便起身告辞。朱国治与折尔肯会同司、道官员计议,说:“朝廷封噩,与百万生灵关系不小。应速上疏,请暂缓搬家。”
折尔肯说:“我等奉旨面来,现在就此而回,怎么向皇上交代呢?”议论了一会儿,决定傅达礼先回京,折尔肯等先留下。傅达礼行不出百里,为守官所阻,只好回城。朱国治犹豫,不敢上疏报告。
吴三桂一向厌恶朱国治。他原任江苏巡抚,有贪污的行为。顺治时,他谋私,兴大狱,屠杀儒士,著名文人金圣叹即死于他手。遭到当地百姓士绅的反对,后谋至云南任巡抚。刚来时,卑躬屈节,见吴三桂都行大礼,以图结欢于吴三桂,得到重用。吴三桂鄙视,所求不应。朱国诒很是恼怒,每与贵州总督监视吴三桂的行事,秘报朝廷。有一次,贵州总督巡边,至云南,吴三桂宴请总督及朱国治,借机说:“本藩竞竞守藩,不敢开罪于人。不意竟太有人中伤,向朝廷诽谤我!”督、抚不禁一怔,忙说:“谁敢?此必无之事。”吴三桂冷笑一声:“你们不信吗?什说着,便取出他的儿子吴应熊从京师抄来的两人参劾奏疏,将姓名隐去”,拿到他俩面前,说:“还不信吗?”
朱国治两人默视,无言以对。吴三桂也不深究,不过是震唬一下。从此,双方嫌隙日深。如今眼见朱国治欺他即将撤离云南,催他搬迁,怎能不怒火中烧,心中愤恨不已。
继上次宴请大小将领后,吴三桂又亲临校场,约集他们训话。他说:“行期已经逼近,朝廷严谴,我们是不能逃脱责任的。如使臣这样驱策、催逼,老夫不意至此。诸君走吧,不要白白受使臣之辱。”
吴三桂这一激,再次把诸将激怒了,个个怒吼,“要走就走,为何逼人太甚!”
吴三桂劝道:“这是朝廷的命令,实在不能延缓。但诸君得处此块土地,各有其家,得享福贵,是谁赐给的?诸君应当想一想。”
请将稽首,异口同声地说:“都托殿下(指三桂)之福!”
吴乏桂断然否决:“不对!”
诸将接着说:“那就是皇上给的恩情。”
吴三桂不以为然地说:“这也未必都对。当年我曾受先朝(指明)厚恩,待罪东陲。正值闯贼(指李白成)构乱,我计不能两全,被迫乞师本朝,以复君父大仇。后来平定滇蜀,得以栖息于此。今日之福贵,都是托先朝的余荫啊!故君的陵寝(大永历)在这里,我们将离开这里,能不向他告别吗?”
吴三桂的这番话,说动了诸将,都表示一切唯命是听。吴三桂已命夫役给永历修陵寝,又修永历的母亲王氏陵,外筑土围,周长—里许,建寝殿三楹和寝门。吴三桂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起兵做必要的准备。
眼下,看起来都很平静,但凡了解一点政情的人已感到气氛越来越紧张,不约而同地预感到将有大事发生。的确,形势已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八、改旗易帜,正式反清
人们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康熙十二年(1673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清晨,吴三桂召集四镇十营总兵马一宝、高起隆、刘之复、张足法、王会、王屏藩及胡国柱、吴应期、郭壮图等各将官赴王府会议。云南巡抚朱国治率所属官吏奉命而来。吴三桂全身戎装,威坐殿上,正式宣布起兵,与朝廷决裂。他当场勒令朱国治投降,遭到断然拒绝。吴三桂下令把朱国治和不降的官员全部逮捕,其中包括云南按察使司按察使李兴元、云南知府高显辰、云南同知刘昆等一大批官员都先后被捕,看押起来。吴三桂派人传令,不得随意妄杀。命令到时,胡国柱率兵已将朱国治乱刀砍死,身首异处。当年,苏州有一民谣:“天呀天,圣叹杀头真是冤,今年圣叹国治杀,明年国治又被国柱歼。”民谣反映了当地百姓对朱国治枉杀金圣叹的痛恨之情,却不幸被言中。此时,他自己真的被“歼”,死于与他的名字相谐音的“国柱”之手!
吴三桂为收揽人心,不想开杀戒,虽然他痛恨朱国治,也想留他一命,慢慢劝降。既然部下已将他杀了,也无须追究。他们杀死了朱国治后,正要对李兴元、刘昆等官员下手,一接到命令,这才停止。过了一会儿,胡国柱出面,让兵士给各官员松绑,命他们照旧供职。李兴元、高显辰、刘昆等坚持不降,被看押起来。圣祖的钦差折尔肯、傅达礼等被拘留软禁。
吴三桂的妻子张氏得知丈夫谋反的消息,急上殿,大哭大闹,指着她的女婿、侄儿们说:“朝廷有什么对不住你们的?你们竟敢闹出这种事来!”又冲着吴三桂说:“这不是要害死我的儿子吗?”她指的是应熊还在北京,这边谋反,朝廷能不要她儿子的命吗?三桂不为所动,叫他的女婿郭壮图等人赶快把她扶进后宫。她哭哭啼啼,被强行架走了。
处置完朱国治等一批抗拒从叛的官员,吴三桂宣布,他自这天起,称“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建国号“周”,以明年为周元年。
接着,吴三桂选择吉日,率三军拜谒永历帝陵,誓师北伐。事先,他召集诸将,说:“拜别已故君主,应当穿故君时的衣服见他。”他指着自己的头说:“我先朝曾有此帽子吗?”又指指自己身上的衣服,说:“我先朝曾有此衣服吗?我这老臣将易服祭故君,你们自己考虑该不该易服。”诸将都表示易服。
清朝自关外建国伊始,就确立一项政策,凡从明朝俘获或投降过来的汉族百姓,汉官汉将都必须剃发易服,改穿满族服饰,否则,就是不遵国体,对清朝(后金)不忠,视为大逆不道,罪不容诛。入关后,直至亡国,一直把它作为国策,贯彻始终。在明朝看来,凡已剃发易服的汉人,就是叛逆,视为敌人。吴三桂去满装,改穿汉服,重新蓄发,标志着他同清朝的彻底决裂,是对清朝的背叛。
吴三桂开始了他人生中最大的赌博,这一切也导致他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