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激化到一定的程度,必然出现火花。吴三桂被朝廷逼反,他自封“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改国号为“周”。最初出师旗开得胜,但到后来互相猜疑,最终走上了失败之路。
一、先声夺人,师出有名
吴三桂哭祭永历睦,悔过当初之是非。也许是哭声悲痛,牵动三军将士的感情,他们觉得朝廷不讲信义,他们决心跟着吴三桂反清。
吴三桂哭陵,是对他的广大将士的思想动员和誓师,激励他们跟随他去同清朝决战。第二天,他又下令三军赴昆明郊外校场阅兵、较射,从军事上再动员。约定:不按时到场的,必以军法从事。
次日,天刚亮,鼓角齐鸣,各镇将士整队入场,军容肃然。吴三桂全身披甲,飞身上马,扬鞭疾驰,手发三矢,皆中目标。三军为之欢呼雷动,演习完射箭,再演练各种武器。校场正南两侧摆列着大剑、画戟、雕戈等长短格斗兵器。吴三桂每驰马一回,即驰至武器处,由侍卫飞递一兵器,他在马上稳稳接住,然后策马疾驰,挥动兵器,如搏战进击,运用自如,恰似“风驰雨骤,英武绝人”。吴三桂以六十二岁的高龄,在飞驰的马上精彩地表演了射箭和各种长短兵器,武艺娴熟,技法高超,威风不减当年!三军看得发呆,不时爆发出欢呼声。吴三桂就是要让他的广大将士亲眼目睹他的雄风,他要使他们相信,虽然他已进人老年,仍然有能力率领他们去夺取新的胜利。他要给他们以信心和勇气,藐视清朝,驱除他们对清朝的迷信和晨惧心理。吴三桂的目的达到了,他为此感到欣慰。
吴三桂欲师出有名,先声夺人,特地制作一道讨伐清朝的檄文,全文如下:
原镇宁山海关总兵官、夸奉旨总统天下水陆大师兴明讨虏大将军是,擞告天下文武官吏军民人等知悉;
本镇深叨明朝世爵,统镇山海关。一时孛逆倡乱,聚贼百万,横行天下,旋寇京师,痛哉觳皇烈后之崩摧,惨矣!东宫定藩乏颠踣,文武瓦解,六官恣乱,宗庙瞬息丘墟,生灵流离潦炭,臣民侧目,莫可谁何。普天之下,竟无仗义兴师勤王讨贼,伤哉!国远夫曷可言?
本镇独居关外,矢尽兵穷,泪干有血,心痛无声,不得已血订盟,许虏藩封,暂借夷兵十万,身为前驱,斩将入关,牵贼选遁,痛心君父,重仇冤不共戴,誓必亲擒贼帅,斩首太庙,以谢先帝之是。幸而贼遁冰消,蕖魁授首,政(正)欲择立嗣君,更承宗社封藩,喜地以谢夷人。不意狡虏连再逆天背盟,乘我内虚,雄踞燕都,窃我先朝神器,变我中国冠囊,方知拒虎进狼之非,莫挽抱薪救火之误。本镇刺心呕血,追悔无及,将欲反戈北逐,扫荡腥气,适值周、田二皇亲,密会太监王奉抱先皇三太子,年甫三岁,刺股为记,寄命托孤,宗社是赖。姑饮泣臆忍,未敢轻萃,以故避居穷壤。养晦待时,选将练兵,密图恢复,枕戈听满,柬马瞻星,磨砺警惕者,盖三十年矣!
兹彼夷君无道,奸邪高涨;道义之儒,悉处下辽(僚);斗筲之辈,成居显职。君昏臣暗,吏酷官贪,水惨山悲,妇号子洋以至慧星流陨,天怨于上;山崩土震,地怨于下;官卖爵,仁怨于朝;苛政横征,民怨于乡;关税重征,商怨于潦;徭役频兴,工怨于肆。
本镇仰观俯察,正当伐摹救民,顺天应人之日也。爰率文武臣工,共劼义举,卜取甲寅年正月元旦寅刺,推奉三太子,部天祭地,恭登大宝,建元周启,檄示布间,告庙兴师,克期进发。移会总统兵马上将耿(精忠)、招讨大将军总统使世于郑(经),调集水陆官兵三百六十万员,直捣燕山。长驱潞水,出铜鸵于荆棘,奠玉灼于空汤,义旗一举,响应万方,太快臣民之心,共雪天人之愤。振我神武,剪彼嚣氛,宏启中兴之略;踊跃风雷,建划万全之蓑,啸歌雨露;倘能洞悉时宜,望风归顺,则草本不损,鸡犬无惊;敢有背顺从逆,恋目前之私恩,忘中原之故主,据隆扼隘。抗我王师,即督轶骑,素征路巢覆穴,者稚不留,男士皆诛;若有生儒,精谙兵法,夺拔媍谷,不妨献蓑军前,以佐股肱,自当量材优攞。无靳高爵厚封,其各省官员,果有洁己爱民、清廉素著者,仍单仕;所催征粮谷,封贮仓库,印信册籍,赉解军前。其有未尽事,宜另颁条约,各宜凛遵告诫,毋致血柒刀头,奉镇幸甚,天下幸甚!
吴三桂的这篇“讨清”檄文,论文采虽比不上骆宾王的名篇《讨武兆擞》,却大有气贯长虹之概,不失为名士精心之作。如从内容上考察,此文多有不实之辞,巧饰伪装,随处可见,且回避要害,掩天下人耳目。檄文开头一大段,以当年“讨贼”自任,历敬复君父之仇的盖世之功,向天下人自我夸耀。可是,他当时骑墙山海关,首鼠两端,对一度降李白成一事避而不提。此其一。
他太书不得已借清兵复仇之苦衷,并以最终灭掉李自成而自诩,这也确是事实,但却掩饰了自己完全降清的真相。声称他委曲求全,“养晦待时,选将练兵,密图恢复”明朝已有三十年,云云。可是,他无法解释这三十年他为清朝效命疆场,剿灭农民军,扫荡南明,尤其是擒杀永历帝等血的事实。他坐镇云南,希图永镇,千方百计保存自己的权势与地位,何曾为恢复明朝而做什么准备!因此,对这些事,他只好避而不书一字!他叛明降清,这是不容篡改的历史,无论时人和今人,有谁能质疑呢?即使有人为之辩解,不过是嘲弄历史,徒劳无益!此其二。
檄文声称,当年他曾奉三太子,欲恢复明朝。三太子何曾到过他手?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根本谈不上奉三太子人都即位。此事显系三桂伪造,不足为据。如今,已过去三十年,忽然又冒出一个“三太子”,要“恭登大宝”了,这又是弥天大谎!他自己的行为,自称周王,自立年号,就使自己的谎言不攻自破!此其三。
檄文声讨清朝罪行,说得如此吓人,却是夸大之辞,清入关后,废除了明朝一些苛政,采取了恢复生产的措施,特别是到圣祖亲政后,整个形势日见好转,不像他说的,如天怨、地怨,仕、民、商、工皆“怨”,还未达到这种程度。此其四。
檄文的最后一段,极力渲染他兵多将广,势力之大,有报吞中华之概,以此动员人们响应和支持他的行动。他规定数项政策,目的是争取同情者,吓唬那些拥护清朝的人。仅此而已。
檄文表述了吴三桂的目标,是要推翻清朝的统治,建立一代新王朝。但看起来,好像是吴三桂的自白书,或叫做自我“辩解书”。如果我们不加分析地全部相信他所说的话,那就错了,可能会把我们的认识引向歧途!
奇怪的是,吴三桂的这道檄文,不见诸任何清官方或私人著述。在官方书中只说吴三桂“伪檄”四处传布,对其中内容不及一字。这证明吴三桂当时确实发布过檄文。为何置而不书?细想起来,也不难理解。檄文毕竟触及了当年吴三桂与多尔衮订盟等事实,清圣祖和他的廷臣们也不敢作出回答;尤其是檄文无处不痛骂清朝,这对清朝是不光彩的,如刊于官方史书,倒是替吴三桂做了宣传。因此宁可不保留一字,勿使其传世。至于私家著述,为避讳也不敢刊登此文。这可能就是檄文在清代文献中失载的原因吧!
吴三桂的檄文,是他叛清、抗清的宣言书。为动员全国汉人反清,他大量复印檄文,派人奔赴各地传送,他亲自致书平南、靖南两王,并向贵州、四川、湖南、陕西等省跟他有关系的将官击信,动员他们起兵响应。
二、三桂谋反,天子沉着布防
康熙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差往贵州备办吴三桂搬迁所需夫役粮草、船只的兵部郎中党务礼、户部员外萨穆哈,以十万火急,日夜疾驰到北京,直奔兵部衙门,一下马,上气不接下气,两手抱住柱子,说不出话来。他们已疾驰十一昼夜,累得精疲力尽,一时气厥,口不能言。堂吏见状,知有紧急事,忙用水灌进他俩的口中,过了一会儿,慢慢苏醒过来,第一句话就说:“吴三桂反了!”接着,他们便把吴三桂谋反的事详细地作了奏报……
原来,党务礼、萨穆哈、户部郎中席兰泰、主事辛珠、笔帖式萨尔图奉命至贵州,为吴三桂搬迁置办船只、粮料。他们一到贵州,云贵总督甘文焜最先把吴三桂在云南造反的消息密告了他们。贵州提督李本琛已参与吴三桂的叛乱,他给贵州巡抚曹申吉写了封密信,约他起兵响应,投靠吴三桂。不料此信被甘文焜截获,始知吴三桂起兵迫在眉睫。他大吃一惊,意识到事态十分严重。
他认为,事出猝然,党务礼一行继续留下筹备搬迁事宜,已无必要,当前最紧迫的是,速返北京,向朝廷报告,请兵赴援口在甘文煜的掩护下,党务札、萨穆哈、席兰泰三人偷偷出贵阳,直趋北京。但是,吴三桂的密令已到了贵阳,指令他们暗中据守城隘,严禁出入。
党务礼等行至镇远,守将不给驿马。他们好不容易弄到两匹马,躲过了叛兵的追捕,疾驰至沅州,逃出了吴三桂的势力范围,进入湖南境内,才得到补充的驿马,日夜赶路,终于到达北京!不幸的是,兵部主事辛珠、笔帖式萨尔图没有逃出来。他们被叛兵逮住,劝降不从,被杀身死。与党务礼同去贵州的户部郎中席兰察,因没有马匹,在镇远乘船至常德,换乘驿马,于十二月二十七日到京。
党务礼等逃走后,贵阳形势急剧恶化。总督甘文妮剐办完母亲的丧事,才返回贵阳不久,就赶上了这场突然到来的大事变。他得知吴三桂杀害巡抚朱国治、扣留折尔肯的消息后,立即派他的族弟甘文煜赴京报告。同时又写信给四川期广总督蔡辘荣,向他通报云南的事变。他紧急命令贵州提督李本琛率部扼守盘江。李本琛已怀贰心,先以书信试探他的态度。甘文妮回信,表示誓死守贵阳。李本琛知他无意从吴三桂,便不再听从他的调令。文焜直属的部队,已为吴三桂收买,拒绝服从他的命令,有不少兵士听到事变的消息,纷纷逃窜。这时,纷传三桂兵正向贵阳逼近,城内一片恐慌。甘文煜料到贵阳已不能守,决计离开贵阳。他先令自己的姬妾同府中七名妇女吊死,独自携第四子甘国城率十余名骑兵,赴镇远,打算召湖北兵扼守险隘,堵住吴三桂兵不得出贵州。十二月八日,他们父子驰至镇远(贵州镇远)。守城副将江义已接受吴三桂命令,拒不准进城。甘文焜只好渡河,行至一座寺庙吉祥寺,江义派兵把他们包围在寺内。甘文焜料到已无法逃出,又不甘心受辱,便朝北京方向向圣祖拜别,拔出佩刀,刚要自刎,其子国城忙阻止,请求先死,还投等父亲同意,他夺下刀,猛地朝自己的脖子一挥,迅速把刀还给父亲,身子随即扑倒在地,血涌如注,喷溅到父亲的衣服上。甘文妲不禁赞叹:“儿子的勇气超过我!”举起带血的刀,自刎而死,时年仅四十二岁。随从笔帖式辛珠、萨尔图甘愿从他们父子死。
党务礼等向圣祖仅报告吴三桂杀害朱国治、扣留使臣的事,对贵阳事变、甘文焜父子之死还一无所知。圣祖当而听取党务礼报告的第二天,即十二月二十二日,蔡筑荣提供了更为详细和最新情况的报告,有关吴三桂的名号、国号、贵州提督李本琛从叛、钦差被扣、兵部主事辛珠、萨尔图及甘文焜父子之死等等消息接踵传来,“举朝震惊”。圣祖在得到党务礼的报告的当天,虽说他还没有完全意识到吴三桂的叛乱将给清朝统治造成何等危害,但已感到此事非同小可,他凭着青年人的政治敏感,迅速作出应变的反应。他紧急召见议政王大臣,商讨对策。
当初,在是否批准吴三桂撤藩的问题上,朝廷议政王大臣及各部官员始终存在着严重分歧。只有户部尚书米思翰等少数人主撤,礼部尚书图海等多数人反对撤藩,还有很多大臣不表态,实际也是赞成图海等人的意见。圣祖作41了撤藩的决定,持反对意见的大臣们不敢再坚持。然而,他们最担心的事很快就发生了。吴三桂叛变的消息一传来,原先持两种意见的大臣们又发生了新的争论。主撤的人此时没什么理由可辩,而反对撤藩的大臣们把这场事变归咎于主撤者,纷纷要求追究他们的责任。以大学士索额图为首,要求处死主撤的大臣。圣祖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说:“此出自朕意,他人何罪?”一句话,便平息了争论,当务之急,是如何应付这场事变。
毫无疑问,制止吴三桂叛乱和预防他把叛乱扩大,只能用军事手段来阻制。圣祖和廷臣们都很自然地首先从军事上考虑,采取何种应急措施来阻止这场叛乱的继续发展。不言而喻,他们恨不得立即把吴三桂擒拿在手,以正国法。措施迅速制定出来,概括言之,第一,荆州(湖北江陵)系长江南北咽喉要地,关系最重。圣祖料吴军必犯湖南,而荆州必先设防。他特派前锋统领硕岱率每佐领前锋兵一名,兼程前往,保守荆州,固军民之心。然后,由荆州再进至常德(湖南常德),“以遏贼势”;第二,为争取时间,由户部负责,预先在沿途出征将士停留处各下粮饷,保证硕岱兵到粮饷亦到。圣祖责成议政王大臣就如何遣派大军、后续部队如何增调到前线等问题,“速议具奏”。
议政王大臣不敢怠慢,很快议定:派满洲与蒙古八旗每佐领前锋各一名,护军各七名,骁骑各十名,汉军每佐领出骁骑各五名,领兵官员视兵数酌量派出。他们拿出此方案请示,圣祖挥笔批准。圣祖接到蔡毓荣的报告后,在军事上又采取了一系列措施:
(一)调兵遣将,分守战略要地。圣祖考虑到广西与贵州邻境,不得不预先设防,立授驻防广西的已故定南王孔有德的女婿孙延龄为“抚蛮将军”、线国安为都统,责成他们“统兵固守”;
(二)命西安将军瓦尔喀进兵四川。圣祖指示说:“四川与滇省接壤,今吴兰桂已反,你可率副都统一员、全部骑兵,选拔将领,星夜赴四川。凡自云南入川的险隘之地,都必须坚守。大兵不日即进剿云南,等我师临境,贼势渐分,如有可乘之机,你即与提督相机进讨。至于西安等处,朕当克期遣发劲旅,前去驻防。”巴蜀乃是滇黔门户。圣祖料定吴三桂必有窥伺四川之心,趁他尚未挥军进川之际,速派兵扼守险要,进可取云南,退可以守,实为万全之策。在征调瓦尔喀进川的命令发出后,紧接着,又命都统赫叶为“安西将军”,率兵同瓦尔喀等由汉中入川,以护军统领胡礼布为副将军,率署前锋统领穆占、副都统颜布随同出征。
(三)圣祖视荆州为最重要的战略要地,前已派硕岱率精锐防守,犹感不足,再派多罗顺承郡王勒尔锦为“宁南靖寇大将军”,总统一大批满洲八旗和部分汉将开赴荆州。圣祖特给兵士颁赏,原定凡出征兵士每人白银十两外,此次再增加十两;委署章京的护军校、骁骑校以下,护军、拨什库、甲兵、弓匠以上,各赏银二十两,铁匠等夫役人员也各给银十两。圣祖用重赏来鼓励他们勇赴前线。
(四)以山东兖州地近江南(江苏、安徽)、江西、湖广;山西太原地近陕西、四川,均属东西孔道,为适中之地,分别集结部队,“秣马以待”,随时调遣或应援各邻近地区。这一新的部署,缩短和节省了军队从北京南下的时间,将士免受长途奔渡、鞍马劳顿之苦。圣祖特命副都统马哈达领兵驻兖州、扩尔坤领是驻太原;
(五)为适应平叛的需要,命直隶各省巡抚仍管兵务,各设左右两营,归巡抚直接统辖。
在采取军事措施、布置兵力的同时,圣祖又连续采取如下政治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