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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老海盗(5)

大夫的家离庄园不远,这回我就没有上马,而是拉住道格坐骑的马镫皮带向庄园大门跑去。进了大门,穿过一条两旁长满树叶落净的树木、由清冷月光照亮着的长道来到一排白色的宅第前,两旁是古色古香的大花园。丹斯先生在这儿下了马,在门人的通报下,牵着我的手走了进去。

仆人领着我们穿过一条铺着垫子的走廊,把我们领进走廊尽头一间宽敞的书斋里。书斋四壁排满了书橱,顶上摆着一些半身塑像。乡绅和利夫西大夫手拿烟斗端坐在熊熊的火炉两边。

我从来没有在如此近的距离见过乡绅。他个子很高,超过了六英尺,身材魁梧而匀称。他的相貌线条粗矿,表情率直。因为常出远门,显得皮肤粗糙,皱纹不少。他有着一双浓眉,不时地掀动着,显出一副急脾气的模样。但也谈不上是什么坏脾气,只是略显的急躁、高傲罢了。

“进来,丹斯先生。”他说话的语气庄重,端足了架子。

“晚上好,丹斯。”大夫点头向他致意。“晚上好,小朋友吉姆。是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

督税官将腰杆挺得笔直,像小学生背功课似的将晚上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两位绅士上身前倾,不时地互相对望,听得津津有味,脸上不时露出惊讶的表情,甚至顾不上吸一口烟,可惜读者没有亲眼看见这个场景。当他们听到我母亲毅然返回了客店中时,利夫西大夫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绅士不由自主地猛喊了一声院野好啊!”竟把手中那根细长的烟头在炉栅上弄折了。远在故事结束之前,特里劳尼先生(读者们也许还记得,这是乡绅的姓氏冤就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在房间里不停地来回踱步曰而大夫仿佛为了听得更清楚似的,摘下了他那洒过发粉的假发,呆呆地坐在那儿,那一头黑黑的短发使得他看上去模样颇有些怪异。

终于,丹斯先生讲完了他的故事。

“丹斯先生,”乡绅夸赞道,“你是一个十分高尚的人。你能够将那个罪不容赦的坏蛋踏在马蹄下,我认为你是做了一件善事,先生,就像是踩死了一只蟑螂。依我看,霍金斯也是一个有胆识的孩子。霍金斯,你替我摇一下铃,好吗?丹斯先生需要喝一杯啤酒。”

“那么,吉姆,他们要找的那件东西在你身上,是吗?”大夫问道。

“就是它,先生。”我答道,同时将那个用油布裹着的小包递给了他。

大夫接过包来仔细端详了一番,手指抖动着似乎想打开它,然而又改变了主意,悄没声地将它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特里劳尼先生,”他说道,“丹斯喝完啤酒后自然要去履行他的职责,不过我想还是让吉姆·霍金斯到我家去过夜。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建议将冷焰饼端上来给他当晚饭。”

“就照你说的办吧,利夫西,”乡绅说道,“让霍金斯啃冷焰饼真是太委屈他了。”

于是,仆人端上来一大块鸽肉焰饼并放在了边桌上,我正饿得不行,就敞开肚皮饱餐了一顿,其间他们又将丹斯先生夸赞了一番,然后就打发他上路了。

“听我说,特里劳尼,”大夫开口说道。

“听我说,利夫西。”乡绅也同时开了腔。

“一个个说,一个个说,”利夫西大夫笑道。“我想,你大概听到过弗林特这个名字吧?”

“怎么会没听到过?”乡绅大声嚷道,“当然听到过。他是我听说过的最凶残的一个海盗。比起弗林特来,黑胡子只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罢了。我跟你说,先生,西班牙人怕他怕得要死。我有时简直为自己是一个英国人而感到自豪。在特立尼达岛附近的海面上,我曾亲眼看见过他船上的中桅帆。只是我当时乘坐的那条船的船长胆小如鼠,他开了溜一先生,他立马调转船头开回了西班牙港。”

“是啊,我在英国也听到过他的大名,”大夫说道。“但问题是院他有钱吗?”

“有钱吗?”乡绅激动地喊道。“那帮匪徒们除了钱还要什么?除了钱,他们在这个世界上还操什么其他的心?这些行尸走肉敢冒生命的风险还不都是为了钱吗?”

“这一点我们马上会弄清楚的,”大夫说道。“可是你情绪这么激动,说话像放连珠炮似的,我都插不上嘴了。我现在想知道的是:假定我口袋里放着的这个宝贝能够指示出弗林特的藏宝地点,那些宝藏能值多少钱?”

“值很多钱,先生!”乡绅大声说。“它会值很多钱。如果你说的那个宝贝真能告诉我们藏宝的地点,我将到布里斯托尔去找一条好船,带着你和霍金斯一起去出海寻宝,哪怕是花上一年的时间我也要将那些宝藏找到。”

“那好,”大夫说道,“现在,如果吉姆同意的话,我们就将这个包打开。”说着他就将那个包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那个包用线缝得牢牢的。大夫只得拿来他的医疗器械箱,用手术剪刀将缝线剪断。包里共有两件物品一一本簿册和一只密封的套子。

“我们先看看这个簿子。”大夫说道。

利夫西大夫和蔼地招手将我从吃晚饭的那张边桌旁叫过去,让我共同享受揭开谜底的乐趣。当他打开簿册时,乡绅和我从他肩头上聚精会神地看着。第一页上只有一些信手涂鸦的胡乱词句,仿佛是某人出于无聊或练笔而为。有一条与船长身上的文身相同院野比利·博恩斯万事如意”;另外还有“大副威·博恩斯”、“戒酒”、“他在棕榈沙外如愿以偿”,以及诸如此类的只言片语,有的简直令人不知所云。我不由地心中暗自纳闷院到底是谁“如愿以偿”?又“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什么东西?不会是后背上挨了一刀吧?

“这里看不出有什么线索。”利夫西大夫说着把这一页翻了过去。

接下来的十一二页都是一些奇怪的账目记录。每行的一端记着日期,另一端记着金额,就像普通的账本一样,但账目之间没有文字说明,只画着些数目不等的叉叉。例如,1745年6月12日这一天显然付给了某人七十英镑的款子,可是除了六个叉之外,没有任何的文字说明。有几笔账目加注了“加拉加斯附近”的地名,或者干脆只标上了经纬度,如“62。1720”,19。240”。

整本账目前后将近记录了二十年,随着时间的推移,款项的数目亦愈来愈大。账目的最后,经过五六次汇总的错误,算出了账目总额,其后有一句附言院“博恩斯的一份。”

“我看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把戏。”利夫西大夫无奈地说道。

“事情再清楚也不过了,”乡绅兴奋地说道,“这是那个蛇蝎心肠坏蛋的账本。这些叉叉代表被他们击沉的船只和掳掠的城镇,金额是分得的赃款。在容易发生混淆的地方,他特意加了一些说明。例如,‘加拉加斯附近’,表示某一艘不幸的商船在那处沿海遭到了袭击。愿上帝保佑那些可怜的船员一他们早巳与海里的珊瑚融为了一体。”

“不错!”医生赞同道。“旅行家到底见识不凡。说得对!你瞧,随着他地位的提升,进项也愈来愈多了。”

簿册的最后几页记载着一些地名,以及一张法国、英国和西班牙货币的换算表,其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狡猾的家伙,”大夫感叹道,“谁也别想算计他。”

“再看看那件东西吧。”乡绅提议道。

那个套子有好几处用火漆封了口,代替印戳的是顶针一用的可能就是我在船长的口袋里找到的那个顶针。大夫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从套子里滑落出一张某岛屿的地图,上面标有经纬度、水深以及山丘、海湾和小港的名称。凡是船只要在那里安全靠岸和停泊需要掌握的细节都一应俱全。该岛大约长九英里,宽五英里,形状有点儿像一条竖起身子的硕龙,有两个被陆地绕抱的天然港湾。岛的中部有一座小山,标的名称为“望远镜山”。图中有几处地点是后来补注上去的,但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三个用红墨水画上的叉叉院两个位于岛的北部;另一个位于岛的西南部。在西南部的那一个叉叉旁边用相同的红墨水写着院野大部分宝藏在此”,笔迹纤细娟秀,与船长那东倒西歪的字体迥然不同。

地图的背面由同一个人的笔迹写着如下的说明文字:

望远镜山肩上一棵大树,方位北北东偏北。

骷髅岛,东南东偏东。

十英尺。

银条在北窖。顺着东圆丘的斜坡,面向黑色岩,在它之南十英里处可以找着它。

武器极易寻找,在北汊角北尖嘴的沙丘内,方位正东偏北四分之一罗经点。

杰·弗

文字说明就是这些。这寥寥数语对我来说犹如读天书一般,但乡绅和利夫西大夫读后却是笑逐颜开。

“利夫西,”乡绅说道,“你还是及早结束你那可怜的行医行当吧。明天我就动身去布里斯托尔。三个星期里一不,两星期!不行,十天一先生,我们就会拥有全英国最好的船只和第一流的船员。霍金斯可以在船上做一名见习船员。你一定会成为一名顶呱呱的见习船员的,霍金斯。利夫西,你就当随船医生。我当司令官。我们将雷德鲁斯、乔伊斯和亨特也一块带去。我们会让风顺利地将我们快速送到岛上,轻而易举地找到藏宝的地点,那儿的钱多得让你一辈子吃穿不尽,让你躺在上面打滚儿,让你用来打水漂。”

“特里劳尼,”大夫允诺道,“我跟你一块去。我和吉姆保证会尽到我们的职责。只是我对一个人放不下心。”

“那个人是谁?”乡绅喊道,“说出那个混蛋的名字,先生!”

“你,”大夫回答道。“因为你管不住你的嘴。这世界上并非只有我们三个人才知道这些文件。今晚袭击客店的那些亡命之徒,那些留在帆船上的家伙,我敢说还有附近的一些人,个个都虎视眈眈,不顾一切地想得到这些宝藏。在出海之前,我们谁也不得单独行动。吉姆必须与我呆在一起,你去布里斯托尔时则必须带上乔伊斯和亨特。关于我们的发现,自始至终我们中的任何人都不能走漏半点口风。”

“利夫西,”乡绅答道,“你总是一贯正确,我会守口如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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