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蹲在地上望着盘子出神，他似乎正在考虑是否应该买下。围观者想要亲自上手这只盘子，结果都被他以此刻人多手杂，怕不小心摔坏的理由给拒绝了。
“你到底要不要？如果你不要让给我吧。”一个中年人见秦明迟迟拿不定主意，开始催促他赶紧作出一个决定，“这件钧窑瓷器是一件难得一见的珍品，是宋代五大名窑之一，你现在只要花50万买下一件当年的御用瓷器，绝对是捡了一个超级大漏。”
“买瓷器就看中一个眼缘，喜欢的东西多少钱都不要犹豫。”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语重心长地说道。
秦明抬起头来看着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的围观者，他的嘴角突然露出一个笑容，然后他从皮包里掏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在摊主面前晃了晃。
摊主愣住了，围观者也愣住了，周围一下就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摊主似乎才缓过神来，他望着秦明不可思议地问道：“你出五十元？”
“怎么样？你卖不卖？”秦明点了点头说。
他的话刚一出口，摊主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似乎受到了侮辱一般，别过脸去一声不吭。
围观的人开始纷纷指责秦明，特别是刚才那位中年人似乎更加怒不可遏，他大声地质问道：“你这个人是不是疯了？五十元就想买一件钧窑瓷器？”
“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我开了价格你可以砍价，但是砍价也有砍价的规矩，你这样完全不是砍价而是要砸我的场子。”摊主转过头来大声说完这句话后，他又用痛心疾首的语气说道：“如果你没有诚意要这件东西，我可以选择卖给其他人，即使你现在后悔了出五十万元，我也不想卖给你了，我宁愿四十万元卖给其他人。”
“小伙子，做人讲究厚道，你这样没有诚意，老板怎么和你做生意？”那位白发老人指责了秦明一番后，他又意味深长地告诫道，“你首先看到了这件东西，按照古玩圈的规矩，你有优先出价购买的权利，如果你还是抱着这种开玩笑的态度，老板可以不把它卖给你，你就会与这件钧窑盘失之交臂，你想想看这会是多大的损失？”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他们目不转睛地望着秦明，似乎都在为他感到着急，又似乎等待着他放弃这件东西。
“为什么我只愿意出五十元？”秦明听了以后微微一笑，他站了起来说道：“我认为这只是一件现代的仿品，它只值五十元而已。”
此话一出，众人又哗然了，摊主似乎受到极大侮辱似的，他也站起来大声宣布道：“如果你能够把它是现代仿品的理由说得我心服口服，我就把它五十元卖给你。”
众人也如梦方醒的样子，他们齐刷刷地把目光都聚焦到秦明身上，等待着他来说明理由。
秦明大声说道：“大家都知道宋代的瓷器有‘汝、官、哥、钧、定’这样的排名，钧窑瓷器因为窑变而会形成极为丰富艳丽色彩，因此受到人们的追捧，有一部分进贡皇家使用，因此钧窑的价值非常高。可是由于钧窑瓷器施釉厚而黏稠，烧造冷却之后会形成一种如同雨后被蚯蚓爬过的纹路，文人形象地称这种纹路为‘蚯蚓走泥纹’，大家看看这件所谓的钧窑瓷器有这种纹路吗？其实这件所谓钧窑瓷仿制水平并不高明。”
“原来是摊主忽悠水平比较高明。”围观的人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纷纷拍打着自己的额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还有一人大声说道：“钧窑瓷器是有这么一说，上次还听一位鉴定专家在电视上说没有‘蚯蚓走泥纹’一定不真，刚才怎么就突然忘记了呢？”
摊主脸色开始黑了下来，秦明当作没看见，他又继续补充道：“其实现在许多窑厂经过不断攻关试验，已经可以模仿出这种纹路了，所以各位朋友以后看到所谓的钧窑瓷器一定要小心谨慎。”
众人默然了，许多人叹息着摇头准备转身离开，他们这才惊愕地发现，秦明的身后，一架摄影机早已经运行很久了。
“这只盘子应该归我了吧？”他指着盘子微笑地对摊主说道，“我认为它是现代仿品的理由你认同吗？”
摊主默不作声地把盘子递给了秦明后立即背过身子，他显然不愿意被拍到他的脸。
秦明拿着盘子，他对着摄像机的镜头说：“我是鉴宝栏目寻宝人秦明，我正走在街头寻宝的路上，我会带着电视机前的您一起踏上寻宝的旅程。”
这段简要的话结束后，秦明继续行走在留下古玩街上，他希望身后的摄像机可以跟随着他捕捉古玩圈最真实的一面。
一个上午的拍摄结束后，秦明随着工作人员一起回到了电视台，他们要对片子进行剪辑。莫雨蝶录完了室内专家鉴宝环节之后，也来到了剪辑室。
“这个上午挺辛苦的吧？”莫雨蝶见到秦明，关切地望着他问道。
“这一个上午说话太多了，口都有些干。”秦明说着正想去倒一杯水，莫雨蝶却从他手上接过茶杯替他倒了开水。
秦明坐在一边喝水，莫雨蝶饶有兴趣地看着秦明在古玩街寻宝的视频，可是随着片子的播放，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终于，莫雨蝶忍不住了，她望着秦明生气地说道：“你没有按照栏目策划的方案进行寻宝，我需要你找回一件真品，而不是给大家指出什么是赝品，鉴定是真是假这个工作应该由演播室里的鉴定专家来做。”
面对莫雨蝶不满的指责，秦明理直气壮地反驳道：“如果按照策划方案来拍摄那完全是欺骗观众，反正真的东西已经等着栏目组的寻宝人去发现了，你也完全不需要我做这个寻宝人，任何人都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鉴宝栏目增加寻宝这个环节，就是想让所有收藏爱好者看到我们的栏目后，能够增加收藏的热情，让他们对收藏充满希望。”莫雨蝶的语气缓了缓之后，她又继续说道，“我们要满足收藏爱好者能够从地摊上捡漏的愿望，从而提高栏目的收视率。”
“你们为了提高收视率，就对观众进行欺骗？我不愿意这样做。”秦明没有被她说服。
“这是策划而不是欺骗。”莫雨蝶对他的用词非常不满，不由自主提高了声音，“按照你的逻辑，那些火热的相亲节目都应该禁播，因为你眼里没有策划只有欺骗。”
望着她略显嗔怒的表情，秦明心上涌起一些歉意，可是很快又被他的理智消灭了。
“我做鉴宝栏目的寻宝人，必须是自己独立地去寻找古董，我可以独立判断是真还是假。”秦明望着莫雨蝶郑重地说道，“我不想自己成为一个木偶人，成为栏目的一个道具，我更不想误导广大的收藏爱好者，让他们以为遍地都是真品，然后花大价钱买假货，这样会让我良心不安。”
两人的脸上都有了怒容，他们互不相让地对视着，显然谁也不服谁。几位工作人员想要上前劝说，莫雨蝶只要给他们一个眼色，他们就乖乖地闭上了嘴。
最后是莫雨蝶先坐了下来，她喝了几口水，语气也缓和了不少：“只要你每一期节目都能寻找到真品，不用多长时间，观众们就知道你的眼力好，他们就愿意相信你的判断。”
“这么说来你这是为我着想？让我更快地融入到古玩圈里？你还真是用心良苦啊。”秦明忍不住苦笑了几声，他见莫雨蝶没有表示否定的意思，他又继续说道，“古玩圈已经充满了欺骗和阴谋，我不会因为自己的私利去助长这种恶浊之气。”
“既然是这样，我就不为难你了。”莫雨蝶叹了一口气，她凄然一笑道，“鉴宝栏目改版后的第一期就不能如期开播了，我会去向领导做一个深刻检讨。”
“雨蝶姐，吴主任的火爆脾气我们都扛不下，更不要说你了，你先不要去，让我们再想想办法？”栏目组工作人员一听她要去检讨都急了，一边劝住她一边对秦明请求道，“为了雨蝶姐不被痛骂一顿，你就把原则先放一边，我们抓紧时间重新去拍一个怎么样？”
秦明忽然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也许当时他和莫雨蝶讨论寻宝方案的时候，就应该提出自己的意见，而不是在节目录制的时候再来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样的做法有些欠考虑了，可能会影响这一期的鉴宝栏目不能正常播出，极大地影响莫雨蝶的职业前途。
莫雨蝶看了他一眼，然后对大家说：“即使他愿意再去拍一条片子，也要明天早上去拍，拍完后还要剪辑，时间也来不及了，还是由我去向吴主任说明情况吧。”
整个栏目组的人都对他横眉冷对，可是莫雨蝶为他找了一条开脱的理由，希望大家不要为难他。她的善解人意，反而让秦明感到了内疚。
秦明望着她说：“这次事情是我引起的，应该由我来承担后果，我陪你去见吴主任。”
“不必了。”莫雨蝶摇了摇头，她的脸色很平静，可是她的眼神似乎那样的冷漠。秦明突然觉得她变得很陌生，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遥远。
秦明看着莫雨蝶的身影消失在他的面前，知道追上去没有任何意义，于是他在鉴宝栏目工作人员厌恶的眼神下缓缓地走出了电视台的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