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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那些黑人们听见枪声,又看见了枪里发出的火光,吓得惊慌失措。后来他们看见那怪兽已死,而且沉到水里去了,又见我向他们招手,叫他们到海边来,这才壮起胆子,到海边来捜寻那只死兽。我根据海水中的血迹找到了死兽,又拿绳子把它套住,把绳头递给那些黑人,叫他们去拖。他们把它拖到岸上,这才看清是一只很奇特的豹子,满身的黑斑,非常美丽。另一只怪兽早被枪声吓得飞快游上岸,一溜烟跑回山里去了。我看出那些黑人有要吃那豹子肉的意思,于是就向他们打手势,表示他们可以把豹子拿去。他们立刻动起手来,虽然没有刀,但他们用一块削得很薄的木片,一会儿功夫就把豹皮剥了下来,比我们用刀都要快得多。他们想送一些肉给我们,我不要,打手势表示肉全部送给他们,不过想要那张豹皮,他们立刻痛快地给了我。他们又弄了很多食物给我们,虽然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我还是接受了。接着我又打手势,向他们要水,拿出一只罐子,请他们把它装满。他们立刻通知同伴,很快便有两个女人抬来了一只很大的泥缸,她们把泥缸放在地上,像以前那样躲开。我让佐立把三只水罐提到岸上,都装满了水。

经过这次补给,我们有了一些食物和淡水,离开了那群友好的黑人后,一口气又走了十一天,再没靠过岸。不久,我发现四五海里外有一片陆地伸到海里。我们驾着船绕过它后,又发现它的另一边也有陆地,我当时推断它是佛得角,而那边的群岛则是佛得角群岛。可这些岛都离我们很远,如果遇上风暴,我们一个岛屿也靠不上。正在这时,佐立突然叫了起来:“主人,主人,有一艘帆船!”看他害怕的样子,估计他以为那是原来的主人派来追赶我们的。我跳出船舱,这才看出原来是艘葡萄牙船,估计是到几内亚海岸贩卖黑奴的。可它的航行方向是离开海岸的,于是我们拼命把船往海里划,尽可能靠近他们呼救。正当我们扯起风帆拼命追赶,甚至都要绝望的时候,他们似乎在望远镜里看见了我们,于是便落了帆,等我们靠近。我拿出船上的旗帜拼命向他们摇,作为求救信号,同时我又开了一枪。这两个信号估计他们看见了,他们便停下船等我们。经过大约两三个小时,我们才靠近他们的船。他们分别用葡萄牙语尧西班牙语尧法语问我是做什么的,我却都听不懂。最后船上有一个苏格兰水手走来,我大声告诉他我是英格兰人,是从萨累的摩尔人手里逃出来的。于是他们便好心地收留了我们,并把我们所有的东西都搬到了大船上。

绝处逢生,我真的是喜出望外。我立刻把我所有的东西送给船长,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但他什么都不要。他说:“我救你,是希望将来我遇到同样危险时,也会有人救我。把你带到巴西去,完全是出于好心,你在那里可以靠这些东西活下去,也可以换点回家的路费。”同时,船长还下令,任何人不得动我的东西。后来他甚至还帮我把所有的东西都保管了起来,并开了张清单给我,让我日后提取。他很喜欢我的小艇,想用八十个西班牙金币的银票买下,我立刻同意了。他又想用六十个西班牙金币买下佐立,可我不是很情愿,因为佐立对我忠心耿耿,而且帮我逃了出来,所以我不想他再失去自由。我把想法跟船长说了,他觉得有道理,于是提出一个折衷办法,他同佐立约定:如果佐立信了基督教,十年以后就还他自由。我听船长这么承诺,同时佐立也同意,我就答应了。

我们的船驶向巴西,大约二十二天后抵达了群圣湾。那船长对我的仁慈让我终生难忘。他不仅不收我的船费,还用二十个威尼斯金币买下我的豹皮,又用四十个威尼斯金币买下那张狮皮,并把替我保管的所有的东西都如数交还给我。而且,这些东西如果我想卖的话,他都愿意拿钱买。总之,我把所有东西一共卖了二百二十个西班牙金币。

带着这些钱,我在巴西上了岸。刚到巴西,船长就介绍我住到一个种植园主家,慢慢的我也了解了一些种甘蔗和制糖的方法。巴西的种植园主生活都不错,于是我想,只要能弄到一张居留证,我也想跟他们一样。

我设法让人把我在伦敦的存款汇过来,不久,我就弄到了一张居留证,又买了一块荒地,根据自己的财力也开了个种植园。我旁边紧挨着的也是个种植园,主人名叫威尔斯,我们经常来往,两人的资本都不多,所以头两年我们只种粮食。后来,我们种植园的规模慢慢扩大,第三年,我们开始种烟叶,还留下一大块空地准备来年种甘蔗。我们都没有帮手,一切都只能靠自己,这时我才后悔不该把佐立让给船长的。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很奇怪:为什么不好好呆在家里过安逸日子,却要漂洋过海到万里之外的巴西开办种植园,而且这里人生地不熟,除了那位邻居,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就像被扔在荒岛上一样。

正当我的种植园慢慢有点起色时,那位救过我的船长又回来了。他的船这次正停在附近装货。他建议我写信回伦敦,让伦敦帮我保管钱款的人把一部分钱汇到里斯本(作者注:葡萄牙的首都,欧洲著名的港口城市之一),交给他指定的人买些我的种植园用得着的东西。我觉得他的建议很好,于是给伦敦那位帮我保管钱款的太太写了一封信,还写了一份委托书交给了船长。不久,他的船队来巴西后,就把我委托购买的各种用具尧铁器等带来了。同时船长还用五英镑给我请了一个仆人,让他为我工作六年。

同时,他顺道帮我买的诸如布匹尧绒线尧粗呢子等物品,在巴西都是很稀罕的东西,我把这些都卖了高价,赚了不少。

现在我的种植园规模已经远超过了我的邻居。第二年,我的种植园丰收了。共收获了五十捆烟叶,除卖了一些给附近的人外,还剩下很多,我把这些烟叶晒好,捆起来堆在一起,只等商船从里斯本一回来,就可以起运了。看着自己的财富一天天增多,我满脑子又开始胡思乱想尧异想天开了。到这时,我在巴西已经住了差不多四年,种植园也越来越好,我还学会了说本地话,认识了一些种植园主和当地的商人,交了不少朋友。我同他们谈到我两次航行到几内亚海岸的事,并且告诉他们怎么同黑人做生意,比如用一些玩具尧小刀尧剪子尧斧子尧玻璃器皿之类的小玩意儿,就可换到金沙尧象牙等珍贵物品,甚至还可换到黑奴(作者注:16世纪至19世纪初,欧洲殖民者在非洲抓捕黑人,运送到欧洲或美洲作为奴隶,这些被抓的黑人统称为黑奴)。他们特别关心有关购买黑奴的事。

有一天,三个人来找我,对我说,他们想弄一条船到几内亚去。他们和我一样,都有自己的种植园,但非常缺乏劳力,所以他们想去那里一趟,偷偷弄来几个黑奴,分到各人的种植园里做事。他们想请我做他们船上的管理员,并负责去替他们去办这件事情,事成之后,把黑奴也分几个给我。本来,我的种植园已经发展的很不错,只要再过几年,挣到三四千英镑应该是没问题的,有这么好的事业还去做这样冒险的事,那实在是荒唐透顶。但我鬼使神差地就是经不住诱惑,就像当初不听父亲的话,跑出来闯荡世界一样,最后,我对他们说,我愿意去,只要你们在我不在时帮我照看好种植园,如果我出了事,就按照我的嘱咐打理种植园。他们都满口答应了。

于是我立下字据,安排好我的种植园和财物,指定那位曾救过我性命的船长作为我财产的继承人。等我把一切安排妥当后,就于一六五九年九月一日那天上了船。八年前,我不听父母劝阻,从赫尔离家出走也正是这一天。我们的船载重一百二十吨,上面装有六门小炮。加上船长尧他的仆人和我,一共十四个人。船上尽装的是些适合与黑人交易的小玩意儿,比如玻璃珠尧玻璃器皿尧贝壳以及其他一些新奇的小东西,还有望远镜尧小刀尧剪子尧斧子等等。我们的船沿着海岸线一直驶向奥古斯丁角,一路上天气不错,只是稍稍有点热。过了奥古斯丁角,我们便离开海岸,朝斐伦多诺仑哈岛的方向驶去。沿着这条航线,我们花了大约十二天才驶过赤道。根据观测,我们已经到了北纬七度二十二分。不料,这时忽然刮起一股强烈的飓风,先是从东南方刮来,接着转为西北风,最后变成东北风,来势凶猛。大风一连刮了十二天,我们束手无策。

不久,死亡开始逼近我们,船上有一个人患热带病死了,还有一个人和船长的仆人都被飓风卷到大海里。到了第十二天,风力才稍微减弱了一点,船长经过观测才得知,我们已经被飓风刮到巴西以北的圭亚那(作者注:美洲国家,位于南美洲东北部),到了亚马逊河的入海口了。船长想返回巴西沿岸,因为我们的船损坏严重,已经开始漏水了。但我反对这么做,因为这一带荒无人烟,没人可以帮助我们,于是我们决定向巴尔巴多群岛驶去。只要一切顺利,半个月内大概就可以到达那里,然后修好船补充几个人,再去非洲海岸。可是意外出现了,船刚到达北纬十二度十八分左右的地方,就遇上第二阵暴风,来势更为凶猛,船被吹向西方,向着荒无人烟的地方漂去。

一天早晨,有个人突然喊道:“陆地!”我们刚要出舱看看,一阵剧烈冲撞后,船搁浅在一片沙滩上,动弹不得,狂风巨浪劈头盖脸打过来。大家四下张望,不知道这里是岛还是大陆,有没有人。船上有一只小艇,大家齐心协力把它放下大船,然后一齐上了小艇。我们当时的境况非常危险,在这样的惊涛骇浪中,小艇是无法抵挡得住风浪的,再加上又没有帆,大家只能用桨向岸边划去,至于能否靠岸,只能听天由命。我们想把小艇划进一个风浪稍微小点的海湾或者河口,结果没能找到。突然,一个巨浪扑过来,一下子把我们的小艇打了个底朝天,大家都掉到了海里,七零八落的,甚至都来不及喊救命。

我虽然会游泳,但在那样狂风巨浪中,想浮起来呼吸一下都十分困难。最后,海浪一下子把我冲上了岸,当潮头退去后,把半死不活的我留在了岸上。我便努力爬起来,拼命向更高的地方跑去,免得再一个浪头过来把我重新卷入大海。可又一个巨浪向我扑过来,一下子又把我吞没了。

我只能屏住呼吸,拼命向前游。眼看就要憋不住了,忽然身子一沉,头和手都露出了水面,脚又重新接触到海滩。我趴了一会儿,喘了口气,又继续拼命向岸上跑去。可巨浪像恶魔一样,又一次从背后涌上来,把我扑倒卷起,猛力向前推去,我一下子撞在一块石头上,疼得发抖,动弹不得,都要晕过去了。眼看下一个浪头又要扑上来,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抱住那块岩石,屏住呼吸,等水退去之后,我玩了命向前冲去,终于跑到了陆地上,喘息着在草地上躺下。

我抬头望着天,感谢上帝,我还活着浴平静下来后,我断定除了我,再也没有一个人活下来。再看看远处搁浅的大船,我不由得想:“上帝啊,我怎么上岸的?”劫后余生的惊喜过后,我的心情立刻沉重下来。现在自己虽然已经脱险,可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浑身湿透,没有衣服换,肚子饿得咕咕叫,我怎么活下去,将来怎么离开这里?身边除了一把刀尧一个烟斗和一小盒烟叶,什么都没有。我在岸上跑来跑去,像个疯子。眼看夜幕降临,如果这地方再有猛兽出没的话,我还能活吗?想到这里,我决定先爬上附近一棵大树,在上面坐一晚上,再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我爬到树上,尽量躺得稳稳的,免得睡着时掉下来。顺手又从树上砍下一根树枝,做成短棒来防身。因为白天过于劳累,我一下子就睡着了,而且睡得非常香。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天已大亮了,风暴停息了,那只搁浅的大船夜里已被海浪冲到了那块岩石附近。我想到船上去取些急需的东西,便从树上爬下来。此刻的海面,风平浪静,潮水退去很远,我离大船至多不过四分之一英里远。这时我忍不住想:如果昨天我们全船的人都不上小艇,肯定会平安无事,而现在……想到这里,我的眼泪不禁流了下来,但现在伤心也无济于事了。我决定还是先到大船上去看看。

我游到船边,却没法上去,因为它搁在沙滩上,高出水面很多,我绕着它游了两圈,忽然发现有根绳子从船头垂下来,抓着它我爬上了前舱。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捜寻一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用的。所幸船上的粮食没被水打湿。这时我觉得很饿,便走进面包房,把衣服口袋都装满了饼干,我又在舱里找到了些甘蔗酒,喝了一大杯,我需要喝点酒来提提神。船上有几根多余的桅杆,几块木板,几根缆绳。我就着这些东西扎成一只木排,为了让它更牢固些,我又动手用锯子把一根桅杆锯成三段,加在木排上。下一步考虑就是把什么东西装上去,并且尽量避免被海水打湿。我先把船上所能找到的木板都铺了上去,然后,我又在舱里翻出三口船员用的箱子,倒出里面的东西,把它们放到木排上。在箱子里,我装上了许多食物,包括面包尧大米尧几块干酪尧几块干羊肉,以及一些谷穗,再加上几瓶甜酒,几加仑白酒。

就在我忙着装东西的时候,潮水开始上涨,我留在岸上的上衣尧衬衫和背心都被冲走了,我又不得不在船上找了些衣服。剩下来要找的东西就是木工用具,终于我在一个角落找到了木工箱,把它原封不动地放到木排上。最后,我还想弄些枪支弹药,于是拿走了船上两支鸟枪和两把手枪,又拿了几只装火药的角筒尧一小包子弹和两把生了锈的刀。我知道船上有三桶火药,结果费了好长时间才找到它们,有两桶仍很干燥,另外一桶已被水浸湿了。我把那两桶干燥的火药连同那些枪支都搬到木排上。顺手又拿了几只断桨,两把锯子,一把斧子和一个锤子。满载这些东西,我划着小木排开始返回了。趁着潮水上涨,我费尽了力把木排向岸边划去,经过一番努力,终于把木排撑到一块沙滩上。我取下两只断桨,插到泥地里,前后各一根,把木排固定在那里,单等潮水退去后,好把木排和货物安全地留在岸上。

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查看地形,找个合适的地方搭建个住处,把东西放在里面。但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的是什么地方,是大陆呢还是小岛,这里有没有人或者野兽?

我看到不远处有一座陡峭的小山,便带了一支鸟枪尧一把手枪和一角筒火药,向这个山顶进发。当我费力爬上山顶一看,才知道原来我是在一个海岛上,四面大海茫茫,只有很远的地方露出几块礁石,另外,往西几海里处有两个比这个岛还小的岛屿。现在可以断定,这里大概没有人烟,只有野兽。我虽没看到走兽,却看见许多飞鸟。返回的路上,我看见树林边有一只大鸟,便向它开了一枪。枪响后,无数的鸟立刻从树林里飞出来,各种不同的叫声响成一片。而我打死的那只,看起来像是一只老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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