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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无知小儿!我气恼着,拂袖走出了医馆。

磬儿紧跟在我身后道:“夫人,那个小公子跟您好像呢。”

“像?哪里像了?”无知小儿,不知好歹。

“长得像啊,尤其眉毛和眼睛,还有嘴,也像弯弯的月亮。即使不笑也很好看。”

好看?“那你去伺候他好了。”

“夫人——”磬儿顿足娇道。

我哪有心思理会她的话,气了几步,眸光远远飘去,却又倏地在前方定住。

刚刚那个背影……巷道口闪过的人影,乍看上去像是……

我甩了甩头,不可能,那人该在帝都,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此处出现。可是回头一想,他也有理由出现在这里,不是吗?

我快跑几步,追出巷道,向那人转入的方向寻去,街上人影憧憧,早已没了那道似曾相识的背影。

磬儿跟上来问道:“夫人,怎么了?”

我收起心中疑惑,摇摇头,“没事,回吧。”

几人很快返回了秦川客栈。客栈东家见到我,满面皱纹挤对在一处,灿笑若菊,掏出一封信道,“商夫人,刚才有人给您送了封信来。”

我吃了一惊,指着自己,“确定是给我的?谁送来的?”秦州还有谁会知道我在这里?又有谁会送信给我?

“是个七八岁孩子送来的,说是把信交给住在天子号房第一弄里的夫人,确就是您。”东家和风般笑着。

我挑高了眉接过信,信封上只有隶书体书写的“夫人亲启”四字。

神秘的信,我心里疑惑,但没有立即打开,似是预感到会有什么。我回到房间,让磬儿去歇了,独余自己时方小心翼翼抽出了信封中的绢纸。滑嫩白皙的绢纸上只有寥寥数十字,一览无余,连落款人也没有。

但就那几十字却是字字惊心,犹如一匹健马踩着铁蹄纷纷践踏在我心上。

再也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此刻的惊疑……一行水印般的楷体小字:生亦空,死亦空,生死之外尘世空,空空如也……之后是……绢纸从我手中悄无声息的滑落。我扶着床柱坐下,大脑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抬眼,看窗外。阳光斜斜地射入我眼中,刺得双目生痛,就要流出泪来。我忽然一个激灵,整个人如梦初醒般捡起地上的绢纸,对着阳光反复看。

许久之后,我将绢纸撕得粉碎,喃喃自语道:“诅咒,这是空空公子的诅咒。”拍拍胸口,我暗骂了自己一句,真是该死,差点儿就着了他的道。

可是,对那几十字我终究上了心,意识层虽风平浪静,而潜意识层里隐含了忐忑。

傍晚时分,红霞烧天,谦益披着余晖回来。我迎上去,他拉住我的手轻点了我的鼻头道:“丫头,谁惹你了,怎么不高兴?”

“没有,哪儿不高兴了。”我勉强挤出一个笑,违心道。

谦益笑,“你啊,几时能在为夫面前藏住心事了?”

“真的没有,”我摆了摆头,甩掉心中隐忧,故意嗔道:“难道夫君希望我不高兴么?”

“傻丫头,既没有不高兴,就多笑笑,为夫喜欢看你笑。”谦益揽过我的肩,“去用晚膳吧。”

今夜的晚膳,端上来时,丰盛胜过往日许多,远超了我们订制的水平。我与谦益疑惑对视,甄管事与磬儿正摇头。我忙问那上菜的客栈伙计,菜色怎么变了。伙计道:“老爷,夫人只管吃就是了,这些菜是我们东家送的,整顿饭都不收银子。”

谦益温笑道:“还能有这好事?莫不是今儿天上落了银子。”

我了然而笑,把今日的作为也一一跟谦益说了。想必客栈老东家也恨极了知州二公子,今日,我算灭了二公子的威风,替东家出了口恶气,他便以这顿饭作为物质回报。我顿觉有趣,没想世故圆滑的老东家也有快意恩仇的一面。

吃完丰盛的晚膳,回到卧房时夜色已浓。谦益温雅笑赞,“丫头这回可是须眉不及。我还在猜这杜提辖何以会怒震雷霆般跑到知州府上演了一场武官兵擒文官的闹剧。那当时,就差没拔剑相向,好不热闹。原是你在里头穿了针引了线。”

“怎么样,夫君,这出‘借刀杀人’还看得吧?”我笑问。

“你说呢?丫头。”谦益满眼含笑不答反问。

我“咯咯”笑了两声正色道:“我还想了后招,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嗯……那个,我今日似乎瞧见越王了。”不知为什么,对于那个举朝闻名的冷脸越王,我心存几分忌惮。

“九弟确实来了。”谦益并不意外的浅笑道:“我看你的后招,怕要失效了。九弟贯与太子修好,我们踏进了太子腹地,他岂能不来善后?”

“那我们当如何?”

“就当我这个钦差尚未来到秦州……”

“夫君今日没公开身份?”

“做了一日看客,今儿这闹剧前前后后不断,我便罢了。”

谦益帮我解开发髻又道:“秦州之事,灾情本不重,诸方面我已安排妥当,我是否公开身份倒已无妨……另外,我会送月霏去一个僻静之所养伤。至于杨,杜二人之事,两日后自会随奏章呈现在父皇面前,二人革职查办在所难免。你说的木杨,水凝眸之事我再着人处理……明日,我们便启程去潞州。”

我感受着谦益的温暖气息,“潞州?为何先去潞州。”去潞州的话要横渡涁河。

“那里水灾最重,流民太多,会生匪心。若任其滋长,再有好事者挑唆,怕会留下暴乱隐患。”谦益握住我的如瀑青丝,让其从他的指缝中水般流过。

再说了几句,我与谦益倦了,便睡下。

我睡的极不安稳,半夜做了个恶梦,醒后久久无法复眠,只好坐起。才一动,头皮生痛,竟是青丝与某物缠在了一处。借着透窗而入的月光,我细看了看,却是与谦益的头发痴缠了起来。

月华倾泻,青丝流光,这情景忽让我想起了结发夫妻一词。口中自语道:“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子夜歌》,唐,晁采)

吟着,我真取了两缕青丝扎起了辫子。

我这一折腾,谦益也醒了,睁了睁惺忪的睡眼,翻身压住我的身体,右手捏住我的鼻子邪魅道:“丫头,你又在做什么希罕事?为夫可没把握忍得住你一再挑逗。”

我霎时红了脸,讷讷道:“我哪里挑逗你了?人家不过是做了恶梦睡不着了,才结个发……”

“恶梦?丫头做了何梦?”谦益躺了回去,支起半个身子看我。

“忘了。只记得自己被吓醒了。”我不想说,我梦见了漫天大火……

“忘了就忘彻底,”谦益搂我入怀,“再睡会儿吧,有我在,别怕。”呵呵,我心里干笑,就是因为有了你我才莫名生出这许多害怕呢,怕你出事,怕你不要我,更怕你不爱我。

谦益搂紧我又哄了几句。我终于还是睡着了。

翌日,晨风拂轻裙。

我醒来时候,谦益不在,直到我用完早膳,他才与甄管事回来,神色带急。见到我便道:“丫头,此次潞州之行你别去了,先去益州盘桓几日等我前去。”

“为何?”我睁大了眼。

“刚收到消息,潞州沿河之县有流民染上瘟疫,县令处置不当致发了暴乱。流民趁机哄抢了县衙粮仓,此去危险重重,你若跟去,我实难放心。”

我去会添累赘吧?“那好,”我将谦益的行李交给甄管事,“我先去益州等你,你务必一切小心。”我与谦益相互叮嘱了几句,这才放他与甄管事走了。

可心里老有种不安宁的感觉。又想起了空空公子那封信。他到底是何许人,为何知道我的落脚处?又为何要赠我那样的话?他想告诉我什么?

寻思了一刻,终是拧不过空空公子的逻辑,只好罢了。

不一会儿,谦益安排的人驾车而来,问清了话,跟我求了药方,接走了月霏。

磬儿问我何时启程去益州,我理清了思绪,起身对她道:“我们先去拜师会看看。”既然潞州的流民暴乱是因瘟疫而起,那么也应该可以因瘟疫而止。只要,我能有足够的大夫送到潞州免费为流民医治。

跟客栈东家打听了今日齐大夫拜师会的地点,我与磬儿,侍卫们匆忙赶往。我从未招收过弟子,因而一贯与天医宫第三代以下弟子几无联络,如今若要号召此处的天医宫群医奔赴潞州,只好靠这齐大夫出面联络试上一试。

我赶到拜师会的时候,全和堂医馆的大堂里已满是人,或站或坐,权当难得的娱乐。首位坐着一个清瘦的斯文中年人,面白无须,应该就是齐大夫。大堂正中有四个少年正从各自的药箕中分辨药材的优劣好坏。昨日那美少年也是其一。

旁人道,这已是最后一场比试,美少年钟廷就要胜出了。可是意外往往也就是在“就要”却“还未”之时发生。并且极可能因此而改变原本的胜负态势,让胜者败,败者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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