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对战超能班的那个晚上往后过去快一个星期了,我仍未听到有关体育馆火险的任何内幕。芋头的情报网也像失灵了一般,来来去去都只收到学校给出的同一个说法:
体育馆那个房间里堆放了一些供校庆用的礼炮,而当晚有学生扔下未熄灭的烟头,造成了看似激烈但实际无甚大碍的火灾。
为了配合这套官方说法,布告栏也贴出好大一张侦缉抽烟线索的玩意。
不过这套词我是完全不信的,什么人会没事跑到三楼去抽烟。除了回头去重新怀疑这是毕彦祖他们利令智昏弄的花招,我更倾向于这是秘典管理者发现房龙暴露后,不得不采取的一种自毁机制。
学校如此亲密的这种配合,多少也像在证明这点。
沉默三四天,房龙终于在寝室把他所知一些事讲了出来。
他也是被突然通知成为修编人的,不过自然没什么可笑的黑斗篷出现。管理秘典的人只在无人知晓状态下,给房龙外衣口袋留下一张纸条。房龙按照纸条上的提示,从一个隐秘小门进入那间体育室。
“体育室里到底有什么?”芋头紧张地问。
“一台电脑,一个书柜,一个木人。”房龙慢慢地比划着:“柜子不大,里面有看得见数量的手抄本。不过每次我去,里面的内容都会换。”
“你要做的事就是把这些内容转移到电脑上去?”虽是意料之中,但芋头还按捺不住对这件事的兴奋。
房龙说:“差不多就这么回事吧,我从柜子左侧拿出来,弄好了放到右侧去。输入,很简单的事,旁边还有台扫描图样的。麻烦的是给这些秘籍做定义。”
我插嘴道:“又是评级?”
“算不上评级,是注明一些特性。比如需要多少额外力量,是不是反败为胜的招,有了这些定义,电脑会自己算出来招式的分数。”
我笑笑:“这倒有趣啊。”
“不是有个木人吗,我按照那些招式模拟攻击,再根据机关木人反馈来记录。所以这个活还必须得练家子来。”
芋头对他工作过程兴趣少少,急着问:“那你是不是可以查看所有经典记录呢?”
房龙眼睛一睁:“当然啦,这就是我的报酬。只要能每天完成一定数量,我用自己的学号,想看什么就能看什么。但只能看,不能带出来。”
芋头口水都快滴到地面:“难怪你这段时间进步这样快。”
“难怪你这段时间中午都不回来。”我也感叹:“对了,难道始终没有见过那个管理者?”
“没有,我们就通过电脑谈过。”房龙也迷惑地看着天花板:“没聊什么,也就在强调必要注意事项,比如要保密,要注意修改错别字,对招式威力要细心权衡。之外也没说什么。他不说,我也懒得多问。”
我问:“那他为什么选择你呢?”
房龙说:“这个问题我倒问过。”
我好奇:“他怎么讲?”
房龙说:“他说我排行榜名次算高,对武功比较热爱,这些都是基础。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我快转学了,不会有太多留在学校泄露秘密的机会。”
“居然这么简单……”我摸着下巴思索:“可是着火以后,他没有再联系你吗?”
“没有,我在学校机房试着再用学号进入秘典的数据库,就也失败了。”
芋头出神:“累死累活,最后就被一把不明不白的火给烧没了。”
我摇头:“宿辰这么多年的精华,恐怕没这么容易被毁掉。”
房龙呼地跳下床:“你想到什么了?”
“什么也没想到,秘典在哪里,谁在操作,谁放的火,我们都全没头绪。况且,这背后的事我们管不管得了呢。就这样吧。”我掸掸自己的床单。日子还得跟着混。
白歆放弃偷懒的幻想,言出必行继续缠着女生们单挑。课是自然是照上,也从来不制造噪音。但我想不管任何课,他基本都会伏在桌上研究那张名单吧。
于我而言,对他总还是有点过意不去。但他这种行为本身又只能独立完成,无法帮手。
我甚至抽个空又去找过一次毕彦祖,但得到的答复依然是没戏。那个擅长读心的家伙住院中,只醒过来两回,人还迷迷糊糊的。
自然也不好多问什么,毕竟他们也在怀疑我们。
我也曾想过再跟华玲确认一下——那悲痛莫名的一刀里到底有没有可能掺杂其他能量,毕竟我对她的过去真没有那么了解。
但转念一想,她既然说了没有,为什么我要怀疑自己朋友的话呢。
于是每天深夜,总当我们都快上床时,才会看见白歆拖着疲惫的小身板推门而进。有时带着满脸的遗憾,有时带着一身的血污。
火灾变成无头案。房龙总归有些消沉,养伤之余也顾不上继续缠着我问与华玲的发展,愁散的心思落了空闲,反而没命地滋生起来。
解药风波偃旗息鼓,华玲似乎多少从我和田元之间的那个交易中感觉到一些潜在的情愫,居然并不像之前那样热衷着来八卦。
其实我并没有顾忌,比起在田元面前步步为营地筹措字句,略带胡闹的聊天似乎更开心一点。只不过,她怕触到我的痛楚吧。
我明白,机缘这种事不能强求。
“收卷子了,都传过来,传过来。”坐在第一排的组长们懒洋洋的吆喝着。
我轻轻晃着脖子,拿两根指头按摩着有些肿胀的眼球,自然,是隔着眼皮。一上午连着做了七张卷子,眼睛都快被答题卡的小方格给塞成四边形咗。
“你换寝室的申请批准了吗?”扭头问华玲。
华玲奇怪地皱眉:“昨天就换好啦,不是跟你说过了?”
“哦,Maybe当时走神在吧。”我拍拍自己的头,昨天,昨天我在干嘛。“那暂时你这边应该也没什么麻烦了。”
华玲低笑:“刘弘毅现在看到我的冷静会想绕道走吧。”
“冷静?”我不明所以。
“是啊,这我还没跟你说过吧,冷静是它的名字呀。”华玲拨开她宽宽的腰带,露出细长刀柄。
我哑然失笑
“那你的刀有名字吗?”
“没有!”,我赶紧摇头:“给刀起个名字貌似一个很娘的行为啊。”忍不住拿手比划:“好不容易打出点名头,一扬刀——‘这件事要过问我的冲动兄才行’,就弱掉了。”
华哼了一声,继续轻轻抚摸刀柄:“一个好伙伴,陪着你出生入死,为你解决眼前的麻烦,让你感觉成就,怎么也该对他尊重一点吧。”
这道理我当然懂,可看着华玲认真的样子。我总忍不住抬杠道:“可好朋友在身边,往往也会给你带来麻烦哦。本来几句话能解决的问题,总免不了动手。”
“你怕跟人动手?不会吧。”华玲瞪着我。
“在这里能从来不动手才是真正高手呢。”继续乱扯。
华玲有点负气地说:“你对这种生活一点享受都没有,那还留在宿辰干嘛。”
“也不是,只是觉得不想玩得太high。有时投入太多,是对自己残忍吧。”
说着这话,眼睛不自觉朝田元飘去。当我觉察,华玲似乎已经发现了。
“有趣。”她的瞳孔也恢复到淡淡的色调。
上午最后这节化学课延迟四分钟才正式开始。由于涉及到的瓶瓶罐罐太多,课代表来回跑了两趟才拿齐。
精神矍铄的老头儿又开始讲课本外的特殊配方了,台下比往常都安静,跟考试无关的知识往往更让人趋之若鹜。
以前由于想在田元面前多找话题,我对这些内容特别关注。时间久了倒真发现另有片天地。
急功近利的纯催化药材毕竟是少数。修炼这回事,除个人天分和持久的恒心,千奇百怪的药品也是不错的辅助。
有人倒对此态度很极端,觉得吃药和考试作弊属于同质行为。我虽没打算把自己弄成个药罐子,但偶尔也喜欢尝尝。
后来在某些决斗场合,我事先会声明服用了丹药。开初对手多半会轻视这些手段,到他们落败才意识到关键或许不在招式。祝贺之余纷纷打听药的来源,田元的小丹炉因此有段日子很是忙碌了一阵。
能为她的声望出点力,我总归很开心。另外,我也可以借机让其他人以为我纯粹是依靠药物而战斗的体质。
一通相当麻烦的提纯后,得到一试管墨绿色的液体。化学老师用长木夹夹住试管,在右手边点燃酒精灯,铁架上的烧杯里撒上了一层金黄色粉末。粉末似乎是很活性的物质,一加热便开始有轻微的吱吱声。
我微微直起身子,往前张望。
“学校保存环境毕竟不够好,所以杂质多少混了进去。真正纯净的物质加热时是不会有一点响的。”老师解释。
液体撒进烧杯,不出半分钟开始汽化。一层仿佛金丝编成的轻纱慢慢浮空而起。气体在不同的光谱间飘移,从橘色到绿色,最后成了亮蓝色。
要不是或浓或淡的部分不断转换,而且雾气尾部依然盖在金粉之上,还真会觉得是一块薄透到了极致的布在随风飘动。老师小心翼翼伸出手指在其中慢慢搅动。这团看起来没有实体的雾气居然变得越来越浓稠,隐约散发着光芒。
“哪位同学给我来把飞刀。”化学老师慢条斯理招招手。
话音未落,人头里飞出大约20多种暗器。有的急,有的慢,有的小,有的长。但各自的轨迹都完全独立,没有任何两把撞在一起。
老师不慌不忙地用两手各捻住雾气一角,在讲台上猛一扯。雾气应力完全展开,真如一块大的屏障隔挡起来。
那些暗器在蓝色轻纱吞没后立刻纷纷失去了准头和力度,互相以奇怪的方式一路纠缠。老师再猛地一抖双手。暗器全部原路返回,钉在出手人的桌上。
老师“呵”地笑了一声,正准备说什么,谁知卫影在这空隙忽然再次不动声色地出手。
两把狭长的小飞刀旋转着刺向老师,倏忽间已经奔到不足胸口半米的位置。
我暗哼一声,这小子上次在数学老师那里吃的亏想换个地方找补吗。
老师似乎没想到这一招,脸色稍变。不过他经验丰富,微侧了一下身子后,依然挥动着那团雾气笼罩住整个讲台。
奇妙的薄雾一碰上飞刀,像有生命似的主动包裹住它们。而飞刀在雾气中开始明显微微地产生扭曲。
台下一片惊叹。
飞刀在减速后被牢牢拍住,当手掌松开,已经变成了一团没用的铁片。
卫影不带语气地在下面说:“老师,我的刀一向涂毒的。”
老师笑着点点头:“恩,没关系。你这点毒被我的皮肤吃进去也不要紧。卫影同学,能解释一下刚才为什么要这样出手吗?”
“很简单,我只想确定刚才那些刀不是被老师你深厚的内功被弹飞。所以才挑你换气的空档出手,看看那些玩意究竟有没有用。”
“现在相信了?”
“相信了,不过不感兴趣。”
我看到化学老师两颊的皮肤清晰透出了一点浅紫色,但很快就消褪得无影无踪了。
老师回头在黑板上补充了几行算式,又很快地写了一个化学结构简图,苯环随便数数就有30多个。台下一堆悉悉索索的抄写声,看来许多人倒对这物质产生了兴趣。
他神秘地说:“反正你们应该找不到原材料的。记下来就当参考吧。”
台下一片嘘声。
田元倒是很认真地举手提问:“老师,我觉得这个有点接近魔法的领域了。之前看到一些翻译过来的书里也提过这种气体,但是根据记载描述,那种气雾是橙色的,而且也没这么大面积。是改良过还是另一种东西呢?”
“超过教材的资料,你们看得也不少嘛。”老师眼里满是笑意:“阅览室收集的都以西欧一些传教士的笔记居多。这个现象其实是纯正道家的一种法术,公元7世纪,也就是当时唐朝辗转传到那边去的。当然,以我们现代科学眼光来看,这不过是一种具有高密度的物质而已。有趣的是,尽管依然算是气体,我们却能用自己的手来控制它。”
卫影依然心高气傲在一边反驳:“密度是有限的,速度却是可以无限的。”
田元装作没有听到一样,继续问:“那这种气体不会被呼入到体内吗?”
老师正慢慢地讲将这团气体重新塞回烧杯里,随口答道:“那估计你的鼻子得有足够的吸力才行吧。”
卫影不知为了什么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仿佛是冲着田元而来的。锐风咳嗽了两声,卫影也不忌惮,依然自顾自笑着,全班略微嘈杂的环境倒被他笑得越来越安静。过了一分钟,他才照自己的速率慢慢收了声。
华玲忍不住悄悄说:“怎么会有人这么骄傲。”
我摇摇头:“每个班都会有这样的人吧,鼻孔长在头顶上。可是他成绩那么好,学得又杂,即使明明讨人厌,也没多少人会惹他的。”
“是吗?还真有意思。”华玲似乎没接续话题的意思,依然这样喃喃自语着。
我低下头,莫名地烦躁起来。
芋头在我面前甩甩下巴,示意一起去吃饭。我摇摇头,示意我不想吃。芋头别有意味地“哦”了一声,然后又“唉”个一声,慢慢绕过我走出去。
正以为他颠走了,准备低头再做两题。谁知他又转回来,在我后面悄声说:“据不可靠消息,田元和锐风昨天在开水房吵架了,大概持续一分钟,没摔东西。今天她心理状态自己掂量,免得吃了哑巴亏,回寝室又抱着枕头哭。”
我不耐烦地撮手成啄,背手点向他的云门穴。芋头迅疾无比地后退半米,拧腰侧步,左右手刀夹击我的脖子。
我脚跟用力,身体在椅子中向下滑落,脑袋差不多降到椅背高度。整个下半身缩进课桌下,这是我能做到的柔软程度了。
芋头双手夹空,也不追击,满意地怪叫着闪人了。
我慢慢从桌子里伸展出来,看着第三排的那个背影。她始终离我那么远。
又过了几分钟。教室基本上走空了。
我这才习惯性地蹑手蹑脚向田元走去。
“今天做了这么多卷子,别再拿题来啊。”她的气明显不顺,即使没芋头警告,这句话也足能让我识趣地改变话题。
我像弃械投降的匪徒那样,低举空空的双手。
“喔。”田元低下头,像在反省方才的态度。
靠住走道另一边的桌子:“别烦嘛,只是跟你买药来了。”
田元撅起嘴:“你怎么确定我这还有药,最近作业这么多,根本没时间练呢。”
我努力嬉笑着弯下腰:“是吗?看你脸色这么好,肯定不是睡出来的吧。”
田元被我点破,半带嗔怪地把袖子一挥,我鼻子里忽然辣辣的,怎么大喘气也没用,急忙扭到一边连打几个喷嚏。
其实不必这么狼狈,但我喜欢惹到她,再让她感觉胜利。
田元软软地掩着嘴打了个呵欠:“被你一说,居然真的觉得困了。”
她伸了懒腰时,左手衣袖滑下,露出了藕白色的手腕。松散的发髻稍稍一动,就能隐隐看到形状很好看的耳朵。
“刘弘毅像接受教训了,不过我还是觉得你没必要跟他对着干。”她从课桌里拿出个精致的小方盒,带着柔柔的檀香味。“新老师们不总得经过这一遭吗?闹得太过火,自然会有人出面,他也没好下场。”
我有些厌倦听到这个名字,事实上,我对与锐风有关的所有信息都本能地有抗拒。
“不是有锐风在给他撑腰吗?”我不正面回答关于自己的问题。
田元不置可否地笑笑,从小盒里拎出一个蓝色丝绒袋。解开袋口,倒出三颗封着蜡皮的药丸。
我不由自主赞道:“包装越做越好了哦。”
“少废话。”田元含着骄傲,食指轻轻拨弄手心的药丸,像在赏玩首饰。“这里有白黑红三味。一是慢慢回复气力的,一是提高免疫的,还有快速凝结伤口的。你要哪一种?”
“当然是都要了!”我刚要伸手去拿,她忽然手腕轻抬,把药丸捏在五指间。
“有句话得说在前面。”她依然带着浅笑:“这三种配方都是我自己新试出来的,来源肯定没问题,但是剂量不太好把握,所以目前还没有人尝过。你要愿意的话,先当一次我的小白鼠?”
我皱起眉头:“这种事一向不是锐风在帮你干吗?我要抢这个碗,他该不乐意了。”
田元眼里略微闪过一丝不快,但很快消融:“你不愿意就算了吧。”
我摆摆手:“这种好事落在面前,只有点受宠若惊而已。”
“无非试个药,你太激动啦。”田元慢慢地摊平手掌:“好啦,你想要哪个。我这次免费送你一枚,回去有机会试试药效再说吧。有什么不舒服的,马上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