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花的睡房在一楼,一楼有饭厅、厨房、一个杂物间、一个供仆人睡的小间。另外,还有一个卫生间,这个卫生间张家的人一般不用,主要是给来客和仆人用的。
阿花从旋转的楼梯走到一楼时,就听到了卫生间里传来李莉的笑声和说话声。
她在和谁说话?
阿花听见李莉的声音,心里有些忐忑。她本想走过去和李莉打个招呼的,但很快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进房间时,往卫生间那里瞥了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
李莉在卫生间的浴缸里放满了水,小狗泡在浴缸里,李莉细心地给它洗着身子,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部位。水温适宜,小狗似乎舒服极了,乖乖地让李莉伺候着,李莉边给小狗洗澡边笑着说:“点点真乖,点点是乖宝宝,妈妈给你洗得干干净净的。点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宝宝。”
给小狗洗完澡,李莉用浴巾给它擦干,然后就用电吹风吹小狗的毛。
李莉显得十分有耐心。她给小狗吹着身体,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泽。吹干小狗的身体后,李莉又用梳子把小狗的毛梳得柔顺。一切做完后,李莉抱起小狗,亲了小狗的嘴巴一下,小狗伸出温暖湿润的舌头,在李莉的嘴唇上舔了一下,李莉甜蜜地说:“点点真好,妈妈爱死你了。”
李莉抱着小狗回到了三楼自己的卧室。
李莉走后,阿花来到了卫生间。一进卫生间,阿花就皱起了眉头,她吸了吸气说:“狗骚味真浓!”
她收拾起来,把浴缸冲洗干净,把散落在卫生间里的狗毛都拾掇干净。然后,她才开始自己洗澡。刚来到这个家时,她在浴缸里泡过澡,但后来不泡了,因为李莉用这浴缸给小狗洗澡。在李莉眼中,小狗一定比阿花要干净。阿花用淋浴头冲洗自己青春的肌肤,她咕哝地说了声什么。那是一声诅咒,她老家乡村里十分平常的一声诅咒。
李莉抱着小狗在卧室里和小狗亲昵着。张文波在她进来后就关掉了电脑。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李莉知道他刚才又在网上和哪个小姑娘聊天。她酸溜溜地说:“继续聊吧,没有人打扰你的。”
张文波笑笑:“有什么聊的,聊什么呀!”
李莉抱着小狗,摸着小狗的皮毛:“网中自有黄金屋,网中自有颜如玉呀!”
张文波说:“你这人怎么阴阳怪气的呀!”
李莉冷笑了一声。
张文波又说:“对了,你去看看小跳吧,看他睡了没有。”
李莉亲了一下小狗说:“你就不能去啊,凭什么非要我去,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儿子。”
张文波拉下了脸:“小狗是你儿子,小跳不是?”
张文波悻悻地出了门。
李莉又冷笑了一声,继续逗她的小狗玩,逗了一会儿,李莉对小狗说:“点点乖,点点也该睡觉去了,妈妈累了,也该休息了。妈妈明天还得去上班呢。”
李莉抱着小狗出了门,她要把小狗放进漂亮舒适的狗舍里去。狗舍就在三楼楼梯拐角的角落里,她曾经想把狗舍放在自己的卧室里的,但张文波死活不同意。她只好把狗舍放在这个地方,张文波有时出差开会,她就会抱着狗睡觉,那是她最惬意的时光。
这时,屋外又响起了一声炸雷,小狗警觉地竖起了耳朵,两眼惊惶的神色。李莉抚摸着小狗:“点点不怕,点点不怕,点点是勇敢的宝宝!”
小狗哀绵地呜咽了一声,似乎没有体会到李莉的爱抚,而仍然沉浸在恐惧之中。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李莉醒过来时屋外已经宁静。她仿佛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沙漠里寻找她的小斑点狗。她一个人艰难地走着,怎么也找不到那条心爱的小狗。她越走越渴,越走越干,她找不到水,哪里也没有水……李莉咂吧了一下嘴巴,嘴巴特别的黏,而且有些苦味,嗓子干得要冒火。
张文波的呼噜声有节奏地响着,他睡得踏实,他是一个没心没肺的男人。
李莉想喝水,她打开了床头的台灯,悄悄地下了床。李莉看了看桌子上的两个杯子,两个杯子都是空空的,她怎么就没有在今夜准备点水呢?人总有饥渴的时候。没有办法,她只有下楼找水喝。她知道二楼的客厅里有大桶的纯净水,但她不想打开二楼客厅里的灯,她怕吵醒那两个分房而睡的老人,尤其是她婆婆梅萍,她受不了梅萍虚情假意的微笑。撕开那层假模假式的微笑,梅萍老太太狼外婆般的本来面目就会一览无遗。李莉并不是没有见识过,想想梅萍的微笑,还真有几分歹毒。
李莉决定下到一楼去,到厨房的冰箱里找点饮料喝。她还真想喝点甜的东西,冲淡嘴巴里的苦味。李莉走下了旋转的楼梯,她经过小狗狗舍时本想去看一眼小狗,那角落十分安静,她就没有过去,怕惊醒小狗。
楼梯墙壁上的灯是暗红的,纵使有这样的灯光,她下楼还是要十分的小心,生怕一踩空滚下去。她走到二楼时,仿佛听到二楼客厅里有种奇怪的声音,她想进去看看,但还是没有踏进去。
李莉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下着楼梯,她的脚步很轻,生怕吵醒这栋楼里的任何一个人,似乎也生怕吵醒这栋老式洋楼沉睡的记忆。她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到一股阴风从身后袭来,她本能地回过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
李莉继续走着,突然,她觉得自己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一个趔趄跪倒在楼梯上,幸好没有摔下去。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楼梯上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李莉重新站了起来,膝盖有些疼痛,不知道是不是擦破了皮。她心里骂了声,这什么鬼地方!当初要搬出去住多好,都怪张文波,非要住在这死气沉沉的楼里,她觉得这栋楼就像梅萍一样在慢慢地腐朽。
李莉还是觉得口干舌燥,她加快了脚步下了楼。李莉来到一楼时,她感觉到阿花的房门缝隙中透出了亮光,阿花在干什么?她难道没有睡?阿花为什么不睡?不一会儿,阿花房里透出来的光线熄灭了,也许是阿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赶紧把灯关了。
李莉打开饭厅的灯时,她仿佛看到一个人影闪了一下就消失了,饭厅的落地窗的窗帘动了动,难道有什么人藏在窗帘的后面?李莉的心提了起来,寂静中,李莉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她感到自己的心跳是那么的有力和慌乱。李莉随手拿起了一把扫把,她很奇怪扫把怎么会放在饭厅里。李莉壮着胆子对那窗帘说:“谁?”没有人回答她。李莉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落地窗帘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李莉的心跳加速,她将要血脉贲张,李莉猛地掀起落地窗帘,她什么也没有看到,落地窗关得严严实实,根本不可能有人从这里进来或者出去。
李莉放下了窗帘,扔掉了手中的扫把,此时的她大汗淋漓,睡衣都湿透了。李莉摸了一把脸,手掌上全是汗水,她长长地喘出了一口粗气,坐在了椅子上。她在考虑一个问题:自己的惊恐情绪是如何产生的?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编辑的一本恐怖小说里的情节:有一个人总是在夜晚的时候听到呼吸的声音,独自一人的时候那呼吸的声音也会跟着她。呼吸的声音无处不在,她为了拒绝那呼吸的声音,用棉花团把自己的耳朵堵了起来,饶是如此,呼吸声还是强行地进入她的耳朵,她实在受不了了,在一个深夜,用枕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和鼻子,最后活生生地把自己给憋死了……呼吸声,李莉仿佛听见了寂静中传来的呼吸声,那是她自己的呼吸声吧,那么沉重,无可奈何,口干舌燥,口干舌燥!
李莉意识到目已下楼来的真正目的。她无力地站起来,朝厨房走去。进入厨房后,李莉闻到了一股煤气味。李莉悚然一惊,是不是阿花那个乡下丫头忘记关煤气了?李莉赶紧检查了煤气灶的开关,没有问题呀!她又检查了一遍其他地方,也没有问题,况且厨房里装了煤气的报警器,如果煤气泄漏,报警器会响的。也许是自己平常很少进厨房,偶尔地进入一次,就会敏感地闻到那种残存的煤气的味道。
李莉捂住了胸口,自己怎么就成了一只惊弓之鸟了呢?生活在这繁杂的世界里,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成为一只惊弓之鸟。李莉这才走近了冰箱。冰箱静静地立在厨房的一角。她一步一步地靠近冰箱的时候,心又骤然狂跳起来,她弄不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冰箱里藏着一颗炸弹,她只要一拉开冰箱的门,炸弹就会引爆,她就会被炸得血肉横飞?有多少人巴望她死去呢,她死去了对那些巴望她死的人有什么好处?李莉自己对自己说,你别胡思乱想了!然后,她就站在了冰箱的面前。李莉的手有些颤抖,她咂吧了一下嘴,嘴巴还是黏黏的,有些苦涩。李莉迟疑了一会儿,伸出了手,猛地拉开了冰箱的门。
李莉心里一阵窃喜,没有爆炸,看来自己的确多心了。可是,就那几秒钟的时间,李莉的眼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她的脸部肌肉抽搐着,脸色也变化着,一阵白,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灰……李莉的双手用力地举起来在空气中猛地抓了一把,然后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天哪——”
李莉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多么希望这是一种错觉!可她分明真实地看到这样的情景:她心爱的小斑点狗被割断了喉管,血淋淋地塞在冰箱里,它的头朝着外面,睁着眼睛,死了还睁着眼睛。眼角湿湿的,那是它的泪!狗身上的毛上沾满了血,喉管里的血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那血该还是温热的吧?
李莉那一声撕心裂肺地狂叫在楼里回响,似乎没有人听到她的狂叫,楼里一点反应也没有。李莉热泪纵横,哽咽着,什么也说不出来,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是谁下的毒手,杀了她心爱的小狗?
李莉变得癫狂了。她从冰箱里弄出了小狗,是的,小狗的身体尚存着温热,一定是刚被杀死不久。李莉抱着小狗冲出了厨房,冰箱的门也没顾得上关上,冰箱往外面冒着雾般的冷气。
李莉抱着血淋淋的小狗,大声地叫着:“是哪个没心肝的杀了我的点点!”
她身上沾满了狗血。
李莉来到了阿花的房门口,大声地说:“阿花,是不是你杀了我的点点?你给我滚出来,给我说明白!”
阿花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莉流着泪,她见阿花根本就不理她,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她就上了二楼。
狗血滴了一地,楼梯上滴满了狗血。
她疯了般冲进了二楼的客厅,对着二楼客厅旁边的两个房间喊叫着:“是不是你们杀了我的点点?你们怎么下得了手呀!你们为什么要杀我的点点?你们为什么不杀了我?”
那两个房间是梅萍和张默林的卧房。梅萍和张默林都没有反应,好像没有听到李莉悲惨的叫喊。
李莉十分愤怒,为什么他们装着没有听见自己的喊叫?李莉听到了呼吸的声音,沉重的呼吸声。她在二楼喊叫了一会儿,就冲上了三楼,她没有在儿子的房门外喊叫,而是直接走进了自己的卧房。她正要对着自己同床异梦的丈夫喊叫,她看见丈夫惊坐起来,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抱着死去的小狗、浑身是血的她。张文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似乎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