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被喜娘丫鬟扶进了花轿,轿身一晃,她扶了一下轿壁,将自己坐稳,两只手却是不由自主将手里的苹果握紧了一些。
和印象里的前世一样,替江溯流迎娶自己的是平西王府的二公子江静流。荣阳公主的爱子,一个看似体贴温和、深情脉脉,实则居心叵测,心思狠毒的家伙。
这荣阳公主是当今太后唯一的女儿。当年平西王妃早逝,荣阳公主一意孤行下嫁做了继室,如今膝下育有一子一女。
江静流身世尊贵,自然不愿意屈居人下。上一世迷惑谢似玉,一来为了借刀杀人继承王爷之位,二来为了拉拢谢氏一门,帮助外戚夺权,想来后来谢似玉死后他应该过的无比滋润。
后面哭嫁的声音越来越远,前面吹吹打打的声音却是一直不曾间断,不知道过了多久,轿子才突然停住,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了起来。
平西王府到了,红门高墙琉璃瓦,张灯结彩喜气盛。
江静流一个漂亮的翻身下马,瑰丽的紫色衣角在空中划开一道潇洒的弧线,他春风满面,步伐稳健的走到轿前,在门前众人吵闹嬉笑的声音里抬腿对着轿帘利落的踢了一脚。
却不料半天过去,轿子里竟然完全没有反应,他面色一怔,有点意外的站在轿帘外面,心里想着是不是应该再踢一脚。
哄笑的众人也是有些意外,这江府大公子腿脚不便,弟弟替代迎亲在天启也是有许多先例,怎么这谢大小姐却全然没有反应,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根本不知道她该回踢一脚。
从素日印象来看,倒是后者可能性更大些,因而看热闹的一众人更是热闹开来,哄笑道:“谢小姐,你该对踢轿帘才对,莫不是连这些礼仪,谢将军也没教给你吧?!”
人群轰然而笑,门口台阶上站着一脸面色沉寂的苏文生和拿着折扇佯装扇凉的四皇子,此刻也是齐齐看着轿帘方向。苏文生心里是百转千回,复杂难言,四皇子是唯恐天下不乱,饶有兴味。
“敢问二公子,我今日嫁的是何人?”
正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女声从轿子里传了出来,那声音不喜不怒,如珠玉落盘,掷地有声。听着像是问句,倒又不是,越过喧嚣,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耳里。
“自然是大哥,”江静流微有不悦,接口道:“可大哥腿脚不便,谢小姐又何必强人所难?”
“哦……”轿子里的声音拖得长长,却在众人纳闷之际突然提高了调子:“那他可还健在?”
“你……”江静流语调一变,俊脸上怒意更胜,先落了自己的面子,又拐着弯讥讽那个残废,这谢家人果然是能闹腾,莫不是今日要在这门口丢尽平西王府的脸才肯罢休。
“遇上这丫头,不想看戏都不成。”四皇子一把折扇摇得愈发欢快,冲着旁边看不出情绪的苏文生抱怨。
“我在。”
一道清冽如泉的声音突然自门里传了出来,轮椅上一身大红华服的江溯流被青亭推着从台阶边上的斜坡下来,停在了轿帘之外。
江静流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收起怒意退到了一旁。
谢玉猛地听见那道声音,也是一阵意外,她确实是想要他亲自出来迎自己,却没料到他来的这样快。刚才心里的那一股屈辱、气愤、尴尬,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一阵恍惚。
她恍神之际,一只白净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就透过轿帘伸了进来,掌心朝上,静静的等在那里。而因他手掌的动作撩开了轿帘一角,有阳光洒落,他广袖中伸出的那只手,看在眼里便越发苍白透明,青色的血管都隐隐可见。谢玉心口一怔,极快的伸出手去,和他紧紧握在一起。
冰凉的触感瞬间将她包裹起来,她心里闪过一丝悔意,毕竟她刚才那句问话,的确有些尖锐不礼貌。可她却是为着他们俩能有一个很正式的开始,这样想着,心下一瞬间又安稳了不少。
江溯流紧紧握着她小巧滑软的一只手,将轮椅向后移了些,好让她顺利下轿,脸上是一贯温和中略微透露出清冷的表情,目光落到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时,却到底多了一丝暖意。
两人皆是一身大红锦衣,华贵精致的喜服上华彩流动,金光跳跃,紧紧牵着手的样子看着分外和谐,静谧如画。
在众人一片安静之中,青亭推着轮椅,谢玉一只手被他牵着,另一只手上拿着苹果,胳膊被春芽扶着,踩着小高跷一般的花盆底绣鞋堪堪站稳。
四人率先进了府门,江溯流腿脚不便,跨火盆,拜天地这些事便安排的极为简单,该有的步骤一一过了一遍,她便被众人簇拥着到了新房。
眼前依旧是什么也看不清,可大抵是因为屋内烛火太亮,她只觉隐隐有些亮光,房内十分安静。她坐了一会,实在百无聊赖,只得垂着头数着绣花鞋面上的小珍珠玩,那珍珠在一屋子烛火的照耀下焕发出莹润的光泽,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她又是咂舌又是叹息,身旁的春芽极为贴心,凑过来低声道:“小姐可是累了,世子爷身子不好,应该很快就会从席面上退下来,且忍一忍吧。”
言语间,木门已经发出吱呀一声闷响,身边的春芽骤然没了声音。有一道脚步声和车轮轻微的响动,应该是江溯流被推了进来。她只这般猜测着,突然又听到一阵纷杂热闹的脚步声跟了进来,一阵无语。古人果然变态,都等不及要闹洞房看热闹的么?
“第一次见到谢大小姐坐得这般端正,可真是稀罕。”一道略显戏谑的男声当仁不让,一脸促狭的四皇子被人群挤到了最前面,索性清了清嗓子,摇着扇子哈哈称赞。
“四弟说得不错,这样安静的谢小姐皇兄也是第一次见。”一向内敛的大皇子也难得到场,随后附和。
“就是就是,可不是稀罕么。”
后面一群公子哥更是啧啧开口,品头论足,唯有两个人一言不发,面色微沉,正是心底复杂的苏文生和江静流。
床榻边上,谢玉喜帕下一阵猛翻白眼,而后眼底出现了一双大红色的绣面长靴,侧面的如意云纹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