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婚期只剩下几日,依着规矩,这几日她不能出府,只得安安静静呆在院子里看花赏景,静心待嫁。
那日苏府门前,她维护江溯流的消息自然又是传的沸沸扬扬,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她发了疯一般的移情别恋了。听说有说书先生将这场轰轰烈烈的狗血四角恋编成了段子,茶肆酒楼都已经出现了n个版本。
什么她一心痴迷苏文生,奈何斗不过皇家权势,被谢将军收拾了一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委屈待嫁,几度寻死不成,生生瘦了几十斤。
什么她金殿之上对江溯流一见钟情,非君不嫁,将军阻止,惹得她血溅当场。性情刚烈感动皇帝,俘获美男心。
什么她痴恋苏文生三五年,眼见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失落之下竟是要嫁给病世子守活寡,其实是变相为苏公子守身如玉,惹人唏嘘。
绿柳絮絮叨叨说了一通,眼见自家小姐原本饶有兴趣的听着,却突然面色一变,一脸阴沉,也不知哪里说错了,只是倏然住了口。
谢玉原本只是当八卦新闻一样听着,可听到最后一条,她是在伤心绝望之下嫁给那人为苏文生守身,只觉心口悸动。想到这些话也可能传到他耳朵里,顿时十分的不舒服。
江溯流看着温和沉静,淡淡的清冷中带着一丝孤傲,可这类人却恰恰是心思极为敏感细腻的,旁人无意的一句话都有可能让他们心里受伤,感觉到屈辱和愤慨。他也会这样吗?
她心里担心,剩下几日,竟是有些坐立难安,只觉吃嘛嘛不香。等来等去,几乎望穿秋水,终于才到了出嫁这一日。
一大清早,她照例被春芽从被窝里扒了出来。换上了一整套喜气洋洋的大红色。水红色的肚兜上绣着香艳的交颈鸳鸯图,亲密无间,耳颈厮磨,让她一阵恶寒。水红色的底裤也着实看着得让人很忧伤。
肚兜底裤外面却是一套正红色的软稠中衣,上下两件,都是长衫长裤,看着很是规整。质地优良,触感滑软轻柔,又让她暗暗感慨,果真古人都是婉约收敛型的!
洗脸漱口以后,心疼她的美貌娘又亲自煮了鸡汤银丝面来,毕竟今日从早到晚她估摸着也只有这一顿,因而她毫不含糊的吃了三小碗,可是八辈子没吃饱的吃相又让美貌娘心酸的抹了一把泪。
接下来就是穿戴凤冠霞帔,是平西王府下聘那一日准备妥帖的,极为明艳亮眼的大红色,可穿戴起来却一点也不容易。
那衣裳里外整整三层,就连颈间盘扣都是金丝缠了红线拧成的并蒂莲花,斜斜绕了一圈,看着华贵精致异常。袖口有一指多宽的金色滚边,交错的花枝繁复缠绕,在光亮处流转出动人的光华。谢玉将袖子伸到眼前细细打量,这才发现,竟是一朵朵开的正盛的合欢花,针脚齐整,细细密密,显然绣娘费了不少心思。
摸上去衣料也是滑软冰凉,可无论如何她在六月里严严实实捂了五层,实在是轻松不起来。任由春芽绿柳搀扶到梳妆镜前,美貌娘手持细细的棉线,亲自给她绞面开脸修眉,银针轻刺一般细密的疼痛让她一阵龇牙咧嘴,鬼哭狼嚎,直听得一屋子人抿嘴直笑。
全福夫人唱着吉祥话梳完头后,由春芽给她上妆。
这几日在她的指导之下,她那些化妆品春芽已经用的极为熟练。不多一会,春芽就给她化了一个极为大方明艳的妆容。谢似玉眉形很好,眼睛大而灵活,鼻梁挺翘,粉唇丰润,化妆之后更显得眉眼生动,明妍俏丽。
再加上这几日她精心养护,一张脸本就白净细嫩更甚,涂了更显肤色通透白净的香膏,脸颊上晕开粉色的胭脂,再抹上莹润的红色唇膏,她整个人正如一朵完全盛开的桃花。娇而不妖,媚而不俗,光彩照人,十分让人惊艳。
众人又取来赤金打造、镶珠点玉的凤冠,那凤冠正前围了一圈大小均匀,莹润流光的明珠,是极为罕见的浅粉色,映着周围镶嵌的粉色玉石,精致里多了几分温婉端然。最上面是金芒璀璨的游龙戏凤,左右两边也用极细的金线串着大小相等的四颗宝珠,下面垂了飘逸的流苏,让凤冠更多了几分鲜活灵气,精美到让人窒息。
安置好以后,谢玉只觉得头上顶了两块砖一样让人抬不起头来,下面又第一次穿上了几寸来高的花盆底小巧绣花鞋,只觉整个人摇摇欲坠,站立不稳,心里又是一阵哀叹。
喜房里不能有男子,平日极为黏她的小正太弟弟自然不在,只有三岁的灵儿一直围着她拍着手喊姐姐好漂亮、好漂亮。她虽说素来脸皮比城墙还厚,这会也是臊得不行。
幸好不多会,外面便传来声音,是由土匪老爹亲自背她上花轿。被绣着并蒂金莲的大红喜帕遮了头,她顿时两眼一抹黑,只觉得自己被众人搀着爬上了一个极为宽厚结实的后背,出了院子。
一路上听见两旁发自内心的恭贺道喜声,她将便宜父亲圈的更紧些,心里一阵发酸。
这样实实在在的幸福,这样突如其来的时刻,这一群虽说只相处了一个月已然让她无法割舍的家人。
谢将军稳稳背着宝贝闺女,只觉颈间突然一凉,有两滴液体滴落,顿时心头一慌,急声道:“丫头别哭,要是不想嫁,咱即刻就回去。”
“不,不是,爹,”谢玉连忙慌乱的摇了摇头,在他耳边哽咽道:“爹,我是太高兴了,谢谢你。”
谢将军脚步一顿,不知想到什么,低声叹了一口气,又继续稳步而行。
府门口,一顶覆着大红帷幔、四角垂挂流珠璎珞的华丽花轿早已停在那里等候多时,轿边停着四列身强体健的轿夫,轿后抬着嫁妆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尾,轿前吹吹打打的礼乐声瞬间响彻四周。
棕色骏马上一袭深紫色锦袍的年轻男子翻身下马,到了谢将军身前,躬身道:“小侄有礼了。”
谢将军看他一眼,剑眉星目,身姿潇洒,胳膊腿齐全,翩翩而立,心里一阵复杂。他面上略含无奈,想说什么却半天没有出声,转身朝花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