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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温州府恶人行贿 大门村英雄蒙难

就在八月十五日这天下午,朱宇泰知道了按察使朱理专程从杭州来到温州,提审林温氏与林咏莲,并当堂给她们祖孙验伤的事。

他心中十分不安,弄不清朱理的意图,但整个局面显然已经对自己十分不利。

在这之前,他把从林钟英家里弄来的好东西,也给了杨大鹤不少。他还记得当时杨大鹤收到东西时,他那乐不可支的样子。可自从百龄来过后,形势一下就变了,平阳“民变”的事情再也没人提起。杨大鹤好几次竟然当面埋怨他不该拿林家的财物,更不应当对林家的人用刑,全没了当时受礼时那种美孜孜的笑容。

现在,林家一告,按察使朱理就来给林家这老婆子验伤,说明上面很注重这件事。他越想越怕,难道上面真要按章程办事?拿自己开刀!他知道,如果上面动真格的,自己会是个什么罪名,起码,“抢掠民财,滥用非刑”跑不了,丢官罢职事小,弄不好就会发配到边疆充军!他焉能不怕?

想来想去,他认为还是要给这位按察使大人送上一份厚礼为好。不管怎么说,当官不打送礼的,临时抱佛脚也得抱。

可按察使是正三品的顶戴,人家那么大的官,什么好东西没有?自己这个八品的小经历有什么好东西能叫他动心呢?钱是断然不能送的,人家才不会在乎。再说送钱也太露骨,容易引来反感。那么,送什么东西好呢?最后,朱宇泰把眼光落在这方砚台上。

他打听到朱理喜欢字画古玩,特别酷爱藏砚,心里就有了数。决定投其所好,忍痛把这方砚台送给他。

他暗想,这玩意是林钟英家的,万一你朱理不给情面,我到出事的时候就反咬你一口。就说查抄林钟英家,是你朱理唆使授意的,你查抄林家的意图,就是要得到这方砚台。有这方砚台佐证,我叫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打好小盘算,当晚,他就带着这方砚台,悄悄来到臬司驻扎在温州的衙门,求见朱理。

当天是八月十五,朱理吃了晚饭,在臬司驻温州衙门的后院里赏月。

皓月当空,清风徐来。庭院里的桂花树散发出阵阵芳香,墙边的几株罗汉竹在月色下疏影婆娑。朱理诗兴大发,油然击节吟哦:“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启禀大人,温州府经历朱宇泰求见。”

朱理听说朱宇泰求见,大扫雅兴。本来不想见这个品行如此下作之辈,后来想想,还是听听他又是怎么讲的再说。问案嘛,也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就命人把朱宇泰带到后厅。

谁知朱宇泰见了他下跪请安后,只字不提林家告状之事,而是从怀中拿出个布包来。

“大人,下差知道大人有临池把墨的雅趣,特来孝敬大人一方砚台。区区玩物,不成敬意。”

朱理一听,顿时面露鄙夷之色。

他心想,此种小人不知在哪打听到我有藏砚之癖,居然也弄一个砚台来投我所好,真乃不知天高地厚。但朱理毕竟是爱砚之人,对砚台情有独钟,故不动声色,任其打开布包。他料想这个乡下佬也不会有什么真正的好东西。待那时,再斥责他不迟。

谁知不看便罢,一见此砚,只把他惊得倒吸一口冷气!

他可是个大行家,一眼就看出这方砚台居然是前朝绝代名妓柳如是之砚!且有其夫钱谦益的亲笔题字!自己平生藏砚甚丰,家中最好的砚台与此砚一比,也黯然失色。他万万想不到这穷乡僻壤的一个小吏,竟有如此珍贵之物!就这样,起先他对朱宇泰的鄙夷,已在意外的惊喜中化为乌有。代之而来的,是好奇与羡慕。

朱理边看,边不住地连声叫绝:“好东西,好东西!此物从何而来?”

“家传之物,不足挂齿。”朱宇泰撒起谎来,坦然自若。

朱理自然知道这方砚台的分量,占有之心油然而生,但面子上仍然放不下架子,就说:“此砚异常珍贵,算得上是件稀世珍宝,世上不可多得。本官得见,已是大饱眼福,焉敢夺爱!”

“大人见外了,我是个粗人,留着它也没用,宝剑赠英雄,还是送你合适。它若摆在大人的书案上,那柳如是的在天之灵,也当感欣慰。”

这几句话,只把朱理说得心动神摇,浑身舒坦。

但朱理嘴上仍在推辞:“使不得,使不得,君子不夺人之所爱,况且它如此珍贵!”

朱宇泰见他已然有领受之意,便大胆套起近乎:“一笔写不出两个朱字,自家人何必见外。兄弟告辞!”

朱理做出为难与无奈状:“哎呀,为兄实在是受之有愧啊。”

“告辞,告辞。”

什么也没说,肮脏的交易就这样默契地成交了。

就在这时候,刑部关于处决庄以莅、许鸿志的批文到了温州府平阳县。

平阳县令徐映台此时处境十分微妙。

他已经知道关于“民变”的事,闽浙总督派来复查的百龄已经查出是个假案,并且十分恼火。但他不明白,百龄与总督阿林保为什么依然还是继续按“民变”的调子上报给朝廷呢?自己私加田粮的事情,也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但却没人过问?这样大的事,上面只是将自己以对“民变”之事“失察”议处。这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既猜不透,也不敢问。

越是这样,他越是不安,总有种不祥预兆压在心里,惶惶不可终日。他觉得庄以莅、许鸿志一日不死,他一日不得安生。

一日,徐映台证伏身扒在桌上仔细地打着算盘在算账,董世斗走进来。

董世斗兴奋地说:“大人,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徐映台直起身,问:“哦!什么好消息?”

董世斗:“刑部关于处决庄以莅、许鸿志的批文到啦。”

徐映台长出一口气,顿时浑身一阵轻松:“啊,谢天谢地!”

董世斗:“这一下,大人的心腹之患就永远除去啦!”

徐映台站起来,把手一挥,说:“好!哼,庄以莅啊许鸿志,我叫你们跟我作对!我砍你们两人的头!哼哼,看谁以后还敢跟我过不去?”

董世斗提醒说:“大人,庄以莅不能砍头,只能用绞刑。”

徐映台不解地问:“绞刑?那还得专为他花钱搭个绞架,这多麻烦?为什么不能砍他头?”

董世斗:“庄以莅有功名在身,按律得保全尸。”

徐映台这才明白,不好意思地说:“哦……是这样。那,那就按律办事。你给我筹划一下,争取尽快行刑。”

董世斗:“好,我们大张旗鼓在平阳县城里搭个刑场,满街都贴上处决庄以莅、许鸿志的告示,狠狠刹一下那帮穷小子的威风。”

徐映台摇摇头,说:“不,这件事情还是别张扬。行刑的地点,最好安排到灵溪大门村,完事他们家里的人就能收尸安葬。咱们事后再贴个告示,走一下过场,这件事知道的人要越少越好。”

董世斗纳闷地问:“为什么?”

徐映台叹道:“唉,上面不是不愿意再提‘民变’的事情了嘛。听说知府杨大人为这件事也被百龄狠狠训斥了一顿,咱就别再招人不快啦。”

董世斗茅塞顿开:“哦,我知道了,就按大人的意思办。”

徐映台不安地问:“你说,上面已经知道‘民变’是个假案,并且十分恼火,但总督大人为什么依然还是继续按‘民变’上报给朝廷呢?这加征田粮的事情,也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但却没人过问?你说上面这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董世斗自作聪明地说:“民变是大事,找老百姓多要点钱是小事情呗。”

徐映台不无担忧:“唉,可我总有种不祥的预兆压在心里啊。”

董世斗:“庄以莅、许鸿志一死,我们就安生了。

徐映台茫然而无奈地点点头。

平阳县大狱里,王大麻子半靠在床头上,就着花生米喝酒。

他床前凳子上放着一把酒壶,一只酒杯和一盘花生米。

董世斗走进来:“嘿,王班头好雅兴啊。”

王大麻子自顾喝酒,懒得理睬他:“雅兴?我这是酒性。”

董世斗笑笑说:“酒性也是雅兴嘛。”

王大麻子:“是吗?真抬举我,再说下去,兴许我王大麻子比美女都好看,是不是?”

董世斗:“哈哈,你可真逗!”

王大麻子:“董师爷,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你就直接吩咐吧。”

董世斗:“是这样,你准备一下,按照刑部的批文,县里要在八月十八日处决庄以莅、许鸿志。法场设在大门村,徐大人说了,有你专责行刑。当然,事后徐大人对你额外另有赏赐。”

王大麻子一愣:“哦。”

董世斗:“另外,庄以莅因为有功名在身,得用绞刑,你得提前到大门村去安排一个法场,还得准备一个绞架。”

王大麻子:“知道了。”

王大麻子起身送走董世斗,坐下想了想,一把抓起酒壶,咕咚咚把酒全部灌下肚。

喝完酒,王大麻子坐到床上,喊道:“小憨子——小憨子在吗?”

小憨子跑进来,问:“麻叔,你找我?”

王大麻子问:“小憨子,你说我这个人对你怎么样?”

小憨子:“麻叔,你对我好。我知道,前年大灾要不是你收留我,我就饿死了。”

王大麻子:“你知道好歹就成,来,今天麻叔要麻烦你帮个忙。”

小憨子:“成,你吩咐吧。”

王大麻起身下床,伸手从地下检起一根木棍递给小憨子,然后他在床边蹲下,把自己的左手小臂悬空担在床沿边上,闭上眼,说:“来,你使劲用棍子把我的小胳膊给砸断。”

小憨子木然接过木棍,惊问:“什么?你疯了?”

王大麻子:“你爹才疯了。砸!”

小憨子拿着木棍,问:“我疯了没有?”

王大麻子:“我们都没疯。”

小憨子:“那你要我干这疯子才干的事?我能干吗?”

王大麻子怒问:“你砸不砸?”

小憨子:“不。”

王大麻子伸出右手猛然夺过小憨子手中的木棍,一咬牙,狠狠用木棍砸向自己的左手小臂。“嘎吱”一声,木棍断了,他的手臂也断了。

小憨子大惊:“啊,天啊!”

王大麻子疼得满头是汗,说:“你别他妈的乱嚷嚷,好不好?”

小憨子哭道:“麻叔,我怕,你这是做什么啊?”

王大麻子:“哭什么?你爹死了?还是你娘死了?今晚你得陪我喝酒,明天早晨,你到县衙找董世斗去给我告假,就说我昨天夜晚酒后失足,摔断了手臂,无法操刀行刑。”

小憨子把王大麻子搀扶起来,问:“啊,他们要你杀谁?”

王大麻子呲牙咧嘴扶着断手臂,坐到床上:“朝廷要处决庄以莅、许鸿志,那个姓徐的赃官要我来行刑。妈的,老子能杀这两位英雄好汉吗?”

嘉庆十二年八月十八日。

徐映台身着官服,外罩红披风,乘坐蓝呢锡顶大轿,威仪鸣锣开道,押着两辆关押庄以莅、许鸿志的囚车,浩浩荡荡直奔大门村刑场。

头天,徐映台已经命手下的人,在荒凉的大门村村口临时搭起一个绞架和一个断头台以备行刑。

官道沿途,众多百姓在沿路多处摆设香案,置酒洒泪,路祭二位义士。

囚车里,庄以莅与许鸿志面无惧色,谈笑自若。他俩看到沿途这样多不认识的老百姓来路祭自己,不由得深感欣慰,在囚车上连连含笑向众乡亲点头相谢。

快到法场时,百姓拦住囚车,一老人上前为庄以莅、许鸿志敬酒。

对面不远处,刽子手分站在绞架和断头台上,行刑官徐映台不安地坐在宣判台上,十几名捕快与徐秤砣形影不离地围护在他身边,四周几百名官兵戒备森严。

刑场中间,两口红漆杉木寿棺醒目地停放在那里。

温乃玉、林钟英、赖丙辰、于庄主和庄以莅、许鸿志的亲友及学生、徒弟等人,早已来到法场。

他们备下白幡、钱纸、香烛、挽联等祭品,摆下香案,准备祭祀。

棺木边,庄正甸身着重孝,泪流满面,等着为父亲与师父料理后事。

他望着坐在行刑官位置上的徐映台,几次欲冲上前与其拚命,均他身边的二师兄于庄主拦住。

庄正甸哭着说:“师兄,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要手刃徐映台,以告慰父亲与师父的在天之灵。”

于庄主劝慰道:“小师弟,你要记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刻决不能卤莽。”

庄以莅、许鸿志走下囚车,在兵差解押下坦然迈向绞架与断头台。

围观的百姓再也忍不住悲伤,四周响起一片哭声。

庄以莅被架到到绞架下,他感激地看一下眼前的父老乡亲,慷慨说道:“乡亲们,我庄以莅一生做事行得正,站得稳。如今为反赃官贪污枉法,私行苛政,被平阳县徐映台与温州知府杨大鹤诬陷治罪,你们心里最明白。苍天若是有眼,日后定会还我一个清白!民心不可欺,徐映台绝没有好下场!”

许鸿志站在断头台上大骂徐映台:“徐狗官,徐赃官,我许鸿志死后变作厉鬼,也一定要取你性命!”

行刑官位置上的徐映台坐立不住,众目睽睽之下,他仿佛成了被审判的罪人。

徐映台匆匆下令“行刑”,刹那间悲声四起。徐映台如丧家之犬,狼狈离去。

庄正甸悲愤欲绝,大喊一声:“爹!师傅啊!”他欲冲上前,被众人苦苦拉住。

赖丙辰大喊一声:“烧灵!”

温乃玉、林钟英、赖丙辰、于庄主以及庄以莅、许鸿志的亲友及学生、徒弟等人,点燃起白幡、钱纸、香烛、挽联……

庄以莅终年五十五岁,葬在凤池白水(今苍南县凤池乡);许鸿志终年七十五岁,葬在浦亭张家腰(今苍南县浦亭乡)。他俩的陵墓至今犹在,后人为纪念他们,陵前香火年年不断。

三天以后,在灵溪一山道边,庄以莅墓地前,庄正甸身着重孝和他的大师兄于庄主在告别。

庄正甸对于庄主说:“师兄,家父的后事,谢谢你的帮忙啊。”

于庄主:“看你说得,这不是应该的吗?”

庄正甸:“二师兄,你这就准备转回瑞安吗?”

于庄主:“是啊,我已经出门好几天了。我走后你要节哀保重,报仇的事以后再说,一定不能莽撞行事。”

庄正甸:“我知道了,师兄,可我还想求你办件事。”

于庄主:“你说,用不上这个‘求’字。”

庄正甸:“大师兄和师姐远在福建霞浦,他们还不知道师傅遇难的事。我重孝在身,又不能前去报信。我想,这件事情还是及早让他们俩口子知道的好,要不然日后我们见了面,大师兄和师姐一定要怪罪我们。”

于庄主:“哎呀,这可是件大事,你不提醒,我差点也疏忽了!这样,我先去霞浦,给大师兄报信要紧。”

杭州清安泰府邸的小客厅里,身着长衫的清安泰与穿着官服的朱理正在品茶议事。

按察使朱理回到杭州,第二天便来到抚台衙门,在清安泰府邸那个叫做“竹韵”的小客厅里,把这次温州之行向这位巡抚大人做了禀报。

他当初的确是抱着秉公问案的想法到温州去的,但现在回来,他内心已经发生了变化,要有意存心偏袒朱宇泰了。

清安泰轻轻摇动着手中的折扇,说:“朱大人一路辛苦!”

朱理:“没什么,应尽之责。”

清安泰:“有没有去雁荡山走走啊?”

朱理:“没有,在家的时候想出去玩,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出门就没玩的兴致了。”

清安泰狡诘地说:“哈哈,为什么?我告诉你。”

朱理:“请教。”

清安泰:“没带夫人同行呗。”

朱理大笑:“哈哈,那里还有那个兴致啊。”

清安泰亦大笑。

朱理正色说:“大人,平阳的这个案子很简单,是林家状告温州府经历朱宇泰等人。说他们在带领官兵搜捕案犯时,来到他家搜查,把他家的财物抢掠一空。还对他家的老妇幼女施以酷刑,但被告不承认,这就成了一面之词。下官以为,官兵到林家搜查,事出有因,因为案犯与林家是亲戚。在搜查时士兵偷点东西,对林家的人推推搡搡,或许有之。但公然抢劫,并对迈妇弱女施以烙刑,料想无此情理。”

清安泰听罢,只轻轻“哦”了一声。

朱理的话,使清安泰感到没有他想要得到的东西,所以,也就没了兴趣,只淡淡问道:“朱大人以为应该如何处置此案?”

朱理:“下官以为,此等小事,当由地方官审理查办。动辄就告到省里,那还得了?”

“是啊,四方百姓都到省府来打官司,要这些地方官何用?”清安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说:“那就叫温州府管一管吧,兵差公干,也不能扰民。”

朱理起身欲走:“是,下官告辞。”

清安泰说:“慢,朱大人,你尝尝这六安瓜片怎么样?”

朱理只得重新坐下,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嗯,这股清香,的确别有风味。”

清安泰自己也品了一口,又慢斯条理地问:“朱大人,你这次到温州,有没有发现什么蹊跷的事情?”

朱理正在品茶,被清安泰问得一头雾水:“没什么蹊跷的事呀。”

清安泰又漫不经心地问:“也没有见到什么新鲜事情吗?”

朱理心里一惊:何来此问?

他猜不透清安泰心事,只好说:“也没见到什么新鲜事啊。”

清安泰却仍然不甘心:“也没有听到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朱理正在犯嘀咕,脑子里突然想起一件事,就说:“哦,大人,下官听说,平阳民变,纯属子虚乌有。”

“啊,说来听听,你怎么听说的?听谁说的?”清安泰对此顿时感到莫大兴趣。

朱理:“我是听林家那个告状的老太太说的,她说平阳根本就没发生什么‘民变’,还说此事在当地人人皆知。”

清安泰:“哦,她还说了些什么没有?”

朱理:“对了,她还说闽浙总督派来的百龄在当地复查时,曾经当众说道,平阳民变,纯属无稽之谈。当然,林家的老太太也是听别人说的。”

“哦……”清安泰陷入沉思。

朱理:“大人还有什么示下?”

“哦,没什么,没事了。”清安泰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掩饰。

他不想让朱理看出自己有什么心事,就岔开话题:“朱大人,请用茶。哪天有空,我请你到湖州会馆去看戏。最近苏州有个唱昆曲的女旦角,在湖州会馆挂牌演戏。我去看了,嗨,那是唱、念、做、打俱佳,特别是她那个模样扮相,哈哈,任你朱大人有坐怀不乱的定力,包你一见也会想入非非,怦然心动。”

朱理:“取笑,取笑。不过,久绝清音,下官倒是很想一饱眼福啊。”

朱理走后,清安泰兴奋不已,预感到阿林保一定犯了一个大错!

他想:假如平阳“民变”是件假案,那就说明阿林保是错报,或者可以说是谎报了!此等“民变”大案焉能出错!纵然错了,当立刻纠正,何敢有错不纠?置皇上于不明!如果你阿林保开始是惊闻“民变”,失察错报的话,显然,后来派百龄复查后的奏折就是谎报欺君了。可以推断,阿林保最后拟报的“庄以莅绞刑、许鸿志斩立决”的奏折,是蓄意以冤杀两条无辜的性命,来应付皇上“查明事由,惩首抚众,速办”的御批!

这事要是捅出去那漏子可就大啦!可以想象,那一帮无风都能掀起三尺浪的谏官们,知道事实真相后那种义愤填膺、慷慨陈辞的热闹!也能想到万岁爷嘉庆皇帝那震怒的龙威!哈哈,清安泰喜不自禁,似乎能清楚地看到阿林保的狼狈与失宠。

他是个精细的人,他要在完全掌握要害的情况下,再给对手致命一击。

清安泰马上命人把幕友石静山请了过来。

石静山已跟随清安泰多年,专职刑名。他老于世故而精明强干,人送外号“赛诸葛”,是一个标准的“绍兴师爷”。

在幕僚中,别的行当都可以自学出道,如钱谷、账房、书启、徵比、朱墨笔等,惟有刑名须有师承。因为清朝律法十分繁多庞杂,且有律、例之分,即官员在判案时,刑律上如无此类量刑条款,官员可以按前人的例子量刑。而按例,当然会有很大的出入。更重要的是,朝廷不准平民百姓包括读书人在内私学刑律,私学刑律就是犯法,只有官员才能解读律法。但官员哪有时间再去学习那样多、那样长的烦琐律法条文呢?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身边有一个熟知律例的人。于是,刑名师爷应运而生,他们熟知律例,也熟知律例不完善的地方。他们在官员面前大显身手,玩律法于字里行间,为其主人排忧解难。这一学问是他们的饭碗,故而他们秘不外传,只在亲友少数人中传授。并各自形成派系,所以各衙之间的刑房,只要有渊源,也互通消息,以为照应。

所以,幕僚中刑名一席位置是最重要的,担当此席的人,与主人的关系也特别密切。

石敬山走进来:“大人,看来朱大人有新消息?”

清安泰含笑道:“嗯,是的,他说平阳‘民变’是个假案。”

石敬山:“哦,消息可靠吗?”

清安泰:“应当可靠。”

石敬山:“消息从何而来?”

清安泰:“朱大人是听平阳那个告状的民妇说的,我想,冤民意在伸冤,避祸惟恐不及,这么大的事情,一个告状的民妇她怎么敢再去凭空招摇,无故惹是生非呢?”

石敬山:“大人所言极是。这样看来,阿林保对平阳‘民变’前后不一的态度变化,就有合理的解释了。”

清安泰:“对。设想一下,假如平阳‘民变’是地方官报的假案,那么,至少阿林保也是偏听偏信,跟着错报或者可以说是谎报了!但此等‘民变’大案,焉能错报!?如果他阿林保开始是惊闻‘民变’失察错报的话,显然,后来派百龄复查后的奏折就是谎报欺君了。”

石敬山接着说:“由此可以推断,阿林保最后拟报的‘庄以莅绞刑、许鸿志斩立决’的奏折,是蓄意以冤杀两条无辜的性命,来应付皇上御批的!是成心要把平阳假民变的把戏演到底!”

清安泰:“嘿嘿,这事要是捅出去那漏子可就大啦!可以想象,京城里那一帮无风都能掀起三尺浪的谏官们,知道事实真相后那种义愤填膺、那种慷慨陈辞!热闹啊,哈哈!我也能想到万岁爷在知道事实真相后的那种震怒!”

石敬山:“是啊,再大的事,纵然错了,当立刻纠正,何敢有错不纠?这岂不是置皇上于不明吗?!”

清安泰喜不自禁:“哈哈,我想请先生辛苦一趟,到平阳转转,摸摸底,怎么样?”

石静山立马就领会了清安泰的意思:“行,我明天就秘密动身去平阳,保证很快就能把这件事情弄得清清楚楚。”

清安泰:“好,搞清楚平阳‘民变’一事的真伪后,下一步棋怎么走,等先生回来我再做定夺。”

石静山:“大人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清安泰:“好,你快去快回,要真像我说的那样,我就上折子参劾阿林保,打他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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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姨娘,夫人似乎断气了~”“哼!这么一碗药都下去了,难道她还能活着不成?”“那这······”一个年纪稍长的人朝着这位称作姨娘的人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婴儿,似乎有些犹豫,“这好歹是个男孩,现在夫人已经死了,如果姨娘把他占为己有,然后得了这府中的中馈······”“嬷嬷?!”女子也不等她的话说完,就打断了她,“你记住了,我恨死了这个女人,她的儿子,只能随着她去,我就是以后自己生不出儿子,抱养别人的,也不会要她的。把他给我扔马桶里面溺了,对外就说一出生就死了!”猩红的嘴唇,吐出来的话却是格外的渗人。嬷嬷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朝着后面放着马桶的地方走去。却是没有发现旁边地上一个穿着有些破旧的衣服的小女孩此刻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们两。这是什么情况?自己不是被炸死了吗?怎么会······于此同时,脑中不断有记忆闪现出来,她们是自己的母亲和刚出生的弟弟啊?!不行,先救人。转头看见旁边谁绣花留下的针线跟剪刀,想到自己前世的身手,拿起一根绣花针就朝着那个嬷嬷飞了过去,却在半路上掉落下来,暗骂一声,这人是什么破身体。却引得那两个人听见动静看了过来。女人阴狠的盯着她,“你居然没有死?”微微眯起眼睛,自己的前身也是被她们弄死的了,看样子她们谁也不会放过,抓起旁边的剪刀就冲了过去。随着几声惨叫声,从此以后,府中府外都传遍了她的“美名”——凤家大小姐心肠歹毒,刺伤了府中无数的人,宛如一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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