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弥漫,冷意浮动。
然而那醉红楼里,却是红影处处,笙箫阵阵,调笑柔媚之音不绝于耳,靡靡之意尽显。
所谓人在屋檐,不得不低头,云倾月顺了老鸨之意,待护院押着她入得醉红楼里,她便不曾反抗,待老鸨吩咐人领她沐浴更衣,她也不曾拒绝,一举一动大方得体,却也是平静至极。
许久行船,倒是不曾彻底的沐浴,待身子被撒了花瓣的热水浸泡,一时间,竟觉无比的舒适,是以头脑也微微晕沉,竟有犯困之意。
正这时,专程为她沐浴的醉红楼打杂的小丫头出声提醒:“姑娘起来更衣吧,妈妈许是要催了。”
云倾月睁开眸,明眸里滑出半许微光,随即点了头,起了身。
此番服侍她沐浴之人,仅是楼内一个打杂丫头,这女子身形娇小,面容稚嫩,想必也不过十来岁,只是瞧这丫头做事利落,似是干惯了服侍人的活儿,一时间,云倾月不由想起了以前的瑶儿。
以前的瑶儿,也是勤勤恳恳,一心一意的服侍她,在宫中之际,也曾时时跟随在她身边,粗活重活全都干得利落,然而,那般人儿,却是被她连累,怕是早已丧生在了河里。
一想到这儿,心情难免有些低沉。
彼时,那小丫头已是为她迅速着上了亵衣,套上了外裙,随后梳了发,补上了妆容。
“姑娘真美,比楼里的媚姐姐都美。”随即,小丫头细细打量着她,两眼里泛着惊艳之意,纵是亲自为云倾月梳妆打扮,但此际细细一观,仍是忍不住那满腔的惊艳。
云倾月回神,目光在小丫头脸上扫了一眼,也未言话,随即将目光凝在铜镜,将自己的妆容打量了一眼,又盯了盯头上那繁杂的珠花及金步摇,眉头也微微一皱,而后修长的手指朝头上探去,摘了几只珠花下来。
“姑娘,你这是……”小丫头一惊,正要阻止,云倾月却是起了身,淡道:“珠花太多,瞧着繁杂。”
嗓音未落,便踏步朝不远处的软榻行去。
小丫头急忙跟在她身边,担忧道:“那些珠花,都是妈妈送来的,若是姑娘不戴,妈妈会生气的。”
云倾月并未理会,缓身于软榻坐定,目光朝小丫头落来,只道:“她不会生气。”说着,话锋一转:“你去找她来吧,我有话与她说。”
小丫头眉头皱了皱,紧张的望了她好几眼,终归出了屋门。
不多时,那身材肥厚的老鸨撞门而入,厚重的步伐委实行得慢。
屋内的烛火稍稍摇晃了几许,黯淡的灯影弥漫中,云倾月抬了头,目光淡漠的朝老鸨锁去。
眼见那老鸨行至她面前,眸子里抑制不住的滑出惊艳之意,云倾月慢腾腾的出了声:“今夜,你欲让我如何接客?”
老鸨这才回神,眼睛里冒出微光,随即朝她啧啧两声,道:“将你打扮出来,姿色倒是极好。想必我这醉红楼的台柱子,都要被你顶替下去了。”说着,这才回云倾月的话:“今夜你初场,只需在下面露露脸,笑笑便成,谁出的银子多,你便陪谁春宵。”
云倾月眸色微动,仅是片刻,她修长的手指慢腾腾的掠了掠额前的碎发,大红的唇瓣也微微一勾,霎时,精致倾城的面上风华流转,看煞了老鸨。
“这样多无趣,所得的银子也不过一点。不如,你让我下去献琴一曲,想必楼下之人打赏的银子定能可观。”云倾月淡道。
老鸨斜眼瞅她,目光自上而下的将她扫了一遍:“你不过是名乞丐,也会弹琴?”
云倾月眸色微动,精致的面容从容而又平静:“人不可貌相,我也并非生来便是乞丐。”
“难道你以前是贵家小姐?”
云倾月淡笑,只道:“是否是贵家小姐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今夜一曲,能让你这醉红楼进上千两。”
老鸨惊了一下,“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你当知晓,这小镇里除了几个员外以外,其余都是些穷酸之人。而那些员外,又恰恰眼光极高,抠门至极,你姿色虽好,但却无楼里那些丫头的媚惑劲儿,那些员外,怕不会都对你倾心。”
云倾月脸色不变,只道:“你若不信,那我们便来打赌。若我今夜能为你赚上千两,你分我百两,且让我自己寻今夜的陪客!”
老鸨油滑宽厚的脸上顿时溢出嗤笑:“你不过是个新人,要进上千两,无疑是痴心妄想。罢了,妈妈我也不是不讲情面之人,只要你下去好好弹琴,为我揽客,我自然应你这要求,若你胆敢在下面胡乱弹琴,亦或是对客人无礼,哼,我便新账连着你在楼外挟持我的旧账一起算了!”
云倾月眸色微动,并未回话,仅是默认。
待随着老鸨下得楼来,登上大堂那高台时,一时间,周围烛火通明,奢靡及调笑之声也骤然减却不少,多数人的眼,都朝云倾月落来。
云倾月脸色平静至极,然而即便如此,心底深处却忍不住漫出了几许紧然与冷冽。
这便是青楼,风月之地呢,她以前虽在哥哥们口中闻说过,但却从未料到,她云倾月有朝一日,竟也会以红尘之女的身份,衣着俗不可耐的纱裙,而后立在这青楼的高台上,受人各种眼色的打量。
一想到这儿,心绪沉杂,云倾月一声不吭的席地而坐,青丝摇曳之间,她目光朝宽敞的大堂一扫,将那些神色各异望着她的男子们望了一眼,而后薄唇一勾,仅是淡笑了一下,然而大堂内却是响起了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彼时,老鸨已差人在她面前安置了矮桌,摆上了弦琴。
云倾月修长的手指稍稍探上琴弦,目光朝台下之人一扫,平缓如流的嗓音悠悠而起:“今日初次登台,便献琴曲一首,各位若是听得满意了,不妨慷慨解囊,打赏一番。”
嗓音一落,未待人反应,她修长的手指在那微微透明的琴弦上稍稍波动,霎时,婉转流畅的音律溢出,一时间竟是优雅清越,与这醉红楼靡靡之气格格不入,但却令人闻之怡然,犹如清泉漫过心坎,说不出的净心与清然。
云倾月弹得认真,纤细的指尖飞舞,待一曲完毕之际,指尖全数压在琴弦之上,使得曲子铿锵收尾。
霎时,曲音还在回荡,在场之人回神,纷纷掏出了银子与银票,皆是挤着要朝云倾月递来。
老鸨忙差人上前,堵在台子前方,忙碌的收着银子银票,脸色皆是喜极。
云倾月淡瞥老鸨一眼,脸色依旧平淡至极,待正要起身站立,不料二楼突然响起一道略微突兀的掌声,仅是片刻,一名衣着紧身素衣的男子自二楼的一道窗户腾空跃下,惊了一楼的人。
仅是眨眼,那紧身素衣的男子已在云倾月面前站定,伸手朝云倾月奉上了一张银票,恭敬出声:“姑娘弹得极好,我家公子甚为满意,特以千两银票打赏,以邀姑娘上楼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