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馆里，几个看过的郎中都只有无奈的摇头，“这位大嫂伤的太重，身体又不好，实在难说啊。”
顾颜跪在凌老婆床边，目光呆呆的，一点意识也没有，两只手攥着被单，哪还有平日精灵古怪的样子。凌老婆眼睛紧闭，干裂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脸儿黄黄的，头发稀疏的盘在头顶，发丝散乱在枕巾，上明明不到四十的人，却比五十多的人还显得苍老。
凌云烟抚着剑，又看了一眼顾颜和躺在床上的奶娘，怒火中烧的扭头就走。
“丫头，你怎么了？”凌老婆枯枝似的手拉着顾颜的衣角，“乖，别伤心，啊？”
“娘，你醒了？”顾颜慌忙拉住娘亲的手，“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是不是身上伤口又痛了？我去叫郎中。”
“没事儿，丫头，娘就是想和你说说话。”凌老婆脸上显现着慈母柔和的光，“丫头啊，娘一生都不顺，唯一的骄傲就是有你这样的女儿，还有二小姐，每每看着你们，娘就觉得来这世界上走一遭不亏。”
“娘你别说，”顾颜紧张的打断，“我要等你好了再听，天天坐在娘身边听娘说话，求求你，现在不要说……”泣不成声，顾颜不敢听，也说不定，这就是娘亲最后留给自己的回忆，“我还没有闯出什么天地来，我还要娘好好活着，尽享天伦之乐呢，娘，到时候，你什么都不用忙，女儿就呆在娘身边，陪着娘。”
“丫头，乖乖的，”凌老婆意示顾颜别激动，安静一下，“丫头，娘恐怕是等不到了，咳咳，你乖乖听娘说，娘这一辈子受尽凌辱，挨打受骂都没什么，关键是丫头，要好好活出人样子来，娘相信丫头有本事，也相信丫头正直，善良，乖巧，将来一定有个疼你的夫君。乖，别哭，来，让娘再看看丫头。真漂亮，娘记住丫头的样子，下十八层地狱也不怕。
丫头，你听娘的，别呆在凌家了，二小姐和你这么好，就求求她放你出去吧，在凌家太危险了。出去了，就找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虽然日子苦点，起码不会成天受罪，是不是？”凌老婆平静的说着，没有一丝波澜起伏。
“丫头，还有，别想着为娘报仇，这是命，娘只要你好好的，啊？一定听娘的话，我的丫头最乖了。”凌老婆有些疲倦的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珠大颗大颗的留下来……
还有，我一直把二小姐当亲女儿带，有什么事你记得多帮帮她，……”
“娘，你累了，你睡一会儿，不要再说了。”顾颜抽抽噎噎的放凌老婆平躺下，“一会儿再跟丫头说，丫头都听娘的。”
“好，丫头看着娘，就睡一会，不要过时了，娘睡一会儿，睡一会儿……”
冠艳楼，莺莺燕燕凭栏娇笑，不知廉耻的向路上行人抛媚眼，凌云烟将剑收进袖子，夺步进入冠艳楼，一脸的杀气与仇恨，眼睛里燃烧着怒意，寒冷。本来想要上前搭讪的老鸨下的退到一边，往来男男女女一律让道，议论纷纷。
“你怎么来了？”溢雪惊讶的看着凌云烟，将她拽到一旁，一面招呼着众人继续，“五姑娘，你想通了？”
“柳夫人呢？”凌云烟咬牙切齿，将牌子丢出来扔在桌上，“我要见她。”
“夫人她，正和人谈生意呢，再说，你好端端见夫人做什么？”
“她在哪儿？”凌云烟不多做解释，袖中的剑咯咯作响，“让她出来。”
“这，你别激动，上我屋也行，跟我说说，怎么啦？把你急得这样。”溢雪紧张的拉着凌云烟往走廊的尽头拽，“你到底是怎么了？四姑娘呢？她怎么没和你一起？”
“你闭嘴——”凌云烟恍惚的反过神来，一把抽出剑抵在溢雪脖子上，“带我见柳夫人，不要罗嗦！”
宋溢雪平生从未见过凌云烟如此的失控，一时间呆住了，下意识地用手扶着剑，傻傻的看着凌云烟，“五姑娘你，你，你要干什，什么？”
“你上来吧。”柳夫人威严的从中间的房里款款走出来，“不用为难溢雪。”
凌云烟也不客气，将剑收回，脚尖一点，飞身进了屋子，溢雪惊得后退几步，脖子上竟无一道划痕，暗赞凌云烟武艺高超，跟了上来。
“我要你救人，”凌云烟语气急促，“想你们这样的组织找出几个神医来不难吧。”
“是不难，关键是你要干什么呢？”柳夫人疑惑的看着如此失态的凌云烟，“四姑娘受伤了？”要她猜——只有这一种可能会让凌云烟变成这样。
“不用你管，快点，再拖人就没了！”凌云烟愤怒的抓住柳夫人的领子。
“溢雪，叫你那口子来，跟五姑娘救人。”看出事态紧急，柳夫人也不再多问，她知道，如果帮凌云烟这一把，将她还有那个聪明的顾颜收入旗下就不难了。
“好。”溢雪也不再罗嗦，反身出去。
不用一柱香的时间，进来一个男子，嘻嘻哈哈的样子，一点不正襟，“夫人这么急，找属下什么事？”
“跟我来。”凌云烟顾不上多解释，从窗口跃出，一转眼消失在人海中，“诶，我说你等等啊——”男子慌忙跟上，“你别跑这么快，哎！”只是这身影，咋这么熟悉呢？
赶到医馆时，顾颜默默地整理着凌老婆的头发，眼睛里没有一丝痛楚，只是淡淡的笑着，娘，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好了。
“顾，奶娘怎么了？”凌云烟心里一紧，难道还是来晚了？
“娘她睡了，你去哪儿了？一点也不听话，”顾颜责备的看着凌云烟，“娘还有话和你说呢。”
“顾，你发什么疯？”凌云烟上前摇着顾颜，“你说什么啊，奶娘怎么样了！”
这时，男子终于赶到，呼呼地喘着气，他敢说，这是他跑得最快一次。“我想起你是谁来了，五姑娘，是不是？”
“你管我，”凌云烟狠狠剜了他一眼，揪着他来到凌老婆床前，“给我看看奶娘怎么样了！！！”
“喂，野蛮，”男子狠狠撞在凌老婆的床沿，可再一看凌老婆的伤势，医者的本能马上超过了嬉皮笑脸的孩子气，“你们怎么会把人弄成这样？都出去。我不吱声谁也别进来。”
凌云烟默默的搀扶顾颜出去，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痛苦的奶娘，和一脸紧张的“医生”。
出来了以后，顾颜呆呆的看着前面，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娘，你别走，娘～”
“顾，你别这样。”凌云烟支持不住，搂着顾颜抱头痛哭。
——当柳夫人和溢雪匆匆赶来时，就是这么一个场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