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见她离开,急忙要下马去追,却被身旁的人用力拉住衣袖,他回头一看,见是自己的大哥元佐,有些诧异,他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了。
赵元佐并不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对于弟弟不顾后果的行为,他极不赞同,冲他摇摇头,不让他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毕竟这是成亲大喜的日子,周边又有那么多的百姓来看。
赵恒努力压下心底的不甘,点点头,他也知道,在这个时候,是不能怎么着的。然后转回头,望着刘娥离开的方向,直到视线被晃动的人群错乱,再也寻不见她的踪影,才轻扬马鞭,带着迎亲的队伍去潘府迎娶新娘。
刘娥从韩王府门口离开,并没有直接回张府,而是支走纤紫,一个人去了龚美那里。
龚美已经不是银匠了,也不再住在租来的那个破旧的院子里。张耆在为他找了个职务的同时,也为他置办了一座宅子,那宅子在这京城虽然算不上大,也不豪华,但对于他来说,这已经算是一个不错的安身之地了。
刘娥来到龚宅门口,四处看了看,见旁边没什么人,便走到门口轻轻叩门。门没关,一推即开,但是为了礼貌起见,刘娥还是在外面叩门良久。
许久,里面一直无人答应,刘娥猜测人可能不在。但是龚美行事一向严谨,出去怎么会连门都不锁?
考虑到这些,她思虑了良久,最终还是决定不请自入,到里面寻他一下。
龚美果然不在,刘娥找遍了龚宅的每一间屋子,甚至每一个角落,也没有找到他。只是看到花树下石桌上的茶水尚且温热,是以确定他离开没多久。
今天是赵恒娶王妃的日子,外面大街小巷早已热闹的紧,张耆和赵恒关系极好,在张府也不可避免的听到这样那样的消息,只有龚美这里在巷子深处,稍微僻静一些,家里又没什么人,能够让她静一下,所以刘娥决定先不回去,留在这里等他回来。
从上午一直等到申时,太阳渐渐西斜,龚美还是没有回来,刘娥心想他可能有什么事耽搁了,便决定不再等,先回去。其实,来这里也不是非见到他不可的,她只是想找一个可以安静下来的地方好好的静一下心。
龚美的宅子在这个巷子的深处,周边宅院密集,且巷道交叉曲折,刘娥走出龚宅,刚刚转了一个弯,便听到她刚离开的那条小道的对面传来清脆的女孩娇笑声:“龚大哥,你看,这朵花美吗?”
龚大哥?
刘娥并未完全被这清脆的笑声所吸引,反而敏感地捕捉到她话里的“龚大哥”三个字。
龚大哥,在这里出现,会不会是龚美啊?
“很美。”平静而略微带了些失落的声音,是那么熟悉,果然是龚美。
她停下脚步,扶住墙壁,慢慢探头向外面望去。一袭玄色衣袍的龚美静静地望着前方,面上稍稍带着些失落,似乎在为什么而担忧。而走在他旁边的女子却是笑着的,她大约十六七岁,浅绿色的布裙,头插银簪,如此简单的打扮,甚至未施脂粉,却自有一种别样的美。女子胳膊上挎着一个里面放有鲜花的竹篮,另一只空闲的手,正拿着一朵鲜花放在鼻间轻嗅,轻浅的笑容招摇而生动,让刘娥想到了两年前的自己。
两年前,自己或许也如现在她这般吧,简单而快乐着。虽然如今快乐依然在,却再也寻不回当初那份简单与怡然。
女孩突然收敛笑容,转过头来有些不解地看向龚美:“龚大哥,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啊?”
龚美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龚大哥,你别骗人了,冰儿都看出来了。”女子一双乌黑晶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龚大哥,你到底因为什么不开心呢?”
“这是我的事,你就别管了。”龚美轻轻叹了口气。
“可是,你救了我娘啊,我应该报答你的。”女子坚持道。
“不用了,”龚美摇摇头,道,“那天我也只是恰巧碰上你娘晕倒在街上,才救了她,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不,”女子一本正经地望着他,“这样做或者对于你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我们家,你却是恩人。我娘说了,我们应该知恩图报的。”
“不用了。”龚美低声说了句,径自向前面走去。
“龚大哥——”女子有些着急地跟了上去,花篮里的鲜花落了一地,也来不及捡拾。
刘娥在附近看得有些着急,龚美这个木瓜,难道就看不出人家姑娘对他有意吗?
她想跑过去提醒他一下,但犹豫了一番,还是决定不去。这个时候,她若出现,倒会显得有些突兀,只好默默地看着他们远去。
没有任何在一起的机会了,她现在对龚美的感情也已经完全转化为亲情,在心里早已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哥哥,虽然这样一个一心对她的人突然有了别人会让她心底有些失落,但她更希望他能幸福。
但愿这位姑娘与他有缘吧,代替自己好好照顾他,补偿这两年来自己所带给他的感情空缺。刘娥沿着曲折的巷道慢慢向外走着,一边默默为他祝福。
刘娥走回张府附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隔着几丈远的距离,她看到张府大门口微弱的灯笼的光芒下,站了好几个人。由于天色太黑,她不能辨别出他们的长相,只是有一个身穿白衣的人,看那身形轮廓,隐约像是赵恒。
不可能。刘娥想到赵恒,立刻摇了摇头否决了。今天是他成亲大喜的日子,是洞房花烛夜,就算新娘不是他满意的,也总不会不管不顾的丢下新娘,一个人跑出来吧。
或者,是自己太想他了,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这样想着,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快步向那边走去。自己这么晚不回去,纤紫与楚姐姐她们应该担心坏了吧。
门口的人显然也已经看到她了,那个被她错认为是赵恒的人慌忙迎上来,人还没到,声音先至:“月儿,你回来了?”
刘娥微微一怔,竟然……竟然真的是赵恒的声音。
洞房花烛夜,他竟然丢下新娘跑来这里看自己。刘娥的眼睛不由地有些湿润,她慌忙迎上去,声音颤抖地道:“成亲大喜的日子,王爷怎么出来了?”
赵恒牵起她的手,微微一笑:“想你了,就过来看看你。”
“可是……”
“月儿,”赵恒忙伸手掩住她的口,黑眸认真地望着她,“没有可是,别想那么多,一切我都会处理好的。”
他知道她想说他不应该出来,可是看她见到自己时感动的样子,他知道,她还是想见到他的。这个傻丫头,平时那么机警通透,偏偏在这里犯了傻。为什么要为别人顾虑那么多,而让自己徒增烦恼,只要自己能开心,不就很好了吗?
刘娥微微点了点头,收起自己复杂的心绪,不再坚持己见。他说他能处理好,她便相信他。
“走,回去吧。”赵恒轻轻拉起她的手,向张府大门口走去。此时,守在门口的那些人早已经不知去了哪里,只是黑漆大门,还为他们敞开着。
随着他向府里走去,沿着树影斑驳的曲折小道,直到快来到自己所住的院子,刘娥终于在犹豫了几次后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为什么不问,我去了哪里?”
“看到我成亲,你心里一定不好受,”赵恒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望着她,“你想静一下,也是应该的。”
刘娥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在今天特别怕热闹。”
没有不好受,真的没有那种心痛的感觉,只是有些空落落的,一颗心悬了很久,总觉得没有着落。
“真的一点儿都不介意么?”赵恒静静地望着她,一字一顿地陈述一个事实,“我娶了别人。”
“你应该知道的,月儿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刘娥低声道,“更何况,如果介意也没用的话,为什么还要去介意,让自己徒增烦恼呢?”
“是赵恒不值得你心胸狭窄一回么?”很平静的语气,让人辨不出情绪。
“不是,”刘娥仰头望了望只有几颗疏星的墨蓝天幕,然后回过头来望着他,莞尔一笑,尽量让气氛轻快一些,“赵恒应该早就知道,赵恒是值得月儿去做任何事的。只是月儿若真的心胸狭窄了,那就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了,也便不是赵恒所喜欢的那个月儿。”
本来就是胜固欣然,败亦从容的洒脱性子,若是失去了那份从容与冷静,那就不是她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赵恒目光微微静默,如夜色般漆黑的眼眸凝望了她许久,方才释然地一笑:“是啊,如果那样的话,就不是赵恒所喜欢的月儿了。”
此处离她所住的清华苑只有十几步远的距离,刘娥转头看了看那开着的院门,笑道:“王爷要一直在外面说话么?”
“自然不是。”赵恒轻轻一笑,拉起她的手向院内走去。
借着房檐上垂下来的灯笼的光芒,他们绕过几丛花藤来到室内。宽阔的闺房之中,绣幕低垂,几扇曲折摆设的镂空屏风外面,雕花灯架上的红烛早已点亮,明亮的烛光闪闪烁烁,自带一种别样的生动。中央的红木桌上,已经摆好了一桌饭菜,纤紫正站在桌前,手执酒壶,为桌上的两个白瓷酒杯倒酒。看到二人进来,便将酒壶放在桌子上,向二人轻轻一揖,掩门出去了。
“来,月儿陪我喝一杯。”赵恒走到桌前,拿起两个酒杯,将其中的一个递向刘娥。
“王爷……”刘娥有些犹豫地看着他。并不是担心喝酒的问题,只是,他这个样子,是不是不打算回去了。
“怎么?”赵恒看她迟疑的样子,有些自嘲地道,“难道月儿要看我这个新郎在成亲大喜的日子,滴酒不沾么?”
“不是,”话说到这份上了,刘娥只得接下他手里的酒杯。她将酒杯轻轻举向他,“月儿先干为敬。”然后,有些潇洒仰头将杯里的酒饮尽。
只是,这杯中的酒似乎比她喝过的任何美酒都要醇香,让刘娥有些惊奇。
赵恒微微一笑,也饮尽杯里的美酒,然后将杯子轻轻扔了出去,顺势将她搂入怀中:“喝了我的酒,便是我的新娘。”
“王爷……”刘娥不想他会这样,心中一惊,下意识地要将他推开。
赵恒却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抱得更紧些,眼眸微垂,静静地凝望着她那张有些错愕的面容,道:“这是宫里专门为我成亲准备的合亲酒,你把我的合亲酒喝了,自然要做我的新娘的。”
说完,稍稍一用力,将她打横抱起,绕过低垂的绣幕,一步一步,向屏风后面走去。
屏风之后便是她的寝房,在那里有一张雕花精致的大床,床上被褥皆是精致的上品,由此可见张耆与叶云楚对她照顾的十分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