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对她微微一笑,很是温暖,然后对着台上等待答案的陈员外道:“想必是天冬、前胡、地黄三味药材。”
这是他精心准备的难题之一,没想到竟然有人答得出,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陈员外十分讶异,问道:“这位是……”
少年微施一礼,不卑不亢地道:“在下姓赵,是这位刘公子的朋友,我们是一起来的。”
陈员外十分满意地点点头,赞许道:“没想到两位小公子竟有如此才华,真是英才出少年啊!”
之后,陈员外又让人把下一道题挂上去,就这样,直到一百道题结束。这之中,数刘娥所答的题目最多,当然,有时候反应慢了一点儿,也会被别人抢去,只是挺难的那些,都是少年所回答的。
陈员外显然对少年比对刘娥还看好,末了发奖品的时候,似乎有意要给他。少年却笑道:“刘公子所答题目最多,应该给她才是。”
这般谦让,让那陈员外更加刮目相看,赞许地点了点头,便让人把奖品给刘娥。
刘娥没有拒绝,她答对的题多,觉得自己拿了也不为过,反正她一个小女子,也不怕别人说她当之有愧。另外,少年这么有钱,一定也不在乎这个,她觉得要不是她,他一定不屑于回答这些问题。
随着慢慢散去的人群离开灯谜大会,刘娥捧着手里用红木盒子装着的蓝田玉杯,有些苦恼:“唉,只可惜是个杯子,若是两千两银子就好了,这杯子再珍贵,于我来说也只是个摆设。”
张耆见她一边打量那放有蓝田玉杯的盒子,一边时不时地抬头看他几眼,有些无奈地道:“我说刘姑娘,你不会又打算把它卖给我吧?”
“为什么不?这可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刘娥眨眨眼睛,十分善解人意地望着他,“你不是担心老爷子逼婚吗,你把它买回去,孝敬一下老人家,说不准他就不会再逼你了。另外,你这样也算是帮到我了,我会感激你的。”
“三位,请留步。”刘娥话音方落,张耆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们。
三人停下步子,转身,见是那灯谜大会的主办者陈员外。
陈员外快步走到他们身边,优雅地捋了捋胡子,笑道:“方才三位的谈话陈某都听到了,原来这位竟然是位姑娘。”
刘娥见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索性不再隐瞒,向他微施一礼,不卑不亢地道:“小女子冒昧答题,让陈员外见笑了。”
“哪里哪里,”陈员外赞赏地道,“没想到姑娘这么年轻竟有如此才华,实在是让陈某佩服。”
刘娥微微一笑,谦虚地道:“偶尔看一下书而已,陈员外谬赞了。”转头看了一眼身旁优雅的少年,“倒是赵公子,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当是实至名归。”
“姑娘真是谦逊有礼。”那陈员外笑道。不过刘娥的话刚好提醒他跟少年搭讪,于是将目光移向旁边浅笑盈盈的温润少年,“赵公子满腹才华,思虑敏捷,更是让陈某佩服之至。”
少年彬彬有礼地向那陈员外一揖,道:“陈员外过奖了。”
虽然也是笑着的,甚至因为高兴而笑及眼底,但他却似乎并不想多说。
自从刘娥拿到那红木盒子的蓝田玉杯后,他便主动要求为她拿着那盏牡丹花灯。此时,花灯里的蜡烛还未燃尽,轻微晃动的柔和烛光打在他轻柔潇洒的面庞上,将那张俊美的面容映衬的愈发温润如玉,让那自身也算得上美男子的陈员外都有一刹那的失神。
女子和男子果然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女扮男装的刘姑娘面容虽然隽美如画,但更多了些空灵之美,那是专属于女子的娴雅婉约,而少年的俊逸则是轻柔温润的,那么的雅沉深致,不见波澜,这才是真正的公子如玉。
许久,发现三人正在看着他,这才尴尬地一笑,道:“陈某家在城外的陈家庄,在城内有一座别院,倒也修葺的清新雅致,不知三位能否赏光到舍下一聚?”
少年微微一笑,抱歉地道:“今日家兄方从外地回来,许久不曾相见,他特意叮嘱在下今晚一定要早些回家,今日恐怕要辜负员外一片盛情了。不然员外告知在下府上何处,在下过几日再去叨扰。”
听他这么说,陈员外有些遗憾地道:“可惜陈某家中有些事情,明天就要出城了,这别院是不常住的。”
“这倒不成问题,”少年优雅轻柔地笑着,“在下时常出城,定会有机会去拜访员外的。”
陈员外有些受宠若惊地问道:“公子此言当真?”
“这个陈员外只管放心好了,三公子可是从来不会失信于人的。”张耆帮忙回答。
“公子能去,在下就放心了。”那陈员外捋着胡须一笑,转而又看向刘娥,“刚才听姑娘所说,姑娘可是不喜欢这蓝田玉杯?”
“不是,这玉杯很好看,”对人家名贵的东西表示不满,又被人当面提到,刘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只是在下一个小女子,不会喝酒,拿了它也没有用,不如两千两银子有用处。”
“姑娘可是需要钱么?”见她这么说,陈员外关切地道。
这样问,是不是打算用银子来代替这玉杯当奖品呢?如果真的这样,倒是个不错的结果。
想到这些,刘娥眼眸轻轻一转,十分真诚地点点头:“嗯。”
那陈员外很温和地淡淡一笑,从衣襟里取出一打银票,递到她面前:“这是两千两银票,姑娘如果不介意,就拿去用吧。”
“那就谢谢陈员外了,”刘娥十分感激地接下他手里的银票,转手将红木盒子放到他手里,“这个还给您。”
“不,”陈员外笑着将红木盒子又推向她,“这个杯子是姑娘赢去的奖品,陈某岂有再拿回去的道理。”
“不行,您一定要拿着,要不,我拿您这两千两银票也不会安心的。”刘娥再次将盒子推向他。
“姑娘一定要收下才是,要不,就是看不起我陈某了。”陈员外笑容很是儒雅。
其实,也不是他钱多的没地方花,非得要拿出来送人,只是,若用这银票将他们之间连起来,便不再是毫不相干了。刘娥的聪颖和智慧已经让他很是满意,少年的满腹才华与不显不露的沉着,让他更为看好。他觉得,用这两千两银子来结交这样两个人,实在是再划算不过了。
“那要不,我就把这两千两银票还给您。”刘娥见他执意不肯接下那玉杯,便把银票递向他。
“姑娘不是需要钱么,你我既然相识一场,帮助姑娘,那便是应该的,姑娘收下吧。”那陈员外又将银票推向她。
刘娥眉头微微一蹙,怎么会成了这样?如果之前预料到这样的结果,那她一定不会在陈员外面前承认她需要钱。
她是想拿到一些钱,想送去给龚美,让他在没有自己的情况下能够过得好一些。但她更希望所拿到的那些是理所应当的,是她应得的,那样才会心安理得,不会觉得自己欠了别人什么。
正想该如何拒绝的时候,少年突然笑盈盈地开口说道:“既然陈员外这么盛情相赠,月儿就收下吧,别辜负了陈员外的一片好意。”
“是啊,姑娘收下吧,赵公子都这样说了。”陈员外儒雅精明地笑道。
那声“月儿”的称呼,让他暗度刘娥肯定与少年的关系不一般。
刘娥偏头看了少年一眼,有些不解他为什么会让她去收那本不应该属于她的钱,但是他都这样说了,不收难免会拂了他的面子,那对自己以后来说,肯定不是一件好事,于是微笑着转头看向陈员外:“那就谢谢陈员外了。”
无法拒绝,收了就收了,只是不劳而获的钱拿在手里有些沉甸甸的,怪不舒服。
之前赢得的那个蓝田玉杯虽然值钱,但那是她经过一番努力赢来的,前些天从张耆手里拿到的那一千两,也是凭借她的聪明与技艺挣来的。虽然多了点儿,但她觉得那都是自己应得的,而这两千两,她根本一点儿都没付出,总觉得不应该属于自己。
“姑娘不必客气。”陈员外笑着摆摆手,然后向三人一揖,道,“陈某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先告辞了,赵公子倘若出城,一定要记得光临寒舍啊!”
少年轻轻一笑,落落大方:“陈员外请放心,在下改日自当登门拜访。”
看着他离开,刘娥走上前去,大声说道:“陈员外慢走。”
陈员外走后,一直未怎么说话的张耆突然开口道:“丫头不是不贪心么,怎么不接着拒绝了?”
刘娥微微转头瞥他一眼,这个张耆,他方才一直没怎么说话,她便忽略掉他这个毒舌的毛病,他明明知道少年说出让她收下之后,她没法拒绝,还要这样说。
不过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贪心的,刘娥笑眯眯地把红木盒子放到了他手里,道:“这个给你了。”
张耆看着手里的红木盒子,有些哭笑不得地望着她:“你不会是还想把它卖给我吧?”
“不,是送给你,把它拿回去送给老爷子吧,那样,他说不准就不会逼你成亲了。”刘娥微微一笑,顺便把那两千两银票也放到他手里,道,“这个拿去给我表哥。”
说完,径自向前面灯火阑珊的地方跑去,放弃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顿时觉得满身轻松,她微微扬起头来,看到朦胧的夜色中,数不清的孔明灯冉冉升起,越飞越高,渐渐与夜空中的星星混杂在一起,叫人辨不清楚。
隔着一段距离,隐隐约约听到少年和张耆在说话,很低的声音,飘飘渺渺的,被风吹散,听不特别清晰。
她转回头,感觉少年漆黑明亮的眼眸似乎在望着自己,一改方才的笑意盈盈,反而带了些若有所思。
直觉上,她觉得少年说得可能是自己,那种时而凝眸望她一阵的探究眼神,让她有一点,一点点的心虚。那种淡淡的,莫名的情绪,让她心绪不宁,甚至观赏这上元夜美好的景色也不是那么专心。
没多久,少年与张耆便赶上来了,二人依然在说着话,刘娥听到了,完全是与她无关的。
也许方才是错觉,才会认为他们在说自己,刘娥轻轻舒了口气,微笑着转回头来,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二人对看一眼,张耆抢先说道:“当然是去玉河放河灯了,这也不知道。”
少年温柔地望着她,补充道:“历年上元佳节,人们都会去玉河边放河灯,将自己的心愿写在小纸条上,让它随灯飘远,那样,心愿便能实现。”
“不是放孔明灯么?”这样边说便向前走着,刘娥仰头望了望那飘满天空,与繁星混杂在一起的亮点,问道。她觉得,还是这种飞上天空的感觉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