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打量了一下拿到手的牡丹花灯,目光轻轻扫过少年,落在张耆身上:“这么说来,公子的官职比你大的多?”
很轻的语气,是让人能完全放松的那种。这样问,是带有一点儿试探的。如果能试探出少年的身份更好,另外便是她想知道少年到底有多忌讳别人探究他的身份。
张耆想都没想,直接说道:“那是当然。”
依然很轻柔的语气,让人提不起戒心的那种:“大得多是多大?”
“大得多,就是……”张耆刚想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都十八的人了,怎么差点儿被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给套进去。反应过来,神秘地一笑:“不告诉你!”
其实在说话的时候,刘娥就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少年的反应,却见他一直轻轻笑着,看着他们,仿佛对此事毫不介意一般,心下有些奇怪,他不是不喜欢别人探究他吗?
不过,这样一来,就算张耆不回答,她也算试探出一些什么,于是轻轻一笑,径自向前面走去:“不说就算了。”
张耆忙快步跟了上去,道:“小丫头,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让我给你买花灯,而不是三公子?”
刘娥回过头来,停下步子等他走近,等到少年也走到旁边,微微一笑,说道:“我以后住在公子那里,想要什么都可以随时问他要,但是向张大人提要求的机会就少了。”
听她这么说,后面张耆也为她总结出了,所以逮着机会,当然不愿意错过。
张耆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怎么就碰上你这丫头呢……”
刘娥眨眨眼睛,望着他,给出答案:“那是因为,张大人您,十分幸运。”
“是啊,”少年笑着开口,“能够有幸为月儿买东西,张大人当然十分幸运了。”
张耆有些奇怪地看了少年一眼,这平时说句话都难的三公子,现在怎么有闲心说笑起来,看来这丫头真的不容小觑呢。见他好不容易这么开心,他赶忙笑着附和道:“是,是是是,是我十分幸运,才能有幸为刘姑娘买东西。”
正说话间,突然从对面走过来一个蓝衫青年。
其实,这街道上的人不少,与人走对面更是常有的事。只是这青年长相非凡,另外还带了几分眼熟,才引得刘娥的注意。
她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张耆走过去向那人抱拳一揖,道:“大公子。”
此时,少年也迎了上去,微笑着看着来人,叫道:“大哥。”
大公子?大哥?
刘娥再次将目光移向那蓝衫青年,却见他的五官确实有几分和少年相似,怪不得觉得眼熟。
不过,像归像,除了都显得贵气逼人之外,他们的气质却有着一些差异。少年是轻柔潇洒温润如玉的,而蓝衫青年眉宇间却多了一些豪迈,显得英气十足。
看到面前的二人,有些意外,但随后又悠然一笑:“三弟,张大人,没想到你们竟然也出来看灯。”同样好听的声音带了几分洒脱。然后,他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两个月不见,三弟又长高了。”
那样的神情,那样的语气,带着几分关怀与宠溺,真的是一个十分关心幼弟的兄长,让刘娥看得有些眼红。
“闲来无聊,便出来凑凑热闹。”少年笑着回答,顺便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身高,或者真的长高了。随后,有些讶异地向他问道,“对了,大哥不是随军去征讨西夏了么,几时回来的,战争可曾胜利,来到怎么也不知会小弟一声?”
“呵呵,今天下午刚到,三弟不在……家里,也便没有及时通知,”青年笑道,之所以在犹豫了一番后说成“家里”,是因为张耆刚刚叫他大公子,而三弟的话里也不带任何透露他们身份的地方。随后,他又接着道,“战争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敌方现在是投降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挑起战端。”留意到旁边的刘娥,好奇地问道:“这位是……”
刘娥听到他们提到战争问题,才明白为什么兄弟二人在气质上会有那么大的差异,少年的温润潇洒是在显贵家庭里自然而然地长成的,而青年的英毅豪迈则是经历过战场的厮杀才渐渐磨砺出的。另外,她还猜测他们兄弟二人可能是哪位将军的公子。可是,在她所知道的有限的朝中重臣里,怎么也想不起有哪位姓赵的将军身份十分荣耀。此时听到青年这样问,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这时少年笑了笑,替她回答:“这位是我的朋友,刘……公子。”
“刘公子?”青年饶有兴味地打量了她一番,“好标致的刘公子!”
回过神来,在张耆笑嘻嘻的目光中,刘娥忙向他一揖,道:“见过赵公子。”
“不必多礼,”青年忙伸手扶她起来,“既然刘姑娘是三弟的朋友,也便是在下的朋友。”
刘娥刚想向他道谢,突然发现他刚刚说得是刘姑娘,而不是刘公子。难道这身男装一点作用都没有么,竟然让他一眼就看出来。
转头看向少年,却见他温润的面庞上也带上了几分无奈。不是这样的装扮掩饰的不够好,而是他的大哥眼光太毒了。
张耆适时地出面,以避免尴尬,向青年问道:“不知道大公子此次回来之后,何时再回去?”
青年摇摇头,道:“还不知道,但愿永远不要再回去才好。”虽然战场杀敌的感觉很好,但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这点兴趣而盼望再起战争。生灵涂炭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又闲聊了一阵子,青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佛堂,对少年道:“你嫂子在那边烧香,我偷空出来走走,现在时候差不多了,也该过去了。三弟你今天要回去,我们兄弟许久不曾在一起了。”
少年微微一笑,道:“好,大哥慢走。”
青年走后,他们便又接着在这街道上边看花灯边猜灯谜。三个人中,数张耆才华稍逊,那些灯谜,大部分便都是少年和刘娥来猜,几乎没有出错的。
张耆饶有兴致地建议道:“你们两个这么有才华,不如,我们去前面的灯谜大会上猜灯谜吧,胜者可是有奖励的!”
“什么奖励?”听说有奖励,刘娥一下子来了兴致。
“不知道今年是什么,”张耆道,“前年是一百两银子,去年是五十两黄金。”
“这么多,”刘娥有些期待地望向少年,“公子,不如我们去看看吧?”
这样说,是因为她不确定少年会同意,一百两银子,五十两黄金,于她来说是十分多了,可是对于十分有钱的少年来说,应该根本就不算什么。就连那自称俸禄微薄的张耆,都似乎不把一千两放在眼里。不是没有可能,少年也许怕丢了身份,而根本不愿意去争取。
但是,她想要,她日后留在少年身边,可以不必为生计担心,但是龚美呢,她不能不为他想一下。若是能拿到这笔奖励,她打算把它送去给龚美。虽然少年承诺让她不用为龚美担心,可是在没有完全清楚少年到底是什么人的时候,她并不想冒险让龚美也牵扯进来。
刘娥承认自己对留在少年身边不排斥,甚至觉得每天面对一个翩翩少年还挺好,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就是排斥,也没用。
少年却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说话,见她有那么高的兴致,微笑着点点头:“月儿喜欢,那便去好了。”
弄得刘娥感觉自己有点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走到那灯谜大会所在的地方,灯谜大会才刚刚开始。一个玄色衣衫,看上去温文儒雅的中年男子正在主持会议,讲述灯谜大会的规则。参赛者既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是一队,抢先答出并且回答正确者为胜,并鼓励大家踊跃抢答。最后,他说出奖品是一个价值两千两银子的上好蓝田玉杯。
围在下面的人一听那杯子价值两千两,顿时雀跃起来,仿佛两千两银子已经拿在手中一般,个个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有人甚至高声说道:“这陈员外真是大方,往年举办灯谜大会的都是朝中官员,也不见有拿出这么名贵的物品的。”
又有知情人士回答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陈员外是城郊有名的富户,家有良田千顷,杏林百亩,自然不是朝中那些只拿俸禄的官员所能比的。偏偏此人又喜好风雅,喜欢结交文人雅士,拿出这么名贵的物品也不足为奇。只是,这陈员外看似随和,却是十分挑剔,找不到真正有才华的,想必不会罢休,这蓝田玉杯,也不是那么易拿的。”
这些议论纷纷入耳,刘娥想了一阵子,向少年问道:“公子可否了解此人?”
少年笑道:“不算了解,我不识得此人,偶然听说过一些,如你所听到的那样。”
这时,那陈员外突然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道:“现在请大家看第一题。”
他说完,便有小厮将那写有谜面的红绸挂到了台子中央那高高竖起的木杆上,偌大的字迹,在通明的灯火的照射下,虽然是在晚上,也足以让台下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楚。
看到上面“心有余而力不足”七个大字,刘娥思路瞬息一转,慌忙大声说道:“是一个‘忍’字。”
她觉得这个灯谜不算难,若是反应稍微慢一点儿,就可能被别人抢先了。
那陈员外向下一看,见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有些意外,大声问道:“为何为‘忍’?”
刘娥想了想,道:“心有余,便是心多一点儿,力不足,便是刀,二者合起来,便为一个‘忍’字。”
陈员外赞许地点点头,笑道:“请大家看第二题。”
第一个红绸被取下,第二个红绸被挂起,出现的谜面是:湖光水影月当空。
“是一个‘古’字。”刘娥微笑着答道。
这次陈员外没有问原因,直接让把第三题挂上,谜面是:娘娘懿旨,刀下留人。
“置之死地而后生。”刘娥想了想,说道。
“公子真是好才华,不知公子怎么称呼?”陈员外见她连着抢答三题,自当刮目相看。
刘娥微微一笑,向他行个礼,谦逊地道:“在下姓刘。”
“原来是刘公子。”陈员外笑着点点头,便又让把第四题挂上。谜面是:独留花下人,有情却无心。
“应该是一个‘倩’字。”刘娥道。
陈员外再次点头,接着,第五道题便又挂起,红绸滑落,所展现出的谜面是:塞外秋菊漫野金。
“塞外秋菊漫野金。”刘娥喃喃道,一时想不起。
“原以为他多么有才华,原来也不过如此。”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别胡说,这个题很难的。”他旁边的一个人小声提醒。
想了好久,都没有想出答案,也不见有其他人回答,刘娥微微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不知道他是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