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谁让你们来抓我的?不说?小心你的喉咙!”李隐峰同时按动伞柄上的一个按钮,从伞柄后面“噌”地弹出一把刀,他用刀尖从侧面紧紧地抵住这家伙的喉咙,低声威胁道。
“哼!”
令李隐峰没有想到的是,这家伙见已无计可施,居然冷冷地笑了一声,忍痛猛地抬起头咬住了自己的领子一角,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头一歪,眼一翻,死了!
“怎么样了?”启明星回来问道。
“死了。”李隐峰试了试特务的鼻息说道:“这家伙领角里藏了‘氰化钾’,一种极可怕的剧毒化学药品,自一战以后常被各国特工藏于领角中,在被捕后确定无生还的可能时含住它就可以‘杀生成仁’。该药物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一旦皮肤上的伤口或口腔与之接触,就会即刻死亡,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俩人来不及多想,左右看看,幸好天色已暗,周围无人,正准备将他俩的尸体扔进江里,谁知刚刚拖了进去,就见江面上漂来一个东西。他定睛望去,突然觉得心头一紧!
“阿玉!”李隐峰大叫一声扑进了水里,这是一具尸体,刚才她还是一个穿着破旧的碎花衣服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的小女孩,现在却成了一具僵硬而冰冷的浮尸。
“老人家!”另一件蓑衣从李隐峰面前漂过,被启明星一把抓了回来。蓑衣下老艄公的眼睛还瞪着阴霾的天空,胸口上被人用利器剜了个大洞。李隐峰抚摸着这些伤痕完全可以想象他们临死那一刻感到的痛苦,他能够体会这种痛苦。
天空上密布的乌云开始翻滚,整个世界忽然一片漆黑。一道锋利的霹雳从头顶划过,暴雨像从一口黑锅里倒水似的开始骤降。启明星低头看着两具尸体,李隐峰仰面任凭冰冷的雨水从脸颊冲进衣襟,冲刷着这个黑暗的世界……
月3日,晚,20:27分,上海闸北长安路113号楼门外。
雨水可以冲走上海这座城市的污垢,但冲不走无数惨遭屠杀的冤灵。路上的行人早已被这倾盆大雨阻隔在每一个角落里,此时却是黄包车赚钱的最佳时机。启明星在市郊被另一位同志接走,他握着李隐峰的手说道:“寒江雪同志,你是我见过的最英勇的战士!谢谢你!”
而李隐峰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紧紧地握住启明星的手说道:“其实这没什么,您也注意安全,再见!”
任务完成了,刚一入市区李隐峰就拦了一辆黄包车,本来要他拉自己去霞飞路的,可路过这栋楼时李隐峰却让他停了下来。
这是典型的上海石库门式建筑。暗红色的砖砌成四层高的小楼,与对面那栋楼夹着一条细细的弄堂。两栋楼之间织网似的拉着纷杂的绳子和电线,横七竖八地密布在弄堂的上空。平日里这些绳子上晒得是永远也晾不完的衣服,窗户里传出的是永远也唱不完的吴侬小曲儿。李隐峰现在还记得当年就是在这个窄窄的弄堂里,自己和秋萍一起追逐嬉戏,哪怕一颗糖也要两个人一起吃。两人追的累了就一起笑着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两栋楼中间窄窄的天,看天上白的刺眼的太阳。
楼,还是当年的那个楼;而自己,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李隐峰了。听说罗秋萍自从去苏联留学就一直没有再给罗叔写过信,所以就连罗叔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秋萍有没有回来?有没有找过自己?李隐峰不知道,只是从心中盼望着与她重逢地那一天。
李隐峰并没有忘记接下来要执行的任务,但这毕竟是自己阔别近十年的家。他的心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催促着:“进去看看!看看你的父母!去呀!”
可另一个声音却压低了嗓子喝道:“李隐峰,你忘记自己的使命了吗?!”
李隐峰在雨伞下向四周望了望,雨已经停了,周围的街道上昏暗的灯光静悄悄地告诉李隐峰,这儿似乎很安全。他看了看表,还好,还有些时间。然后脚步向后挪了挪,但转而又向黑洞洞的里弄走去,他终于决定要去看看日思夜想的父母。
突然身后传来汽车马达的声音,由远及近,越开越快,待李隐峰回头的时候,这车已经“吱”地一声在他身旁停了下来。
“先生!兴化路怎么走?”旁边黑色轿车里钻出一个戴着墨镜、蓄着浓密的络腮胡的脑袋,压的低低的礼帽下面透出一种杀气,嗓门粗而沉重地朝李隐峰问到。
李隐峰心下一惊,这不是约定好了的联络暗号吗?
早在来上海之前,组织上派了在南京的同志就已给自己说过这个暗号。不同的是,当时约定的接头地点在上海的南京路绮梦歌舞厅门口,时间是晚上21:30分,接头人是舞厅门口抽烟的一个男子,只有那个男子才会对自己说这句话。
难道……
李隐峰没再多想,这暗号在上海是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于是脱口而出:“条条大路通罗马,天黑,看清楚了再走。”
“李枭,上车!你被跟踪了!”“络腮胡”听罢李隐峰的暗号朝他低吼道。
“李枭”是李隐峰的化名,这是组织上早就给他起好了的,而且是他最不常用的化名之一,这下李隐峰才感觉到情况变了。
就在他刚要打开车门的时候,只觉得后面一阵风响,两个黑影冲他扑了过来。
李隐峰稍稍回头,见其中一个黑影足足高自己一个头,黑熊似地两只大掌朝自己的两耳拍来!
双锋贯耳!李隐峰小时候罗岩曾给他演示过几次,据说这个招式之狠毒是很少有人能预见的。不被他拍上则已,一旦被他拍上,那你的两片耳膜会当即穿孔流血。
李隐峰心下一惊,头一低,双手扣住他的手腕向下一沉又躬腰向前一背,这个家伙就被远远地摔了出去。
就在李隐峰正欲回头的时候,另一个也冲到眼前,络腮胡却不知什么时候已闪到他的身后,一手按住他天灵盖,另一只手扣住他下巴猛地往左一扭,像抓小鸡似地只听“咔嚓”一声,这家伙脖子就应声而断。整个过程神不知鬼不觉,这套敏捷而凶狠地徒手杀人技巧连练过几天咏春拳的李隐峰也为之惊叹。
李隐峰想去将那“黑熊”带走,却被“络腮胡”一把按住了肩膀:“后面应该还有‘尾巴’,别管他了,快上车!”
“络腮胡”边说边伸手去开车门,可他的手刚刚碰到门把手的时候,就听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正打中门把手,顿时昏暗的弄堂里开出一朵绚烂的火花。
李隐峰条件反射般地往旁边一闪,谁知后面“砰!”地一枪,一颗子弹擦着李隐峰耳边嗖地一下呼啸而过!
“不好!有狙击手!”李隐峰心猛地一紧,经过在苏联‘契卡’的训练,他能用耳朵分辨出60多种枪械的声音。这种枪一定是时下流行的“狙击毛瑟”。这个时候上车无疑是送死,要知道狙击步枪的子弹可不是汽车外那一层薄铁皮能挡住的。李隐峰拉着“络腮胡”顺势躲进旁边的杂物堆里。
谁知刚蹲下,就听对面一阵枪响,楼上有个要往下倒洗脚水的阿婆连窗户都来不及关,就躲进了屋里。
“络腮胡”侧耳一听便冲李隐峰叫道:“是同志们接应咱们来了!你带‘家伙’没有?”
李隐峰并没有回答,而是拿出烟斗,用上面的小镜子稍稍探出去窥了一下里弄口的情况,发现那个狙击手就在正对着里弄的那栋楼的二楼上,而且还有一个“冲锋枪”将刚刚赶来接应自己的几个同志以点射加连射的火力压制在楼拐角的另一边。
“砰!”又是一枪,呼啸而来的子弹不偏不倚正好将李隐峰的烟斗打飞。李隐峰心头一紧,以这个狙击手的枪法来说,若不是刚才自己闪的快,现在早已成他的枪下之鬼了。
“妈的!”又是一梭子弹贴着李隐峰头皮飞过,他不由的怒火中烧。听得枪声分辨出那边来接自己的有三个同志,但此刻他们都被对面楼上的“冲锋枪”压制的抬不起头来。
李隐峰将皮箱打开,在昏暗的灯光下拿出一把毛瑟手枪,以极快的速度将木制枪托熟练地安了上去。这把20连发毛瑟手枪马上变成了一支半自动步枪,枪械的组装技巧平时“络腮胡”倒是学过不少,因为组织上专门有这么一门课程,可是在几乎没有光线的条件下以这么快的速度组装好一把半自动步枪自己还是第一次见。他借昏暗的光线打量着李隐峰冷静的面孔,一种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一梭梭子弹还是在“络腮胡”刚刚要抬起头来观察动静的时候擦着帽檐飞过,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尖锐的哨子声,那是一个警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在呼叫自己的同伴。如果这些警察到来之前大家还是无法脱身的话,那就彻底完了。因为李隐峰知道自己背后的里弄其实是一个死胡同,不从正面突围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跑不出去的。
“兄弟,你先出去,我火力掩护!”络腮胡焦急地朝李隐峰说道。
谁知李隐峰还是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笑了笑,那笑中还略带一点调皮,弄得“络腮胡”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似地在一旁看着他。随即见他用肩膀夹住枪托,对络腮胡说道:“狙击手交给我,我这枪声一响那‘冲锋枪’肯定要冲我打,你趁机出去干掉他!怎样?”
冲锋枪在进行连发射击时精确度通常很差,李隐峰对这一特点再也熟悉不过了,所以在这个时候冲出去是最好的时机。
“哼!看我的!”络腮胡觉得李隐峰似乎有点瞧不起自己,所以目不转睛地盯着李隐峰那只扣着扳机的手,想看看他究竟有怎样的本事去一枪放到那个狙击手。
只见李隐峰摘下自己的帽子,对着里弄口就扔着出去。那帽子打着旋儿飞到里弄口的路灯下,还未落地,就听“砰”地一声被子弹打得翻了个个儿。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李隐峰突然从杂货堆后面站了起来,对准对面二楼的那个黑影的脑门就是一枪,那家伙原地晃了一下,随即倒了下去。
街那边的警哨越吹越响,听得出来自旁边几个辖区的警察正提着警棍在往这边集结。旧中国的警察都是这样,每月拿着几个银元混日子,平时在街上对老百姓耀武扬威,一遇到事儿便吹哨子,别人不来自己宁愿站在一旁远远地看着。
狙击手倒下去后旁边的“冲锋枪”愣了一下,“络腮胡”乘机从杂货堆后面飞了出去,以“之”字形的路线奔向里弄口,在“冲锋枪”刚要吐出火舌的时候,“络腮胡”就已找准了他的位置。来接应李隐峰的那几个同志也趁势扣动了扳机,几个点射同时打了过去,“冲锋枪”也哑巴了。
那些警察已经聚集了十七八个,其中还夹杂着一队闻讯赶来的警备区的士兵,向里弄这边哇啦哇啦地冲来,李隐峰和络腮胡他们飞身上车。前后的路口已经被那些警察给堵死了,大家坐在车上急的火烧火燎。
“奶奶的!下去跟他们拼了!”一个岁数不大的小同志握着枪叫道。
“大家把头低下!”络腮胡说话的同时已经一脚踩动了油门,冲着路口的那些警察就冲了过去。
迎面而来的是呼啸的子弹,“络腮胡”和大家一样低着头,子弹噼里啪啦地打在卯足了油门的车身上,在朦胧地黑夜中碰撞出一朵朵耀眼的火花。
那些警察以为自己碰到的又是帮派混战,却万万没想到这些人比那些亡命徒还疯狂,眼看这辆咆哮着的汽车就要撞上自己,他们不得不惊慌失措地向两边闪出一道口子。虽然这些家伙回头对这辆不明来历的黑色轿车骂着“娘希匹”,但还是无可奈何地眼睁睁看着它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