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这个你完全可以放心。你们通知前来接头的人的暗号不就是在药铺门口挂个今日盘点的牌子么?我已经派人给你挂起来了,一直都没有人去你那里接头。而且我还知道共党还没接到你和廖敏被抓的消息,廖女士现在已经去我们调查科的上层高就了,但你回去后我们会给共党制造一个廖敏被捉随即叛变,你趁机逃脱的假象,这样就没有人再怀疑你了。只要你提供的情报能让我们把共党的地下机关和重要领导人一网打尽,当他们坐在这里的时候,你还怕你被他们怀疑吗?哈哈……”向南天说完笑了起来,看得出来,他对自己这个周密的计划完全有信心。
白成担心的并不是自己能不能得到高官厚禄,他知道,国民党需要情报时是不会在乎那几十根金条和几栋别墅的。他只担心自己一旦被组织上发现是叛徒并且是内奸,那么自己就要面临“打狗队”的审判了。
“打狗队”,就是“中央特科特别行动科”的另一个称呼,如果说“红队”这个称呼让国民党反动派听起来闻风丧胆的话,那么“打狗队”就会让白成这样的叛徒和内奸魂飞魄散!
“那好吧!你们一定要保证我的人身安全!”白成想了又想,终于禁不住向南天的软硬兼施而完全叛变了。
“没问题,咱们的人二十四小时监控你的周围,绝对安全!”向南天自信地说道,看得出来,这次他的笑容带着无比的成就感。
共产党重要的领导人里面,白成只和一个叫“黎明”的单线联系,所以他只知道黎明的住址和自己的一个下线的地址,却并不知道其他领导人的住址。
白成见状起身要走,可却被向南天叫住了:“白先生,不表示点诚意就这么走了?”
白成一愣,额头上冒出了细密地汗珠,想了想尴尬地说道:“要不我把我知道的一个人住址先给你?”
“谁的?”向南天的瞳孔开始放大,他希望听到自己想听的名字。
“代号黎明,真名我不知道。”‘黎明’就是白成的下线用来跟白成接头的代号,他确实不知道这个黎明的真名。
“黎明?”向南天有些惊讶地问道。
“是的,我与他单线联系,你要是抓到了他,就不愁抓不到其他重要领导人。”白成说道。
向南天狡诈地笑了,他的笑并不意味着白成供出的情报可靠,更多的是他怀疑白成怕“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他怕白成藏了一手。
月3日,下午,14:30分,长江下游江面。
这几日时值深秋,本就阴霾的天空又下起了蒙蒙细雨。李隐峰和我党从苏联派来上海的一个高级领导人“启明星”正坐着一叶扁舟从江北顺流而下,秋雨如层层薄纱一般罩着整个江面,除了艄公摇橹时从胸腔偶尔发出的几声闷吼,眼前的这个世界一片惨淡。
前几天李隐峰去买火车票的时候,负责在南京接应他俩的罗岩就特意嘱咐李隐峰一定要提防别人盯梢。果不其然,李隐峰刚从售票窗口接过了火车票,就感觉身后有人微微碰了自己一下。用余光扫了一下面前的玻璃窗,李隐峰发现一个戴着礼帽,身穿长衫的男子从自己身后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也许在常人看来这只是大街上常有的摩擦,却碰到了李隐峰脑袋里时刻紧绷着地一根弦,这根弦一般被人们称做“警惕性”,但它在李隐峰这里已经成为了直觉。
后面有一艘乌篷船,从李隐峰和启明星上船的时候,就发现这条路线也已经被人跟踪了。这条船在李隐峰的船开动的十分钟后,就紧紧地跟了上来,在如雾般的细雨里若隐若现,悄无声息地跟在李隐峰的后面。
李隐峰拿出一柄烟斗叼在嘴上,将烟斗前端的一个小盖子翻开,这里装着一面小镜子,这玩意就像一个向后长着的眼睛,可以在任何时候不动声色地观察身后的情况,而使别人无法察觉。他握着烟斗悄悄地往后照了照,镜子里那条船仍旧鬼魅似地跟着自己。想起在苏联“契卡”秘密受训时教官安德烈说过的话“要记住,摆脱‘尾巴’最好的方式是杀了他。”李隐峰不由地苦笑着摇了摇头。
罗岩和李隐峰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却像他的亲人一样,所以李隐峰一直亲切地称他为“罗叔”。李隐峰入党的时候他是李隐峰的介绍人,考入黄浦军校也是他的意思,后来去苏联的“契卡”学习是受党的委派,但给李隐峰传达这个命令的,还是罗岩。
从李隐峰怀疑火车票的日期和目的地被人窥探了的时候,就临时决定改走水路了。临走前对他千叮咛万嘱咐的罗岩却并不知道他现在已泛舟于江渚之上了,李隐峰想他一定以为自己正在南行的列车上眯着眼养神。
李隐峰又笑了笑,这也许是他跟罗叔开的一个小小的恶作剧般的玩笑,谁让他在临走之前还把自己当个孩子般地往自己的兜里塞这塞那的呢?
启明星望了望周围,在这如浓雾紧锁一般的江面上,除了载着自己和李隐峰的这叶小舟,再就是身后的那条“鬼船”了。他有些担心地看了看李隐峰,却发现他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阿叔,你喝水!”艄公那可爱的小孙女从蓬子里端出一碗水递给两人,然后坐在李隐峰身边托着腮望着他。
她的眼睛如璀璨的星星,透过去可以看见这个小而乖巧的心灵。
“阿叔,你们要去哪里呀?”小女孩脆生生地问道。
“莫烦阿叔啊!给阿爷把毛巾拿来。”艄公边摇橹边回头看了看小女孩说道。
小女孩撅嘴将毛巾递了过去,正准备回舱里,被李隐峰轻轻地拉住。
“你叫什么名字?”李隐峰摸摸她的头问道。
“阿玉。”
“阿叔给你变颗糖吃好不好?”李隐峰笑了,因为她长的那么像小时候的罗秋萍。
罗秋萍是罗岩唯一的女儿,与李隐峰从小青梅竹马,不过自从李隐峰考入黄浦军校,就听说她被罗岩送去了苏联留学,但是由于李隐峰学习的特殊性,很少有机会书信往来。
李隐峰叼起烟斗,先把双手在阿玉面前摊开,示意她手中并没有东西,然后左手在她眼前虚晃一下,就在晃的同时,李隐峰的右手就已从兜里摸出了一颗糖。在小阿玉惊奇的目光中,李隐峰把它放进了她的手里,小阿玉望着手里的糖豆开心地笑了,李隐峰则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阿爷,你吃。”小阿玉走上船头,用稚嫩的小手把糖豆递向老艄公。
“阿玉乖,阿爷不吃,你吃吧!”老艄公微微回头望了一眼小阿玉手中的糖,咽了口唾沫背过头去说道。
“阿爷不吃,阿玉也不吃。”小阿玉把糖捏在手里看了又看,然后小心翼翼放进破旧的碎花衣服上的口袋里。
“这孩子多大了?她父母呢?”李隐峰看了看进了船舱的小阿玉,随口问道。
老艄公也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船舱里的小阿玉:“唉!六岁半,他爹去洋人开的船务公司打工,摔坏了货物,被洋老板叫了几个人,打了个半死,回家没多久就死了。母亲刚生下她,在家坐月子,被地主逼债逼上了绝路,上吊……上吊也死了……”
老艄公说着,依旧地卖力摇着橹,只是身体微微有些发颤。
小小的乌篷船一时变得沉默起来,李隐峰为自己的唐突感到非常难过,他后悔的要命,如果可以再来一次的话,自己一定选择把嘴紧紧地闭上。
李隐峰又用烟斗上的小镜子照了照后面的那艘船,它已不再是那么若隐若现,相反离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
李隐峰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启明星和自己手里握着的这把雨伞,再看看站在船头摇橹的艄公和小阿玉,便从低矮的乌篷里钻出来,走到艄公的身后,对他小声说:“老人家,你再把船摇快一点儿,天黑之前到对岸,我再给你一块大洋!”
“不要不要!你已经给了我两块大洋了,这船已经被你包下来了,你是老板,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老艄公是个精瘦的小老头,身披一件枯黄的蓑衣,将头上的箬笠往上推了推,用浑浊的双眼看了看李隐峰,更加卖力地划了起来。
已近黄昏,天色仿佛突然暗了下来,如黑锅一般的穹庐开始擂起了阵阵雷声。后面的船见李隐峰的船开始加速,也跟着奋力摇了起来。这些家伙的意图李隐峰早已猜到,他们一定是想留条活口,所以一直没有对自己动手。
前面就是对岸了,眼看着两条船越来越近,连后面划桨的声音李隐峰都听的一清二楚。
艄公又卯足全身的力气摇了最后一下,船就跟一支离弦的箭一般直着向岸边插去。
李隐峰提起箱子,将雨伞掖在腋下,掏出一块大洋塞进艄公干瘦的手里:“老人家,什么都别做,赶紧掉头往回划,我们走了!”
说罢俩人一个箭步跃上了岸,尽管艄公在后面叫着自己,但俩人却依旧头也不回地顺着一条羊肠小道走去。
原以为后面的那条“尾巴”会马上跟过来,但奇怪的是,李隐峰不用看小镜子都可以感觉得到,他们并没有马上跟过来。
这是一条临江的小道,两边都是熬度晚秋的垂柳,脚下的土路被连日细雨浸透,变的泥泞起来。
走了几步,身后渐渐传来鞋与地面的摩擦声,从声音判断,应该是两个人。
李隐峰微微地笑了笑,如果不是刚才自己故作紧张地一番表现,他们怎么会跟得这么紧呢?也好,省时间了。他给启明星示意让他快往前走,而自己则不紧不慢地跟在了他的后面。
江边的这条小道上泥泞的有些站不住脚,前面远远走着的走的是启明星,中间是不紧不慢的李隐峰,后面则跟着两只尾巴,从江面上远远看去四个人就像在一根灰而细的钢丝上跳舞。
启明星的神经紧紧地绷着,后面的人每走一步,他的神经就随之颤动一下。毕竟,他的任务不是政治保卫,而是来上海指导地下工作。
而李隐峰的任务就是政治保卫,可李隐峰似乎一点都不紧张,他忘却了周围的一切,忘却了这是在上海。在他的眼里,现在只剩下启明星、自己和后面那两条紧追不舍的尾巴了。
又走了几步,感觉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李隐峰突然一个转身,径直朝这两个戴着墨镜的黑衣人走了过去。
两个黑衣人见李隐峰疾步走来,弄得他们有些猝不及防,右手马上不约而同地摸进了腰间。
“想抓活的?!”李隐峰行至他们眼前,突然冒出这么句话,给他俩来了个措手不及。
“你……”两个黑衣人顿时愣在了原地。
李隐峰趁他俩发愣的空挡,举起雨伞对着其中一个高个子的胸膛就扣下了扳机。只听“砰!”地一声,这可怜的家伙还没反应过来就已倒在血泊当中。这柄雨伞也是特制的,里面装有6.35毫米子弹,有效射程50米。一般人是决然想不到李隐峰手中这把看似老旧的雨伞竟然是杀人制胜的秘密武器。
另一个见状唰地一下将别在腰间的枪拔了出来,李隐峰回手就是一伞,正中他的虎口。这家伙虎口被李隐峰打的发麻,手中的枪也掉在地上。
他大惊失色,抬腿就朝李隐峰裆下踢来,好毒的一招!李隐峰双腿将他脚一夹,上前一把锁住他的喉咙,一下将他撂翻在地,顺势压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