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关城军营。
龙宇翔刚进军营,皆被眼前黑压压跪在地上的一群人给吓到了。他从将士们灼热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敬仰和崇拜。
“拜见皇上!吾皇万岁!”将士们发自肺腑的狂热呼声较之战场上杀敌的劲头,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们这是干什么?”龙宇翔锐利的眼眸快速的扫过众人,眸光流转,深沉醇厚的嗓音富有独特的磁性,“都起来吧。南关这些时日连续遭受流丹袭击,多亏了将士们舍身死守。大家都辛苦了,朕十分感激。战场上不比朝堂,你们无需如此拘谨,大家都是好兄弟。”
“属下不敢!”将士们浑身一震,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竟然如此诚恳的与他们这些地位低贱的莽夫称兄道弟,简直是受宠若惊,神情倒变得紧张起来。
“呵,大可不必如此。”龙宇翔知道跟他们说什么也一时难以让他们放下君臣之礼,遂摇头笑了笑便没有再说什么。
“皇上!”徐凯胜响亮的说道:“您第一次带兵便打了胜仗,击败了流丹骁勇的百万大军,毅穆倾那个号称是‘马上不败帝王’沙场不败的神话在您手上终结了,光是这一仗,就足以让您载入史册流芳千古!”
“流芳千古?”看着徐凯胜难以自制的激动模样,龙宇翔不由哑然失笑,仰望乌云翻墨的天际,感受着风雨欲来的压抑沉闷。
此刻还笑得太早。毅穆倾怎肯如此善罢甘休?流丹必将卷土重来,且定会比这次更为来势汹汹……
他有种预感,自己和毅穆倾在不久的将来定有宿命一战!
当天晚上。
“来人,传主将徐凯胜和骁骑尉李定山。”
当徐凯胜和李定山一进门,就望见龙宇翔一身浅墨锦衣,乌黑长发简单散漫的高高束起,鬓前两缕微湿的发丝有晶莹的水珠饱满欲滴,帅帐内萦逸着淡淡的湿润的清香,显然,龙宇翔是刚刚沐浴完。那随意流露出来的气息慵懒而至极魅惑。长身玉立,在全部一身戎装的士卒中间,他的便衣反倒更衬出了他的身份和气度不凡。
见他们到来,龙宇翔挥退周围侍卫。“徐大人、李大人,你们来了。朕有事交代与你们。”
二人神色一正,齐声道:“皇上有事尽管吩咐,下官定会竭尽全力为皇上效劳。”
龙宇翔淡淡一笑,慵懒的斜躺在帅椅上,晶亮的眸子凝睇着他们:“南关军营中出现的奸细,二位大人打算怎么处理呀?”
徐凯胜和李定山心中咯噔一声,面面相觑一眼,奸细之事他们并没有向皇上禀报,他又是怎么知道的?莫非是,皇上早已经在南关城安插了眼线,而且他们竟然还不知道,就连一点察觉都没有。
二人心中顿时凉了半截,还好,他们自认为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宇拓、对不起皇上的事情,不然,这会儿过后,就不能活着走出这帅帐了。
皇上天威难测,伴君如伴虎,果然如此呐!
这深秋沁凉的天气,还是让二人额头微微渗出一层薄汗。
“奸细一事下官没有及时向皇上禀报,还请皇上恕罪。”徐凯胜恭敬拜道,“那帮奸细太过狡猾,下官暗中纠察了许多日子,也已经三令五申让兄弟们随时警惕注意,可是还是没有抓住他们的尾巴。不过下官断定,南关军中有奸细而且不止一个。”
“南关城中有将士们十五万人,还有二十多万的百姓,若想在这茫茫人海中抓出那几个奸细,无异于大海捞针。徐大人一时找不出来,朕也不会责怪你们。只是,朕手中有一份奸细名单,不知道是真是假,还需要你们二人亲自去核查一遍。”龙宇翔望定徐凯胜,让他顿时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徐凯胜不禁神经紧绷起来。
低头接旨的那一瞬,心中再次感叹:皇上的效率就是高啊。他们一个月来的成果竟也不及他刚来这一天的收获。
“下官遵命。”徐凯胜接过一张写满姓名的名单,从头到尾,快速的大体上扫视了一遍。
“切记,勿要打草惊蛇,一切秘密行动。”龙宇翔微眯着眼睛,叮嘱一声。
“是,下官明白了,一定会小心谨慎处理此事,绝不声张,打那些个奸细措手不及!”徐凯胜郑重说道。
“好。二位请回吧。”龙宇翔遣退徐凯胜和李定山,刚要下榻休息。暗影突然闪身进来。
“主上,皇城来信。”言语如他的面容一般冷酷干练,暗影将一封信函递到龙宇翔身前。
龙宇翔拆开信快速的浏览一遍,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一网打尽,一个不留。贤弟果然没有让朕失望。”
暗影听闻,那千年不变的寒冰脸上,竟然也露出一丝春芽破土的神采,“流丹卧底尽数清除了,皇上打算怎么处置那个韩昭仪?”
龙宇翔眼眸动了动,嘴角的笑意更甚却也更寒,“自然是先留着。朕要拿她好好地和毅穆倾谈一谈。修书一封,告诉贤弟,除了那个莼阳公主,其他人格杀勿论。让贤弟秘密将毅穆莼押运到南关来,记住,此事千万不能让流丹人察觉,否则,难保能够成功运到。”
“是。”来无影去无踪,这正是暗影的真实写照。
龙宇翔望着空旷的帅帐,独自跌坐于榻上,昏黄的烛光隐隐闪耀,照得他俊朗的轮廓忽明忽暗。
自怀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张画纸,像对待稀世珍品一般慢慢展开。一双寒澈的眸子闪耀着复杂的神采,哀痛、惋惜、悔恨、无奈……种种神情皆被一层浓郁的温情笼罩,盈盈满目的柔情蜜意,此时却只能对纸话悲凉。
“夜儿……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会不会寂寞,会不会不开心?呵,瞧我都说了些什么。你怎会过的不好?你那么优秀,总是那么吸引人的目光。”龙宇翔像是着了魔似的,捧着苏小夜的画像喃喃自语。蓦地神情一顿,迷蒙的眼神微微泛着寒意,“夜儿,那个世界可有对你爱慕的人?即便是有,我也不许你给他机会!不许,绝对不许!夜儿,你一定要等我,等我早些统一天下,我便去跟你作伴,陪你品茶,听你抚琴。这一次,我会牢牢牵住你的手,再不放开,再不给你逃离我身边的机会。夜儿,我、想你……”
龙宇翔一遍一遍轻轻地抚摸苏小夜清淡雅致,冷艳绝代的容颜,那双沉敛的眼眸,渐渐变得沧桑,变得黯淡无光,幽深的眸底,一点一点的晶莹在涌出。
龙宇翔蓦地仰起头,努力地瞪大眼睛,想要抑制住即将滑落的温咸液体。可是,不知怎的,只觉得喉头哽咽的愈加难受,深深地闭上眼睛,大滴大滴的泪珠自眼角无声滑落,‘噼啪、噼啪’砸落在冰凉的手背上,瞬间莹光四溅,一整颗泪滴摔得粉碎。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龙宇翔鬓间那一缕如墨染的油亮青丝渐渐退却了光韵,一点一点,一丝一丝的染上了一层白霜。犹如铺天卷来的暴雪,迅速便侵满了整个乌黑的领地,如雪染一般,银光闪闪,丝丝白发!
大相国寺。
一僧一女子正坐在后花园下棋。
无尘大师双手合什:“皇后娘娘棋艺精湛,老衲甘拜下风。”
“大师承让了。”不惊不喜,不亢不卑,无乐无怒,平定淡然,那是只有历尽沧桑的人才会有的冷然超然的态度,却出现在这个一袭暗纹的黑色锦袍女子身上。
无尘大师静静凝睇着苏小夜,心下纳闷:贵为皇后,又惊才绝艳。按理说,这样一个集上天之灵性于一身的人,应该是快意人生才对,却为何这般红尘寂寥?
无尘大师感慨:“娘娘才情卓绝、名动天下,乃老衲生平仅见。然凡事看的过于透彻反而难寻快乐。”他顿了一下,笑容慈祥,“有时,太过清醒,反而使人痛苦。人生端的只是一场迷梦,难得糊涂,难得糊涂!”
苏小夜笑了一笑,笑意里有涩味,神色却很有点落寞:“大师可是要小夜听天由命?”
“这……”
苏小夜蓦地大笑!仿佛听到一个极好笑的笑话。
她眸光清如水,亮如芒,仿佛承载着满天星斗:“苏小夜若认命,又怎会有今日的夜枭!”
她一缕孤魂游荡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时空,举目无亲,还受人设计利用。原本她一个弱女子,应该随遇而安,可是她并不认命。
一个像她这样平凡的幽灵,不但能屹立在朝堂上,成名于武林中,朝廷能人为她效忠卖命,武林英豪唯她马首是瞻。她不需要依靠于任何人,反而还成为很多人的依靠,那么,她就是不认命、不信天、不认栽的人!
“大师,苏小夜怎能认命?”她仰望这深秋空旷寂寥的高空,突然有一种沉沦于千年时空中漂浮游荡的感觉,没有目的地、不知道该干什么,很疲惫却也很轻松。
看着眼前清贵无暇的少女,不知怎的,无尘大师又回想起以前她那句‘我命由我不由天!’
苏小夜细细整理好棋子,“近来人间事繁,流丹频频接触,对南关城虎视眈眈。本座即将亲赴南关城,助皇上守城抗敌。”
眉宇间的清淡清贵逼人,苏小夜眼眸流转,顾盼生辉:“怕是今后难得清暇再和大师杀上一盘了。”
那绝代风华看得无尘大师一愣,随即一叹:“娘娘为何瞒着陛下。据说自从陛下认为娘娘薨逝之后,便悲痛欲绝。现时,宇拓与流丹展开了全面的交涉,陛下将朝中之事交予贤亲王,御驾亲征,誓要平定天下,而后便追随娘娘而去。老衲乃出家人,本不该过问红尘之事。只是,见陛下如此痛苦的活着,老衲于心不忍。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老衲真心希望皇后娘娘能与陛下携手天下、百世恩好。”
苏小夜语气温润清雅,眼神似寥落又似迷茫:“他对我的那份心意,我又岂会不知?只是……我还没有想好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他。我所钟情的夫君,是个疼我、爱我、一辈子眼里心里都只有我一人的男人。可是,他……他能做到吗?”最后这句话,语气极轻极轻,轻若云烟,几不可闻。似是在说与无尘大师听,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娘娘,万事能或不能总要有个尝试才能断定。娘娘根本就不曾给过陛下机会,有怎么知道陛下能还是不能呢?”无尘大师双手合什,缓缓地闭上眼睛,“阿弥陀佛。娘娘,试着敞开心胸接受陛下吧。给陛下一个机会,也让自己尘封已久的心早些解脱吧……”
“真得……可以吗……”苏小夜灼亮天下的眸子竟变得迷蒙起来,眸底似一汪深潭,萦绕着风吹不散的雾气,幽邃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