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归客栈一里地以外的竹林里,甄贵妃派来接应皇甫明月的马车正冒雨前行,一红一黑两个鬼魅般的影子却早已先她一步,神不知鬼不觉地飘落在‘人间仙境’的屋顶上方。
纸糊的花窗被戳开了一个小洞,一根细细的竹管伸进了屋内,只见一团青色诡异的烟雾悄悄地从管子里溢出,缓缓飘向那如水般垂下,被窗外的斜风细雨轻轻撩起的粉色纱幔。
黑衣女子和红衣男子,一左一右,三两下功夫便制服了门口站岗的几个侍卫,让他们连呼救的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推开房门,红衣男子像猫儿一般蹑手蹑脚地向床边靠近,撩开纱帐,轻推了一下床上的人儿,发觉她真的已经毫无知觉,才谨慎地朝门外一脸冷漠的黑衣女子招了招手,示意她赶紧进来。
“东起国第一美女?也不过尔尔!也不知道宫主看上她什么了?”
扳过戴着皇甫明月面具却睡得全然不知情的苏醉儿,魅影双手环于胸前,轻嗤了一句,冷艳的眸中,全是不屑。
“魅影,迟早有一天你会被这口无遮拦的坏毛病害死!主子的心思,岂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可以随便揣度的?”
夺魂深深地望了魅影一眼,眸中闪过担忧之色。
“整天这样畏首畏尾,真怀疑你是不是男人!”
魅影轻轻地扯了扯嘴角,便绕过夺魂走到床的另一头,利索地从袖中掏出一张丝帕般大小的画像来,与床上昏睡的人儿核对了一下,确认此人正是他们要找的皇甫明月后,二话不说,便将苏醉儿扛上肩头。
“你这口无遮拦的疯丫头!”
夺魂生气地扯了扯嘴角,就这样与魅影面对面站着,大眼瞪小眼,直到一阵冷风从门口灌入,空气里充斥着那股熟悉的冷然味道,两人才心下一惊,惶然地回过头来。
层层雨雾中,一张宛如天神般绝尘的脸,带着阳光般粲然的笑意,渐渐在眼前清晰,表面看来是如此美好而无害,然那半眯着的狭长凤目所透露出的危险讯息,那种睥睨天下浑然天成的霸夺之气,却让魅影夺魂不由自主地屈膝跪地。
“属下参加宫主!”
“幽冥宫的地牢搁置有一段日子了,也许,该找个人帮忙清扫清扫了。”
华服男子背过身去,缓缓走到窗边,朦胧月色将他身上一滴滴宛如晨露的雨珠儿照耀得晶莹剔透,就像给他披上了一件华贵的外衣,那璀璨夺目的光芒,被淡淡雨雾氤氲成一个朦朦胧胧的光晕,让人分辨不清是梦是真,开口一副犹如天籁的嗓音,更是致命地诱惑人心。
当然,这男人的本质是天使还是魔鬼,地上跪着的两个跟随了他十几年的属下,自是再清楚不过。
“属下该死,属下知罪!”
“下不为例!”
狭长的凤目轻轻瞥了一眼魅影肩上昏睡的女人,确定与画像上所见无异,华服男子足尖一点,就好似踩着一朵浮云一般,身子飘然上升,转眼便像疾风般消逝不见。
惊魂未定地望着男子远去的身影,魅影夺魂不约而同抹了把冷汗,哪里还敢怠慢,身形一纵,便追随着幽冥宫主的脚步而去。
在寒冷的江水里不知疲倦地游了半宿,直到天边露出一丝曙光,白墨染才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房间,刚想好好瘫倒在床上小憩一下,却被端坐在屋内那一身红衣的不速之客惊了一下。
“白军师别来无恙啊?”
用杯盖轻轻地拨弄了一下杯中还冒着热气的茶水,皇甫俊驰喝茶的动作极为优雅,只是那似笑非笑的脸和桃花眼中那浓浓的戏谑之意,怎么看都是不怀好意。
“哟,是什么风把太子殿下给吹来了?白某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这么多年都戴着面具做人,场面上的话谁不会说?
收起脸上的愕然,白墨染笑脸迎上。
“白军师一夜不归,就不怕尊夫人一气之下跑回娘家去?”
男人也是有妒忌之心的,尤其是与一个和自己旗鼓相当的男人站在一起,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就更为明显。
“你跟醉儿说什么了?”
对上皇甫俊驰妖媚的桃花眼,白墨染黝黑的眸子忽然一凛,里面有怒气在翻腾。
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皇子,放着好好的颓靡生活不过,千里迢迢跑来管他的家务事干嘛?
“错了,不是本殿下跟她说什么了,而是令夫人有话跟你说。”
皇甫俊驰两指一扬,便夹着一封信递到白墨染跟前,自称是苏醉儿离去前留下的笔墨。
每次看着这男人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闲适表情,他就会很不爽地想要捉弄其一番,不想今日倒真是给他逮着了机会。
信,是他模仿那丫头的笔迹所写,自然是假的。
若是这睿智的军师有平日里一半的智慧,看出这其中的破绽,自然不难,可是瞧他那紧张的模样,却是信到十足。
‘姑奶奶归去也,恕不奉陪!’
摊开白纸,十个潇洒遒劲的大字赫然现于眼前,让男人的眸色一沉,忐忑的心立刻跌至谷底。
这语气,倒是像极了丫头那臭脾气。
“醉儿……”
白墨染失魂落魄的表情落入皇甫俊驰眼里,火狐狸暗自在心中发笑,却故作正经。
“不追?”
“可是……”
深邃如潭的眸子里第一次显露出焦灼的情绪。
皇命在身,就算再怎么着急,也不能公私不分。
“这样吧,反正本王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明月皇妹就交给我吧,明日就由本王这个做哥哥的,亲自把她送到圣景王朝去。白军师还是想想,怎么让你的娘子消气吧。”
火狐狸典型的猫哭耗子假慈悲,素来对他奢靡的作风看不顺眼的白墨染这一回就着了道,满眼都是感激。
“殿下这份情,白某记下了,日后定当回报!就此别过。”
双手抱拳作了个揖,白色的身影一个翩然转身,便匆匆走下楼去,拉出自己的坐骑,一跃而上。
二十几年来,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慌乱无措的感觉,一种十万大军压境时都不曾有过的慌乱。
心,空落落的,全身的力气仿佛一下给人抽走了一般。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爱?莫非……他竟然爱上了那个傻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