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云雨楼的老主顾阮慕青一大清早就过来包下二楼角落里一间雅房,却意外地没有像往日那般叫上几位相好的姑娘,而是关紧了门,独自品起茶来。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一个戴着斗笠,看不清面貌的黑衣人行色匆匆地上了二楼,左右望了两眼,见无人盯视,一闪身也进了同一间房,并迅速将窗户拉下。
“参见殿下!”
男人虽然刻意压低嗓音,那尖细的音色入耳,却还是让人很容易就分辨出来,来人是位太监。
“宫中可有动静?”
轻轻放下茶杯,红衣男子转过头来,双手优雅一抬,示意来人免礼,妖媚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的波动。
“经属下查探,雷霆回国之前的饭菜确实被人做了手脚。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甄贵妃估计是想偷梁换柱,用其他人顶替代嫁。”
又是一副警惕的样子环视了一下四周,在红衣男子的眼神示意下,黑衣人上前一步,倾身附在阮慕青的耳边小声耳语道。
“这女人,怎么就那么喜欢玩狸猫换太子的游戏?也罢,这一次,就让本王陪她好好玩玩。”
男人妖媚的眼中忽而涌出与其轻佻外表极为不符的肃杀之气,手里握着的茶杯也在这一瞬间被捏个粉碎。
破碎的瓷片深深陷进肉里,鲜红的血一滴滴淌下,在地上开出妖冶的花儿,就像传说中铺满黄泉之路的曼珠沙华,邪魅而诡异。
东起国的天气总的来说比较干燥,初秋时节的雨水也不多,所以逢上这场从清早开始就下个不停的滂沱大雨,实在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天是灰霾的,黑压压的乌云聚集在头顶,仿佛一块巨石压在心头,雨势虽然很大,却不像夏日的雨那般畅快淋漓,反而给人一种郁闷的感觉。
地上已是一片泽国,大雨氤氲出来的白雾,让人几乎看不清前进的方向,一行人勉强按照既定的行程赶到圣景与东起交界的天楚河时,却又因为河水暴涨不敢贸然渡河而不得不包下河岸边一家叫如归的小客栈避雨歇息。
吃过晚膳,天很快就黑了下来,狂风夹杂着急雨拍打在花窗上,瞬间汇聚成无数条湍急的小溪落下,屋内靠窗的地面已经被渗透进来的雨水打湿了一大片,让人不由得生出几许寒意,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
考虑到夜间渡河多有危险,白墨染最终决定整个送亲队伍都留在客栈暂住一夜,第二日等天晴再作打算。
对于这个临时改变的主意,最高兴的当然非和亲公主皇甫明月莫属。这样“美妙”的天气里,她又岂会浪费撒娇的机会?
“墨染哥哥,月儿害怕,今夜你就守在明月屋外,可好?”
“这个……”
当刁蛮公主扯着自己衣袖的时候,白墨染第一时间就将目光投注在苏醉儿身上,面露难色。
“儿女私情事小,保护公主事大,夫君你一向公私分明,怎么这回犯了傻?”
想起路上让她郁闷的一幕幕,再摸了摸因吃了太多苹果而有些胀鼓鼓的胃,苏醉儿故意忽略白墨染可怜兮兮的目光,决定不再打肿脸充当圣母玛利亚。
不就一个长得还算过得去的男人吗?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她苏醉儿要是有心找,只需往大街上一站,一抓一大把,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月儿莫怕,今晚墨染哥哥就在门外守着你,可好?”
看着吃得不亦乐乎的苏醉儿,白墨染气不打一处来,特地转过头来对皇甫明月悠然一笑,温柔地应承下来,心中却禁不住腹诽道:这丫头,明明叫她出来帮忙的,她倒好,一路上只顾吃睡,这回还干脆把他推给别的女人。难道,在她心里,他的地位就连她手里抓着的那只肥鸡腿都不如吗?看她吃得美滋滋的……
“咳咳——!”
“月儿”?“墨染哥哥”?这男人恶不恶心?
啃着鸡腿的苏醉儿因为白墨染的话哽得直咳嗽,小手连忙拍着胸脯顺了一下气。咳嗽是止住了,只是不知道为何,再拿起那根咬了一半的鸡腿时,她忽然就觉得食之无味了。
“这家八成是间黑店,做出来的饭菜有够难吃的!夫君你和公主慢慢聊,娘子我回房睡觉去了,哎呀,这天气实在是容易犯困……”
随手扔下鸡腿,苏醉儿两手负于身后,絮絮叨叨就走了,留下皇甫明月和白墨染,望着桌上一堆小山般高耸的鸡骨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这也叫难吃?
话说这如归客栈,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而且老板也是个很有生意头脑的人,懂得按照不同层次客人的需要来装修布置房间,提供不同的盥洗设备,倒真是给人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掏起银子来自然也是爽快一些。
譬如明月公主入住的这间叫人间仙境的雅室,房间宽敞布置奢华不说,屋内的小套房里还设置了一个不小的浴池,自山间引来的温矿泉水上面,店家还吩咐下人提前洒下新鲜采集的玫瑰花瓣,一入房来,不仅花香四溢,那腾腾而起,缭绕在屋顶的云雾,看起来还真的颇有些人间仙境的味道,就算是在皇宫里住惯,极为挑剔的皇甫明月,居然也生出一些新奇的感觉来,三两下除去衣物,便兴奋地没入池中。
当那温润的感觉将身体包围,全身的倦怠之意慢慢退却的时候,本来闭目静静享受的皇甫明月却不知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来,忽然张开眼睛,急急从水中浮起,披上薄薄的纱裙,走到床前,从枕头底下抽出一个黄色的小锦盒,从中拿了一颗红色的小药丸含入舌下,而后又匆匆走到烛台前,自头上取下一根发簪凑到烛火前慢慢烧烤,直到看到那浅黄色的烟雾点点弥散在水汽里,才微微眯起眼睛,娇媚一笑。
这世上,绝对没有她皇甫明月做不到的事情!娶妻了又何妨?当生米煮成熟饭,看他还往哪里逃?
与此同时,正坐在门外打盹的男人,忽然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来人哪,有刺客啊——!”
由于叫声实在太过惨厉,男人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抛开顾忌,奋力地踹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