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仲彦看着面前浑身散发着疏冷的弟弟,垂首一笑,然后缓缓抬首,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带着深沉的幽光,他亦步亦行的走近笑睽,看着笑睽不断往后退步,忍不住笑出声,开口道:“四弟好像很怕我。”
笑睽停下脚步,看着面前这个带着几分玩味的男子,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如今这般举动是想怎样,戏弄自己?笑睽唇边浮现着嘲笑之色,看着面前长身玉立的年轻帝王,冷淡出声道:“我不是怕你,只是不喜欢别人离我那么近。”
“哦?是吗?”
看着南仲彦微微挑起的眉梢,笑睽冷冷一笑,坐到一旁的软榻上,不带丝毫畏惧与退缩。
见笑睽不语,南仲彦走到笑睽身旁,弯腰对视着笑睽那双若山间明月,晨曦莹露般的清眸,缓缓出声道:“笑睽不喜他人靠近是因为怕被人识破了身份是吧?”
笑睽没有调过视线,直视着面前那双桃花眼中的幽色暗眸,带着几分嘲弄出声道:“二哥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又何必再在这儿玩这套猫捉耗子的无聊游戏呢。”
看到面前之人唇边噙着的那抹冷凝以及话语中的嘲弄意味,美丽的桃花眼中怒气一闪即逝,他看着满前的笑睽,最终幽幽一叹,“笑睽,你把二哥骗的好苦。”
笑睽听着面前之人的感慨,悠然出语,“二哥何苦之有?有我这样一个弟弟不是比有我这样一个妹妹的价值大得多吗?”
南仲彦苦笑,是啊,一个一心帮助自己的定国王爷是要比一名倾国倾城绝世无双的南风公主用处要大的多,但……这些年心中的煎熬是为何呢?是因为他是男人还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弟弟?
“如今笑睽的真实身份二哥已经知晓,不知二哥打算如何做?”笑睽看着面前男子,这个问题才是他最关注的。
如何做?南仲彦看着面前身着男装的女子,一张超越性别的美丽容颜加上放荡不羁疏离淡漠的性子让人真的很难将面前之人认作女子,也许这就是为什么自己十多年来从未对他的性别产生过怀疑的原因吧。
而如今知道了他是女子,自己又该如何?是继续装聋作哑的让他做他的定国王爷,还是恢复他女子身份,让他成为一国公主?南仲彦内心万分矛盾,无论哪样结果他都不满意。
他若继续为王爷,他迟早会离开,而且这天应该很快就会到了,他若为公主,迟早会嫁于他人,这样的结果让他更加难以接受,自己不想他离开,更不想他去嫁给别人。
“你一日是南风的定国王爷,那么便一生都是,不会因为其他事而有任何改变。”思量很久之后,南仲彦开口说道,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不想让别人窥视他的美,不想!
笑睽浅笑着看着面前的南仲彦,“二哥,谢谢你。”谢谢你不将我的身份公布出来,谢谢你继续为我隐藏身份,谢谢你不追究我欺君之罪。
南仲彦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之人,他知道笑睽在谢什么,但他却丝毫承受不起这些谢意,因为他心中那些不为人知的想法根本就不足以让他得到笑睽的感谢。
“二哥,我母妃她……”想起那个已经陷入疯癫中的妇人,笑睽忍不住出声。
“放心吧,云妃如今已经贵为太妃,我已经下了圣旨让她在大相寺养病,她的病已深入,皇宫中人多气杂,不利于她的病情。”南仲彦轻轻拍了拍笑睽的肩膀,温和出声道。
笑睽闻言,轻垂着眼帘,他知道南仲彦此举不仅是为了云妃的病,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为了不让云妃乱说话,这样也算是对自己第一种变相保护吧,笑睽抬眸带着几分感谢的看向南仲彦,二哥他始终都是以前那个二哥,那个很温和的问他‘需要我给你补习功课吗’的二哥,是那个满脸坚定的说着‘我会帮你’的二哥……
“二哥,还记得这个吗?”笑睽将南仲彦曾经在王府书房中所写着承诺的纸张拿出来,出声问道。
看到那方纸,南仲彦浑身一震,面上温和的笑逐渐凝固,轻轻牵动唇角道:“当然记得,这还是我登位前对你的承诺。”
“这个承诺还算数对吗?”笑睽抬首看着眼前之人轻声问道。
南仲彦沉重的点了点头,双手不自觉的捏紧,他真的很想抢过那张纸,然后将它撕得粉碎。自登位以来,他便一直担心着笑睽会突然拿出那张写着承诺的纸,然后毫不犹豫的离开自己,这个担心在近今日幻化成噩梦在他睡着之后如影随形。
没想到这么快担心就变成了现实,而那噩梦也终究成真。南仲彦看着面前那张盖上自己印章与拇指印的纸张,心中泛着大片的凉,沙哑出声,“笑睽,你要走?”南仲彦的声音很低,带着落叶的萧瑟。
笑睽收好手中的纸,淡淡着点了点头,然后缓缓道:“走是要走,但不是现在,二哥你对我如此有情有义,我总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二哥可还有什么事情需要笑睽去做?”
南仲彦深深的看着面前之人,他知道笑睽此言之意便是他会在为自己做一件事之后离开,而这件事相当于他对自己回报,南仲彦心底苦涩不已,自己对他的情,又岂是一件事所能回报完的,在思索良久之后,南仲彦最终沉声开口道:“我要你保我南风疆土五年。”
“什么?”笑睽诧异抬头,看向面前这个一脸深沉的男子。
“不愿意吗?不愿意的话,就安心当南风定国王可好?”南仲彦双眼蕴含期盼的看着面前之人,温和说道。
笑睽眉目清然,双目淡淡的扫视了南仲彦一眼,然后便郑重放下承诺,“好,我答应你,五年之后,你我两清,我亦不再是南风定国王,到时候你也不得为难我皇姐与母妃。”
“好,朕答应你。”南仲彦负手而立,身上威严霸气尽显,此时的他是南风一国之君,不再是那个温和的二皇子,亦不是那个会对着笑睽温和而笑的二哥。
两人击掌为誓,锦帛为书,再次定下约定,欠下的债,许下的誓言在此承诺,五年后两清……
回到王府,看着冷清寂静的王府,笑睽垂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去,看到已经整理好所有东西整装待发的蓝罗,笑睽微微一笑,带着几分疲惫与萧索的声音淡淡响起,“蓝罗,不走了。”
“为什么?”蓝罗面具下冷酷的脸上带着诧异之色,双眉轻拧。
“乱世将起,我作为南风的定国王,有义务留下帮南风面临这个乱世。”笑睽淡淡开口,虽然话中所言带着豪言壮志,但他的表情却云淡风轻,好似说话之人根本就不是他般。
蓝罗深深的凝望着他,知道他所言并非事实,以他对面前之人的了解,他绝不相信面前之人会为了什么义务或者保家卫国的大义而勉强自己。
“王府里的下人已经只剩下寥寥几人,其他的都已被我遣散,现在既然不走,要不要我再去请些下人回来?”
笑睽轻摇头,“不用了,这样挺好的,而且这王府我们也待不了太久的,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你给暗门的人报个信吧。”说完不待蓝罗再说什么,笑睽便朝着笑晚居走去。
蓝罗看着那个离开的身影,玄铁面具下的面容上满是复杂,南仲彦到底对他说了什么让他会做出如此决定?
回到房中,笑睽满心烦躁,深呼吸几次后,心才渐渐的平静下来,南仲彦不希望自己离开,所以在知道已有离开之意后,用保卫疆土锁住自己五年,保卫南风疆土这个沉重的枷锁将在自己身上背负五年,五年,又是五年,曾经南宫冕放自己在外游荡五年,而如今,南仲彦却要让自己为这个国家献出自己的五年……
长长一叹,五年就五年吧,五年以后,自己就可以彻底离开皇室,离开朝廷,离开战乱纷争,而且还可以保得皇姐母妃一生平安,这样的买卖,自己也不算太亏。
想起皇姐,笑睽心中难免又是一阵惆怅与担忧,不知皇姐现在身在何处,过的可好?
宁心宫内,坐在古筝前的女子一身素淡,长发在素色衣衫上静卧如处子,素手请拨琴弦,一首抑扬顿挫的音调舒缓的阳光三叠就这样在十指的撩拨下完美的演绎出来。
曲终,女子侧首看向一旁静坐无语的年轻帝王,此时的他安静如一片落叶,再多的风也刮不起任何涟漪,那身上萦绕的萧索比秋天的风还要浓,还要烈,女子浅笑,素手轻抚着筝弦,一如抚摸情人的脸,“皇上今日不想再学这首曲子了么?”
年轻的帝王闻言抬首静静的看向女子与古筝,半响,无语。
“既然今日没有心情学曲,皇上为何还要来呢?”削葱拨玉般的手指在闪动着黑幽光芒的筝弦上呈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