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兰当自己错觉地带过,转而看过南墙上的沙漏,眼角不时地瞄向宫门,期待着与某人的巧遇。
“皇上驾到。”五公公抑扬顿挫的声音幽幽传来,独孤兰的贴身丫鬟南儿兴奋地对独孤兰眨眨眼,比她主子激动。独孤兰漾出最美丽的笑容,起身迎接,交握在身前的手紧张地颤抖。
端木浅白不动地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饶富兴趣地看着独孤兰的脸,实话说,比看戏有趣。
她是只有三岁,可她也继承了她娘亲强大的观察力,她是只有三岁,可她不聋不瞎不哑不会被复杂的感情蒙蔽。
端木渊刚刚下朝,换了月白嵌绣银丝龙纹的长袍,神色依旧是拒人千里的冷酷,只是在看见他家宝贝的一瞬,便转成了一副早春二月,乍暖还寒的温雅。
独孤兰带着侍女叩首,行着婉约的女子礼仪,浅笑颔首都是醉人的精致。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端木渊淡淡地扫过拦住去路地人,没太多情绪地比对其他妃嫔多说两个字‘平身’。独孤兰予他,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他就没怎么关注过她,娶她也是因为他足够尊重她的父亲独孤辽。
“谢皇上。”独孤兰缓缓起身,淡淡地胭脂色自耳后蔓延开来。
端木渊走完该走的流程就直接当不相干的人不存在,越过独孤兰,抬手去抱他的宝贝女儿。端木浅白不给面子地挥开她父皇的手,一嘴一嘟,小脸一撇,耍小姐脾气。
“浅浅?”端木渊不理解地皱眉,他的宝贝今天怎么了,怎么就不让他抱了呢。
“哼”端木浅白小鼻子朝天,她只是不爽他父皇先跟她以外的人说话而已,从来都是直接忽略的,为什么今天要先和那女人说话,她大景公主的面子要往哪搁。
“浅浅,父皇做错什么惹浅浅不高兴了吗?”
“浅浅,父皇和你道歉,浅浅不要生气了。”
“浅浅,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浅浅”
独孤兰越来越不信地看着端木渊,她始终认为冷酷至极的男子,和她说话从来不超过三句十个字的男人,短短几秒,就颠覆了一代帝王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他以为他的冷酷是与生俱来,她以为他对谁都不会有太多热度,可是,现在事实就在眼前,端木浅白比她们想象地还要受宠,估计她要是想要这天下,端木渊也会拆开来方便她玩耍。
“贤妃娘娘还是先退下吧。”五公公凑到独孤兰身边,好心地给意见。
南儿扶住恍惚的独孤兰往外走,连退礼都忘了行。
她们以为地,不过是一直以来用来麻痹自己的,独孤兰依旧不信地自我催眠,不信那个奋不顾身入火海救自己的男子其实对自己并没有太多感情,她宁愿当自己刚刚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浅浅。”端木渊好耐性地继续哄他的宝贝。
端木浅白很不情愿地赏了她父皇一眼,娇嗔:“父皇真得不知道哪里做错了吗?”
“父皇真得不知道。”端木渊摇头。
“那等父皇清楚自己错在哪里再来找浅浅吧。”端木浅白双手环胸,不趁着三岁恃宠而骄她就白活。
“浅浅,父皇都给你认错了,还不行吗?”
“哼。”哄她玩啊,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要是她娘亲在,哪里轮的到这些女人在她面前晃荡,只是此时,端木浅白也忘了根本就是她自己禁不起美食的诱惑。
端木渊郁闷了,发现伺候他女儿比伺候他女儿的娘亲更费神,至少白不会无理取闹,虽然他倒乐意看她无理取闹。
“浅浅”端木渊继续,他真得不擅长哄人,可是他也有好好学。
五公公装聋子做瞎子地面朝窗外,心底轻叹一句;今天,天气,真好,啊。’
守门的小丫鬟来报告有人求见的时候,正值午时稍后。墨墨躺在玉质席子上睡得正香,凯特环卧在他身边,闭着眼睛装睡。
飞天对小丫鬟点点头,轻手轻脚地随着走出。
我持着团扇为墨墨祛暑,也没去在意这个突兀的造访者是谁。
飞天冲回来的时候,表情很诡异,看着也像三魂七魄少了一半,我不发言,我当她见鬼了。
“主子”
“嗯!”
“主子”飞天拔高一个调,她真得想撞墙。
“嗯!”
“主子”原来不知不觉她已经那么老了。
“说。”看吧,脸凯特都鄙视你。
“他,那谁,来了。”她成残花败柳了。
“谁?”是鹤羽还是某位我不知道的情郎,我轻笑,也难得看到飞天这样的表情。
“主子”她已经二十四了。
我睨她一眼,卡带吗?缓缓起身,轻摇着手中的团扇往外走,说不好奇那是假的,但是能让飞天激动的也不外乎那几个,但是能激动到那种程度地我还真没想到是谁。
寒蝉鸣泣,潋滟的水光铺满白宫大殿,午后的阳光将门外的景致刷成迷眼的亮白。团扇抬起,遮住炙热的阳光,我依着门扉,看着缓缓走来的少年,皎皎白衣,碧色发冠,谪仙之容,绝世颜色,他的确很像他的娘亲,我看着他笑弯眼角,四年,原来也足够一个孩童成长为如此出色的少年。
端木泓以为惊喜的应该是她,端木泓以为感叹地也应该是她,经过四年,他已经长大,变得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四年前的自己,他那么美,比落尘寰,比金曲洛都好看,他遵循着她交给他的一切,努力地成为一个好男人。她该惊喜他的美丽,感叹他的成长,她该给他一个拥抱,甚至一个轻吻。
比皇城任何一处都别致的宫殿,花纹繁复,浮雕镂雕相错的紫檀木门连成一幅仙宫琼宇的图画,寒宫之外,星河之里,那抹白隐现的瞬间,他以为不会却也还是感觉到窒息。
水光遣倦在她的裙摆,媚阳剔透了她的轮廓,端木泓看着她,感觉不出四年的时光对她有什么影响,一身白色缭绫衣裙,折射出的六棱光辉如雪花盛开在她四周,青丝一袭垂落左肩,她轻摇团扇,斜依宫门,抬手轻抵间,是同曾经一致的轻淡。
端木泓微仰着头,凝视着那张想念了四年的容颜。他所以为的那些,都未曾出现在她脸上,她用一秒时间看过他的脸,然后笑弯眼角,给他一个阔别四年的安然。惊喜和感叹似乎都变得俗气,她笑,笑得那么理所当然,笑得他突然有掐她的冲动。他肯定,没有理由地就是肯定,她早已料到他会成长成现在这样,在她教他君王之术时,在她将他的身世告诉他的时候,就已经知晓他会走的路。端木泓有些生气,他再少年老成,也还是一十四岁,何况他从来都觉得自己只是比同龄的孩子成熟了那么一点点,那些别扭和骄傲他也都有,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该抱抱他。
唇瓣微启,那声‘姐姐’却不想叫出口。端木泓一动不动地站在阳光里,等着她先开口,等着她先动作。他就是杠上了,孩子气地和她杠上了。他可以等,他有足够的时间等她先妥协,当然如果她能先抱抱他当然最好。
玉质的扇柄在手中轻轻打圈,软软的风扫过睫毛,更添一丝笑意。他长高了,几乎超过我,他很漂亮,取了他娘亲和他父皇的优点,比想象中更漂亮。我的小王子,那么可爱地站在我面前,倔强地抿着唇角。不是不埋怨,不是不委屈,只是等着我,给他一个拥抱。
低眉浅笑,我决定先妥协,缓步上前,步下七级玉阶,我朝他伸出手,他眼眶微红,定定地看我,突然就觉得,其实有些本质还是没有变。双臂圈过他的肩膀,他鼻音呜咽,也接受我的拥抱的方式。
“泓儿。”肩头一重,我庆幸,此时此刻我还能抱他,给他原谅我的理由。我想那时是我走得太急,没有给他一句最起码的‘再见’。我想这四年是我任性,任性地不踏足长安一步,没有去看他们任何一人。
“姐姐。”他咬牙切齿,最后还是只能叫她姐姐,只是因为找不到更亲近的称呼。他埋首在他肩头,谢绝所有人观看他的表情,他想抱紧她的,可是他再不是十岁的年纪,再不能躲在她怀里撒娇,更不能没有顾忌地亲吻她,如他所说,她是他父皇的女人。
“我在。”一手轻拍他的脊背,他成长地曲洛出色。
“姐姐为什么要骗泓儿,姐姐为什么想要离开,姐姐为什么四年都不回长安。”他轻声埋怨,委屈地抽抽鼻子。他从来都不怪她,她在所有人都欺骗他的时候,给他事实教他面对,也让他可以面对如此多的变迁,他淡定了那个父皇的不爱,坦然了现任父皇的曾经欺骗,他走上了他该走的路,成为大景无可非议的唯一的皇子殿下。他只是有点抹不直,为何她四年前要走得那么决然,为什么连他都无法留住她,他也害怕,如果没有浅白,是不是他现在面对的是一处坟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