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春兰跟迎夏这两个宫女,平时在太后身边拘谨惯了,又深谙进退之道的,遇上糊牌的紧要关头时,兴奋起来也忘了规矩。
事情到了这份上,原本想寒喧几句就走人的上官盈,自然无法在太后兴头上提走人的事儿。
她心里想着,等快到饭点时自己总能走了吧。
心里掐着时间,好不容易到了饭点,上官盈正想告辞,不想玩兴大起的太后却冷不丁地吩咐一旁侍候着的宫女:“去,多备几个菜。一会儿盈丫头就跟哀家这一块用饭了。”
宫女答应着去了,上官盈心里郁闷,面上却不得不堆着笑谢恩。
过了一会儿,有太监进来通报,说膳食已经准备好了,意犹未尽的太后这才作了罢。
太后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饭后有点乏,上官盈便趁机上前告辞。
兴致勃勃的太后虽然答应了,仍不忘让她改天再来,说是这雀儿牌果然是消遣的好玩意,只是该吃该碰她仍有些拿捏不准。
心情大好的太后,还让春兰从宫中那些娘娘孝敬她的物件里,挑了块颜色亮丽的布料赏了给她。
上官盈千恩万谢之后终是可以离开了。
一踏出皇家别苑,她便长长地吁了口气。可以预见,已经爱上雀儿牌的太后,少不得还有找上自己的时候。
上官盈只希望跟太后这麻坛上建立起来的情义,有一天可以保全她这手上数百亩的奁田。
令上官盈没想到的是,才第二天,太后便坐不住了。
生病前上官盈从舟人那买了不少种鱼,一直放在院子前荷塘中特制的网箱里养着。
虽然现在并不是鱼苗大量繁殖的季节,今天她无意中发现,已经有种鱼陆续孵化出不少小鱼来了。
楚玉来时,上官盈正在荷塘边让人将种鱼从网箱里转移到另一个成鱼池中。
对于渔业养殖的事存心想要隐瞒的上官盈,只得赶紧迎了上去,请他堂内就坐。
楚玉笑吟吟地望着她说:“你都给皇祖母献了什么样的宝贝儿,搞得老祖宗一宿儿没睡好,大清早的便使人让我来请你,只说是春兰那丫头坏了规矩,胡乱吃了她好些牌。”
上官盈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继而有些哭笑不得。
手上的事是没法继续了,她只得随着楚玉直奔皇家别苑。
去的路上,她才有机会同楚玉解释,自己不过是给太后做了副雀儿牌,权当消遣罢了。
楚玉挑了挑眉,微微一笑:“能让皇祖母这么上心的玩意儿,必定有些意思。得,今儿我也跟着去见识一番。”
其实上次太后生辰的时候上官盈便看出来了,太后对楚玉,比起对楚轩那个皇长子还好,比之楚睿跟楚辉、楚武就更不用说了。
听了楚玉这么说,她也就一笑敷衍了之。
上官盈跟楚玉赶到皇家别苑时,太后那雀儿牌都摆上了。
楚玉上前同太后见礼,笑说:“孙儿今天可是为了长见识来的,父皇那里,皇祖母您可得替我瞒着点,免得他以为孙儿不思进取。”
“你这孩子,这些日子为了国事操劳,人都瘦了一圈。今儿赶巧来了正好陪陪哀家,你父皇若有怪罪,哀家替你求情去。”
太后笑着招呼楚玉往牌桌边儿走:“正好,今儿你也学学这雀儿牌,往后回宫里了,没事就陪着哀家消遣消遣。”
“孙儿谨遵皇祖母懿旨。”楚玉轻笑着坐下。
迎夏虽然也心痒痒的跃跃欲试,不过多了楚玉,她也只能靠边儿站了。
打雀儿牌这事上官盈本就兴趣不大,又不想往后三天两头地被抓来凑份子,见状忙不迭地自请退了下来,让宫女搬了个凳子坐在太后身侧,指点着她如何吃牌叫和。
有这么个厉害的军师坐在身后指点自己,太后自然是高兴不已。
楚玉到底不同于太后跟春兰、迎夏这些宫女,经上官盈略作指点,一手雀儿牌便打得像模像样了。
经上官盈这个高手在旁指点,太后自然是连连获胜。只是越到后来,玩雀儿牌颇具天赋的楚玉也开始连连叫和,倒让春兰跟迎夏,大半天玩下来一次叫和的机会都没有。
众人正玩在兴头上,一个太监打外面匆匆走了进来,朝着太后跟楚玉躬身行了礼,气喘吁吁地禀道:“太后娘娘,贤王身边的侍从安仁前来求见,说是他家主子在开渠的工地让落石砸伤了腿,乡野那等地方也没个像样的大夫,想请太后娘娘的专用御医余太医过去瞧瞧。”
随着太后手中的雀儿牌“叭”地一声落在桌面上,上官盈的心也腾地一下子窜到了嗓子眼。
楚轩被落石砸了腿!要不要紧?有没有伤着骨头!
上官盈差点冲口就问。
随即她意识到,在这种地方没有自己置啄的余地,又嗖然咬住了下唇。
“伤势严重不严重?有没有伤着骨头?”
好在楚玉代她问出了担心的问题。
那太监头上一径儿冒汗,小声回道:“奴才刚听了安仁的话一时心急,也未问得详细便过来禀告太后娘娘了。奴才该死!”
“罢了罢了!都到什么份上了,能跑到哀家这来求助,必定是伤势不轻的罢。快,快,让余太医赶紧的跟着去瞧瞧,实在不行便赶紧地送回宫里去。”
一会的工夫,太后已回过神来。
到底是见惯大场面的人,转眼的功夫她已安排得妥妥当当。
太监应诺着拔腿要走,楚玉跟着起了身:“要不我跟着过去看看大哥伤势到底怎么样了,回头再来皇祖母面前回个话,免得老祖宗您担心。”
太后连连点头,只说:“这样也好,那就赶紧儿去吧。”
楚玉答应着转身的当儿,目光像箭一样朝上官盈射来。
上官盈一惊,还来不及将脸上那 担心掩去,他已随着那太监大步走了出去。
这么一闹,太后也没了再玩雀儿牌的兴致。
上官盈上前安慰了几句,便趁机请辞了。
临去前看着太后担心的模样,她不由在心想着:到底是皇长孙,太后心里还是疼着的。
其实上官盈心里也乱糟糟的。
从听到那太监说楚轩出了事起,她的脑子里便一直转着各种不好的想法,心里惶惶地,莫明地害怕。
她这是在担心楚轩?
这个念头咋然自上官盈脑海中闪现时,她不由得脚下一顿。
什么时候起,这个男人竟然走进了她的心里,可以左右她的情绪了?
上官盈被自己这种突如其来的认知吓到了。
“上官姑娘可要与我们一道去看看。”
失魂落魄地走出皇家别苑,正好一队人马经过,随着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上官盈愕然抬头,楚玉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她心中一凛,六神便自动归位了。
合着他这是想看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明明知道楚玉心里想的是什么,对他这种明知故问的试探,上官盈在觉得疲累的同时,心里那股反感也腾地窜了上来。
缓缓挺直了腰背,她索性大大方方地直视着他,不大不小地应了一声:“好!”
楚玉面上的表情瞬间凝住了。
少顷,他歪了歪头,向身后的马车示意:“那就赶紧的上车吧。”
上官盈转向一旁的太监:“劳烦公公跟我家车夫说一声,让他申时再过来迎我。”
太监躬身应诺了,她才深深地吸了口气,大步向楚玉身后的马车走去。
一个宫女早就从马车里下来,立在一旁掀着帘子等着她。
上官盈一怔,随即明白,这辆马车想必是准备去迎楚轩的。当下她也不再多想,踏着蹬子便上了去。
皇家的马车,果然不一般,奢华大气,内里还很宽敞。
同来的宫女安静地坐在一角,上官盈怔怔地望着车外的风景迅速向后退去,心里却隐隐有些后悔。
一时冲动,上官盈不知道自己这么跟着楚玉巴巴地跑去看楚轩,到底算什么!
只是不该来也来了。
心里在重重地叹气。到了现在,上官盈已尽可能不去想楚轩跟楚睿看到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了。
马车停下来时,上官盈才发现,楚轩已经从山上转移到了山下的民舍,楚睿也早就候在那里了。
“你怎么来了?”
看到上官盈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一刻,他脚下一顿,神色甚是惊讶。
上官盈一怔,面上不由得一阵尴尬。
虽然她早就知道,自己好像是没有立场来这的,不过这种话让楚睿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却让她像是心里像是挨了一记闷拳。
红着脸,她小声解释了一句:“恰巧在太后那听到贤王爷受伤了,正好亲王爷也要过来,我就便跟着过来看看。”
楚睿的面色有些难看,眼中的痛楚跟挣扎显而易见。
楚玉倒是神色一如往常,领着余太医迎了上去问:“大哥现在如何?”
楚睿双眸一暗,随即不再看她,声音有点干涩地对楚玉说:“倒是让乡下的土 中看了,说是伤了骨,这会儿没敢让人乱动,就等余太医过来了。”
说着,他领着众人往不远处的民舍走去。
上官盈定定地站在原地,突然有点迈不开腿。
她没忽略楚睿刚才那一瞥中的挣扎跟痛楚,竟是那样的深刻。
她也不得不去想,那样深刻的情绪背后,似乎说明,他对自己的感情好像是真的在乎!
刚决心前来时,既是担心楚轩的伤势,也是想趁机让楚玉断了对自己那份暧昧不清试探。
如今看来,今天来这的决定,倒是让自己陷入了更加两难的境地。
唉!
上官盈忍不住在心里再次叹气。
现在这局面,已脱离了她的掌控,又怎是一个乱字了得!
“上官盈,你急巴巴地赶来,不只是为了站那发呆的吧!”
前方楚睿的声音突然恢复了一贯的惫懒,倒是让心里忐忑着的上官盈,突然生出一种刚才自己看到的都是假像的错觉来。
做了个深呼吸,又定了定神,调整好情绪的上官盈这才提步追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