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干什么?我怎么能要你的钱?”AB还是急了,他是个宁死都要保住面子的男人,他怎么能在自己的女人面前丢这个份。
“AB,在你我之间我们还要分你我吗?”伽罗说得很真诚,也很伤感,她没想到AB还是把她当成了外人。
“钱是两码事。”
“AB,你不好了,我能好吗?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我这样做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你还想让我再死一回吗?”伽罗还算了解AB,她要不这么说,他死也不会接她的钱。其实伽罗说的也是事实,AB一天不翻身,她就会一天不得安宁。没有事业的AB,就不会找回自己的灵魂;不成功的AB,就会将苦行僧的角色扮演到底。AB曾经跟伽罗打过一个比喻,他说有些女人根本不懂男人,比如男人醉酒的时候,他不想喝粥,只想睡觉,但有些好心又愚蠢的女人,偏偏不让男人睡觉,拼命劝他喝粥。
伽罗知道,聪明的女人,应该学会找到应对男人的方法。女人光用自己的方式,不顾及男人的感受,跟男人相处不会成功。
“我有我做人的原则,我不能让女人养活。”AB仍然拒绝。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应该保护伽罗,而不是让伽罗保护自己。
“AB,我给你讲个我的朋友的故事,好吗?”伽罗觉得这个故事可能会让AB改变主意。
伽罗的朋友纪凡也和伽罗一样嫁了个老外,生了两个孩子,在家做全职太太。纪凡属于精神紧张型的,凡事她都要做得井井有条、一丝不苟,加上她有洁癖,所以生活起来很较劲,朋友跟她相处的时候也会觉得无法放开。
前不久,伽罗见到纪凡的时候,发现她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精神抖擞、意气风发不说,还特别幽默放松。
纪凡知道大家惊异于她的突变,她也迫不及待地想跟大家一起分享她的快乐。她说她脱胎换骨的秘方就是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精神寄托。
纪凡从小在北京长大,在她成长的年代,城市里的汽车已经完全替代了马车,像现在这样各种名目的旅游度假村也没有蔚然成风。但是马,对于她,就像磐石一样坚固地占据着她幼小的心灵。
小时候,因为爱马,纪凡不惜做了一回“小偷”,把邻居家让她爱不释手的塑料马偷偷地带回了家;十八岁生日的时候,爸爸让她选择生日礼物,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去稻香湖骑马。那是她平生第一次见到真马,生来胆小如鼠的她,对马倒一点都不怕。牵马人一把马牵过来,她就伸出自己的右手,让马舔她,后来,她还觉得让人牵着马骑不过瘾,便强烈要求那人放下缰绳,让她自己随着马任意驰骋。
生日之后,她和马的缘分便告一段落。
纪凡生完第一个孩子后,她开始时不时地在梦里梦见自己骑马,梦醒的时候,她也想过来个旧梦重温,找个马场痛痛快快骑一次马。但转念一想,自己都是孩子的妈了,还是老实点为好,万一不小心把胳膊腿摔坏了,孩子由谁来照顾。就这样,她的骑马梦想又成了泡影。
纪凡的第二个孩子长到五岁后,无所事事的她忽然感到苦闷异常,情绪常常失控。身为心理医生的丈夫立马建议她找点事做,填补内心的空白。于是她开始跟很多日本太太一起学插花,跟台湾太太一起学国画,关于中医针灸的班她在上,教人做饼干蛋糕的课她也在学。此外,她还要健身、打网球。要做的事情五花八门,时间每分每秒都被填充满了,但她的心还一直是空荡荡的,她的情绪依然是虚无缥缈。
若不是一次喝茶的时候,在杂志上看到了马场的广告,她和马的故事也许会一直无声无息。根据广告的地址,纪凡第二天就去了马场,她说一到马场,闻到马粪的气息,她的心顿时平静了许多。
那一天,她在马场待到很晚,人家关门的时候,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回到家里,她跟丈夫宣布,她要买马,要骑马。纪凡脸上荡漾着的失而复得的热情告诉丈夫,只有马可以填补她内心的空缺,让她找回往昔的快乐。
纪凡不辞辛劳地跑到另一个城市去挑选属于她自己的马匹。她说马是最有灵性的动物。她和她的马对上眼是瞬间的事情。然后她把手伸向它,任凭它的口水滴落在她漂亮的大衣上。尽管纪凡有洁癖,可奇怪的是纪凡却让她的马舔得特别欢畅。“跟我回家吧。”纪凡抱着马头,给了它一个香吻后,对它说。
马到了温哥华后,纪凡给它找了一个最好的驯养师,还定期给它洗澡、修“指甲”。中国有句俗话,买得起马,配不起鞍。养一匹马的开销实在很大。纪凡的家境和伽罗一样,属于中产,在加拿大,中产阶级玩马还是有些奢侈。纪凡的丈夫知道老婆爱马不是为了虚荣和张扬。马是医治她灵魂孤寂的良药。
纪凡为了让她的马享受到最好的待遇,她心甘情愿地削减了自己的开销,她的营养药不吃了,把省下的费用给马买补品;她的美容和SPA都不做了,而是购置最好的最专业的设备给马刷毛、洗澡。
纪凡每天都要去马场报到。时间充裕的时候,她会坐在马身上跟它一起徜徉;时间紧迫的时候,她就坐在马身旁嗅嗅它的味道。如果一天没见到她的马,闻到马场的气味,跟她的马拥抱,她的心就会像长了草一样的痒痒,她的情绪就会莫名地紧张。
伽罗知道纪凡遇到了她的马,就跟她遇到了她的AB一样,她们都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生命依托。不同的是,纪凡的依托是个不被别人说来说去的动物,她跟它怎么亲热,都不会受到别人的指责;而她跟AB,迈一步要退半步,原因就是他们之间存在着伦理道德。
AB知道伽罗是想通过这个故事告诉他,真爱是情感的真实流露,是忘我的。有洁癖的纪凡在她的马面前忘记了脏和臭;他在伽罗面前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伽罗对他的情义都不会改变。想到这里,AB内心开始翻江倒海,但是一向含而不露的他,在外表上一丝感动的情绪都没有流露。
伽罗担心自己没有表述明白,接着又跟AB说起了她看东野圭吾小说《变身》时的感受。伽罗觉得真正触动心灵的爱情应该像脑移植手术一样,需要方方面面百分百的匹配,脑移植匹配概率是十万分之一,那么人类情感达到百分之百融洽的概率又是多少呢?伽罗觉得不会高于十万分之一。既然伽罗和AB的关系属于分子不是分母,他们之间无论出现什么事,都应该站在一起珍惜和捍卫他们的感情。
其实,AB从来都没有质疑过伽罗,他知道伽罗对他的爱恋绝不是基于他的成功和钱财。伽罗是个爱情至上者,只要是她爱的人,她不会顾及对方贫穷或富有,她在意的只是自己内心的感受。忽然间AB觉得自己是在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不应该看轻伽罗对他的情感,更不应该因为自己的“尊严”给伽罗带来那么多痛苦。
见AB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伽罗又补充道:“我现在帮你,实际是在帮我自己。”她知道AB的事业真要垮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完了。
“伽罗,请什么都别说了,是我错了。”如果伽罗再说下去,AB会觉得无地自容。伽罗的无私和他的“自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伽罗的劝解没有白费,最终好面子的AB接受了伽罗的资助,也同意让伽罗成为他的外援。
AB有伽罗跟他并肩战斗,他的心里宽慰了很多,压力也顿时觉得减少了很多。
伽罗:“今天有成果么?”
AB摇头:“本来一个朋友借给了我二十万,我去找另外一个朋友借钱的时候,发现他比我还急需,我就把那二十万借给他了。”
伽罗:“啊?”她感到十分迷惑和不解。
AB意识到伽罗为什么惊奇:“你是不是觉得我挺没用的,我让你失望了吗?”
伽罗连忙摇头。“没有,我挺为你骄傲的。”虽然伽罗在为AB筹钱的过程中经受了很多从未经受过的刁难、委屈,甚至亵渎和凌辱,但一想到AB的善良,她觉得她所经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AB:“伽罗,你不应该为我遭受这些,按理我应该给你提供更好的生活。”
伽罗:“你以为我是因为你的富有才跟你在一起的吗?”
AB:“当然不是,但我有这个责任。”
AB小心地把准备好的柠檬水给伽罗倒上。伽罗很感动,她没想到AB在焦头烂额的时候,还没有忘记给自己准备柠檬片,可见他的周到和细腻。想到AB在为自己操心,伽罗更加心疼。
在大多数女孩或女人都觉得男人只有肯舍得为自己花钱,请自己吃大餐才算真心的年代,AB的几片柠檬水差点感动得伽罗痛哭流涕。是伽罗太低贱和廉价了吗?当然不是。真正经历过情感的人,一定会说,金钱和物质不是不重要,但是情感比金钱和物质更重要。
有一天,伽罗在电视上看Discovery节目的时候,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在北京一个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街道旁,停放着一辆三轮板车,板车上坐着一家三口。那个男人屈腿坐在靠近车把处,他的着装很不讲究,也没有“犀利哥”看上去洒脱,但他脸上没有一丝愁容,他正旁若无人地注视着远方;男人的老婆在板车上盘腿坐着,她的右肩依偎着老公,左手揽着试图挣脱母亲怀抱的孩子。他们三个人的神情一个比一个放松。
马路上行色匆匆、衣冠楚楚、面部紧绷的人像看动物一样看着他们,但是他们根本不为所动,依然故我地陶醉在他们自己的视野中。
如果说幸福,伽罗觉得他们活得就很幸福,也很淡定。
如果说温馨,伽罗觉得他们组成的画面就很温馨,也很浪漫。
伽罗和AB有滋有味地喝着柠檬水,遥望着窗外的夜景。这时的他俩,不禁让伽罗联想到了画面中的那一家三口。他们是快活的,沉醉的;此时此刻的AB和伽罗,与这一家三口的感受基本相同。
AB缓缓开口:“伽罗,你知道这次经济危机,让我体会最深的是什么吗?”
伽罗:“一定是人性……”
AB:“经济危机,过滤的是诗人的信仰和爱。”
AB摇着头看着夜景,想起今天早上收到的那封来自荣升的E—mail。
韩文轩!你还好吧?全世界大概只有我能想象得到你看到这封E—mail的时候那种面色发青、双眼血红却死撑着的表情。你不是从小就喜欢摆酷吗?你不是整天扮成什么都不在乎吗?现在你什么都没有了,怎么样?那种滋味好受吗?我就是要你尝尝失去全世界、没人支持、没人关心的滋味。
你不是总问我和晏母子的下落吗?那个美国电话可是你自己打通的,找到他们了,怎么不敢说话呢?心虚吗?没错,那是我的家!哦,不对,更正一下,是我们的家!荣升跟和晏的家!
你一定在想,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为什么要这样做?好朋友?好朋友你难道看不出我一直都喜欢和晏?只是那时候她的眼里只有你,甘心为你不断地付出,当然你也是真心喜欢她。我那时候天真地以为你会好好照顾她,有能力给她幸福。所以在学校我无条件地维护你,同学们中伤你,只有我支持你,可后来呢?和晏为你所受的折磨,这辈子你也偿还不清。她一个人在美国带着孩子奋斗时,你在哪里?在温哥华搂着别的女人!我替和晏不值,她苦苦的执著和守候换回了什么?就是结婚之后继续勾搭女人吗?
每次回美国,每次见到和晏,我都压抑不住怒火,想告诉她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但是我不忍心,我好不容易把她从崩溃的悬崖边拉回来,不能再一次看到她被彻底击垮,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吗?那天看到你的落寞失神,就像当初你和和晏的时候一样,我知道你再一次爱上了一个女人。我恨,也同时庆幸报复的机会终于快到了。很快你和我谈到公司快速扩张的计划,我明白你想要快一点和那个女人双宿双栖。公司谈了很多大型开发项目,需要大量流动资金。我建议你利用表现良好的美国金融产品赢取大量现金,你很轻易地信任了我,并迅速地调动了所有流动资金去配合。这一点都不像你以往的做事风格。
很难相信,一向谨慎的韩文轩会因为一个女人栽了。本来我以为自己会很开心,本来我没打算发这封E—mail,但是今天早上我坐在办公室里居然哭了。报复的痛快抵不上失去好友的痛苦,我们终究是回不去了。不过还是奉劝一句,别再辜负这个女人了,她们的心一旦被伤害,很难复原。你一定很爱她,那就撇下一切带她走。别再做无谓的顾虑。
你曾经的朋友荣升。
此时AB已然释怀了,除了在电话那头听到和晏的声音很意外之外,他没怎么恨荣升,甚至现在还有那么点感激他。荣升事情做得很绝,但远比AB之前的犹豫来得干脆。前方只剩下一条路了,AB只能选择一直走下去。
在伽罗眼里,无论AB春风得意,还是灾难重重,他的态度总是那么从容,思维总是那么缜密,语言总是那么精准,举止总是那么稳重。当然,他的表情也很少摆脱得了呆板。
AB:“伽罗,你在想什么?”AB的问话打断了伽罗的沉思。
伽罗转过头对AB说:“AB,我相信你能扛过去,我相信。”
AB看着伽罗,他走到伽罗的身后,离伽罗只有半个拳头的距离,这是AB第一次有意识地离伽罗那么近,近到了他可以清晰地听到伽罗的心跳声。
伽罗屏住呼吸。
AB轻轻地说:“伽罗,这一刻,我觉得特别的真实。”
两个人看着温哥华的夜景,他们什么都没有说。他们感受着彼此的感受。
每当AB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工作到深夜的时候,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画面,在他熟悉的风景前双手揽着伽罗的肩……
顿时伽罗的身体开始像过筛子一样颤抖,心细的AB一定看到了她手中的柠檬水在跳舞。伽罗双眼直勾勾地注视着远方,脑中出现了黑屏。
其实那一刻的AB也不平静,他若有所思地低着头,想把这梦想成真的一刻永远留住。
虽然伽罗总是渴望着能同AB亲近,但是当AB真的走近她的时候,她反倒有些昏眩,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