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袭来了一阵寒流。
遥远的温柔。
解不了近愁。
是否在随波逐流。
夜深人静的时候。
我就潜伏在你的伤口。
梦是氢气球。
向天外飞走。
最后都化作乌有。
一个人在梦游。
像奔跑的犀牛。
不到最后不罢休。
爱若需要厮守。
恨更需要自由。
爱与恨纠缠不休。
我拿什么拯救。
当爱覆水难收。
谁能把谁保佑。
心愿为谁等待。
我拿什么拯救。
情能见血封喉。
谁能把谁保佑。
能让爱永不朽。
——《拯救》(梁芒作词)
那一天,伽罗伤心欲绝的那一天,AB其实真的在去往挪威森林的路上。他轻松地开着车,口中哼着《挪威的森林》,看到前方机场高速的牌子,便潇洒地拐了过去。这时,AB的手机响起。
AB接听:“喂,什么事让你这么急?”AB听出对方声音里的不能自已。
电话那边总经理:“您能否马上回公司一趟?”
AB:“恐怕不行,两个小时后的飞机,电话里说吧。”
电话那边总经理:“我们……破产了……”
AB笑了:“开玩笑。”
电话那边总经理:“是真的……公司在美国购买的衍生金融产品,今天全部被吞掉……”
AB惊愕:“我们不是一直在往里补仓吗?”AB前几天之所以没有顾得上跟伽罗联系,就是因为出了这个问题。
电话那边:“昨天汇率差价很大,我们的本不但被吃掉,我们现在已经开始欠银行的利息了……”
AB:“欠银行的利息?!”
电话那边:“对,银行的利息是驴打滚……您还是尽快回来吧……”
AB:“通知荣先生了没有?”
电话那边:“呃……一直联络不到他。”
电话挂断,AB完全傻了,脸上顿时失去了以往的从容。
他把车停在了路边,大口地吸着烟。面对这样的消息,烟显然解决不了AB的问题,为了让自己尽快平静,AB决定下车,他需要感受高速路上其他车辆的风驰电掣,他需要让劲风吹走自己内心的躁动。
AB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仍旧无法平静。他万没想到自己的巨额资产会在顷刻间化为乌有,最可笑的是一转眼的工夫他竟然欠了一屁股的债!世事难料,真的是世事难料。他用拳头捶打着自己的车顶。
AB拿出香烟,用发抖的手点燃……
作为公司决策人,他必须为这次的事件作出合理解释,并快速处理,尽可能保住公司。因为当初是荣升建议他通过金融风险投资来快速获取支撑大型开发项目的资金,他第一个能想到的,便是拨打荣升的手机——打不通。AB又打到荣升位于温哥华的办公室,是秘书接听的。
AB问:“荣先生在温哥华吗?”
秘书:“荣先生上周去北京出差了。请问您是韩先生吗?”
AB:“是的。”
秘书:“荣先生交代了,您可以拨打他美国家里的电话和他联系的。”
AB非常不解地问:“他不是在北京吗?”
秘书:“是的。”
AB:“为什么要我联系他家呢?”
秘书:“不清楚,荣先生临走前是这样特别交代的。”
AB不知道荣升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到现在,他的思考能力完全短路了。
无奈之下,AB只好把电话打到了荣升家里。
电话那边:“Hello!”
AB惊呆了。即使多年没有音信,那种温柔中略带坚毅的声音,AB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和晏!是和晏!
电话那边:“Hello?”
电话那边有另外一个声音:“妈咪,谁的电话?让我来听。”
一个稚嫩青年的声音响起:“Hello this is Ben.Who is this?”
AB大脑里已经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电话那边却已经挂断。
AB转身想走回车里,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瘫坐在地上。因为这通电话,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最初荣升大力推荐他购买这支产品,保证稳赚不赔。他说只有利用金融投资快速获取大量资金,后期的合作工程才能稳定上马。AB每次提起和晏,荣升都推说即使美国的私家侦探都找不到和晏的下落。当年AB刚到温哥华,荣升就主动联络他,积极推动促成跟AB公司的各种合作。无论在情感还是事业上,AB都已经视荣升为最佳搭档,不会对他的建议有半点怀疑。
……想到这里,AB已经不敢继续想下去了。这一切无疑都是荣升计划好的!先隐瞒和晏的下落,让AB后悔莫及,再接近AB,取得他的信任,最后寻找机会让他身败名裂。但是荣升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仅仅是为了要帮和晏出这口气吗?他又是什么时候娶了和晏呢?他知道和晏的孩子是他AB的吗?虽然内心有一连串的疑问,AB还是迅速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怎样处理眼前的难题,让公司及员工的损失降到最低——这是眼下最棘手的问题。至于荣升和和晏,AB暂时不会也不能再去考虑。
AB上车后在前方路口掉头往回开。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伽罗打来的。AB咬着牙,没有接伽罗的电话,但他脑子里闪现出伽罗焦灼等待他的画面以及他们昨晚的通话。AB,再次掉转车头。他经营多年的江山没有了,但他的诚信还在。AB决意继续履行自己的承诺。
AB继续朝机场的方向驶去。行驶不久,不知是他的车速太快,还是前方的车速太慢,抑或是他的注意力不集中,总之说时迟那时快,当AB醒过味来时,他已经躺在了医院。
AB被呼啸的救护车担架抬走时,他手里一直攥着那部单线手机。
AB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便急切地问几点了,他还能不能赶上去挪威的航班。护士说肯定赶不上了,他已经在医院躺了两天了。
“我为什么要躺在医院?”AB不解地问。
“先生,您出了车祸。”护士耐心地解答。
车祸?机场?伽罗?挪威森林?破产?渐渐地AB全想起来了。要是伽罗知道自己是这样一个下场该有多难过!天底下,AB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伽罗难过。
“我不用一直躺在床上吧?”AB急于知道自己的病情。
“现在还不能确定。”
“我想打个电话。”AB想象得出,对于自己的爽约伽罗会有多失望。他应该马上告诉她,自己没有退缩,而是发生了意外。
“您说什么?”
在温哥华医院里,病人是不可以随便打电话的。“我要出去打个电话。”AB试图挣扎着起身,却一点也用不上劲儿。
“请你别白费力气了。你的二十四条肋骨断了二十一条,还有你的脊椎和大腿……”
“你说什么?”AB无法接受自己起不来身的事实。
“你日后若想站起来,现在就需要好好地卧床休息。”
“我会瘫痪吗?”AB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现在还不敢说,但你的配合很重要。”
AB让护士帮自己拿出了他的单线手机,他先是死死地注视它,之后把它死死地握在手里,接着他对着手机默默地说:“伽罗,对不起,我不是成心的。”说完一行热泪从他的眼角滚落下来。
躺在医院的日子里,AB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伽罗。有时,他会回忆他们在一起的快乐场景;有时,他会幻想自己躺在伽罗的怀里撒娇耍赖;有时,他在心里对伽罗说,自己好累;有时,他会冲动地拿起电话,想偷偷地给伽罗发个短信。他很清楚,如果伽罗知道自己受了伤,肯定会第一时间奋不顾身地冲过来。但是一个破了产的、失败了的男人还有资格享受伽罗的温存吗?当然没有资格。这就是AB,他明明知道,伽罗爱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他身上的光环,但他的自尊心仍然在那里作怪,阻止他和伽罗联系。
AB为了断了自己的念想,他让护士把手机收了起来,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让自己死心。
AB是个能下得了狠心的人,他拒绝任何人的探访,包括妻子完美和孩子。他思念孩子,就像思念伽罗一样,他之所以不见她,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配。他在心里默默地告诫自己,要想再见到女儿和伽罗,必须先堂堂正正地站起来。
其实,AB对伽罗有很多心愿,他知道伽罗对各种五花八门的事物、建筑好奇,他想等他稍稍闲下来的时候,带着她环游世界,让她把一直向往的地方全部游览遍。有一次,伽罗用羡慕的口吻跟他说,维多利亚·贝克汉姆有八百多只爱马仕限量版的Birkin包,他就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有一天他一定要满足她这个小女人的心愿,让她躺在属于自己的限量版包包上睡大觉。AB纵容娇惯伽罗就在这一点上,他明明知道,那些包包不会给伽罗增添任何色彩,只是一种炫耀、铺张和浪费,这和本色的伽罗并不搭调。但是爱美是女人的天性,让女人的虚荣心得到满足非常重要。伽罗是女人,是个爱美的女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物欲控。他要在意她,就应该最大限度地满足她。只要伽罗高兴了,他AB自然也就开心了。这就是AB爱女人的逻辑,他根本不去想女人会不会被惯坏的问题。
人们常说恋爱中的男女,在恋爱中的角色常常变幻不定,有时那个男人是父亲,有时那个男人是儿子;有时那个女人是母亲,有时那个女人是女儿。一段好的爱情,会让男女主角不知不觉地变换自己的角色。伽罗耍赖的时候,她是AB的女儿;AB在伽罗面前吮冰棍的时候,他觉着伽罗是他的母亲。
有一次,在公园里,伽罗和AB走着走着,AB忽然停住了脚步,他看到了冷饮厅,他叫住伽罗说:“你给我买根冰棍,好吗?”AB从小因为冰棍留下了后遗症,只要在外面,跟他亲近的人在一起,他就会忍不住耍小花招跟人家张口要冰棍。伽罗霎时觉得自己眼中的老八股忽然变得跟自己的儿子一样可爱。她用妈妈的口气对AB说:“你不怕吃坏肚子吗?”
AB也像回到了童年,回到了妈妈的身边,他认真地回答:“不会,我的肚子可结实了。”
伽罗的眼窝很浅,她喜极而泣。有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再强大的男人都有他软弱的一面。看到AB心满意足、全神贯注吃冰棍的神态,伽罗想告诉世人,再成熟的男人都有他稚气的一面。
AB吮着伽罗买给他的冰棍,心里美滋滋的,他觉着这根冰棍吃起来可以跟当年自己第一次在同学面前吃冰棍的感觉媲美。
那个时候,伽罗还不知道AB有冰棍情结,她只是觉得他吃冰棍的样子很可爱。所以后来,他们再在外面见面的时候,伽罗会在来的路上给AB买好一根冰棍,为此她还特意买了一个冰棍大小的保鲜桶。
在AB表情肃穆严谨的时候,伽罗也只好摆出一副端庄典雅的神情。说真的,她挺怕AB的不苟言笑、冷漠无语,但她又拿自己没有办法,谁让自己宁愿看着他那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也不愿意对他放手呢?AB身上有一个巨大的磁场,那个磁场既没挂在他脸上,也没写在他身上,但是聪明人很快就能捕捉到。伽罗不笨,她感受到了AB的磁场;天使冰雪聪明,她在“磁场”面前越发不能自拔。
一根小小的冰棍,不仅让AB找回了童年,也让伽罗尝到了甜头。每次AB吃冰棍的时候,她都会忍不住叫他“小傻孩”。是的,AB吃冰棍的时候,真的像个小傻孩,他那么专注、认真、陶醉,让身边的人既心疼又沉醉。
从小没有得到太多母爱的AB,在渴望伽罗的时候,他更多的是想象躺在她的怀中感受她母性的体温。
在AB身陷病床的时候,他会幻想自己把头放在伽罗的腿上,听她一边给自己讲故事,一边给自己按摩头部。以前与伽罗约会的时候,有几次他想跟伽罗说让他躺在她的腿上小睡一会儿。一直受睡眠困扰的AB,相信自己的头只要沾在伽罗的腿上,两眼就会打架,大脑就会发沉。其实伽罗身上也有气场,她的气场是让AB感觉轻松、舒缓和顺畅。
伽罗,我需要你,请你等着我。AB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对伽罗说。
AB是个非常顽强有毅力的男人,为了能尽快地站立起来,回到他生命的起点,他每天忍着剧痛,在护士的协助下学习“走路”。
他架着双拐离开医院的时候,医护人员都说他的恢复是个奇迹。
回到公司后的AB开始收拾破产后的残局。他一方面压缩开支、变卖资产,一方面开动脑筋寻找新的商机。
AB本身睡眠就很差,车祸后,他睡得更少,而且在那少得可怜的几小时睡眠中,他不是梦到工作,就是梦到伽罗。
有一天,他梦到伽罗颓废地走在大街上,两眼熟视无睹,明明看着他,也不跟他打招呼。他扑过去搂着她心疼地喊伽罗。伽罗在他怀里停滞了很久才回过神来跟他说:“伽罗已经死了,跟她的爱一起死了。”
“伽罗——伽罗——”AB从梦中惊醒,他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湿了。
伽罗,对不起,你要有耐心,要给我时间,相信我能够重新站起来。这个梦之前,AB常常在心里跟伽罗这样说。但梦醒后,他忽然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因为所谓的“自尊”躲起来。当年,自己给和晏带来的误会和痛苦,是自己无法控制的,而现在自己给伽罗带来的痛苦完全由自己一个人造成。伽罗的痛苦是一种绝望的痛苦,自己竟然忽略了伽罗的感受,竟然剥夺了伽罗的寄托。AB决定即使自己再没面子,再失败也要尽快面对伽罗,让她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