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罗简单地做了个开场白后,便熟门熟路地报出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对方听罢,只稍作停顿,便说:“你最近婚姻不好啊,你身边有一个比你小八岁的男人。”听到这话,伽罗顿时惊呆了,以前她找过无数个人算命,但没有谁一上来就能把话说得这么准。记得一年前,她跟母亲找仙儿“办事”的时候,那个仙说年内伽罗会遇到一个比她小的中国男人。男人?中国男人?母亲当时听了觉得非常好笑。母亲知道伽罗跟C的关系很好;再者,伽罗已经习惯了跟外国人生活,猛然间有个中国男人闯入她的生活,几乎不可能;还有,伽罗的朋友圈子,都是外国人,她上哪去遇中国人?当时伽罗也觉得这事不可思议。伽罗和C的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见异思迁,要遇到另外一个男人?伽罗的父亲因为遇到了另外一个女人,残忍地抛下了伽罗和母亲。伽罗是在单亲家庭里长大的孩子,知道父母的分开带给孩子的伤害有多大。正是因为这些,伽罗才努力地维系着家庭的平稳,努力地让自己的孩子们感到温馨。
后来,伽罗不可避免地遇到了AB,遇到了颠覆她内心平静的那个男人。当时伽罗也想到了那个仙儿,她佩服仙儿的预言,她想找仙儿就这个事好好谈谈。谁知那是个云游四方的仙儿,在温哥华待了没多久,就去了别处。
“我身边真有一个小我八岁的男人吗?”伽罗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这个人从来不瞎说。”显然算命人不喜欢伽罗这样的质疑。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和他会怎么样?”伽罗急不可待地问。
“他是个心事很重的男人。你们俩现在还不怎么合拍,经常会出现误解和矛盾。”
“我们俩会合拍吗?”
“机器运转起来还需要磨合呢!何况两个活人。”算命人话说得虽然不是很客气,但点透了道理。
我们俩已经断了。伽罗心想,他们再也没有磨合的机会了。
“断不了,他还会回来找你的。你要沉住气。”
“不瞒你说,我根本沉不住气,最近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特郁闷。”因为伽罗信命,以前,她对任何事都可以做到不缓不急、随遇而安;但是AB却是她的一个坎,她越不过去,就会伤感、愤怒、寝食不安。
“你们俩的性格截然不同,你喜欢把什么话都说出来;他喜欢把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对吗?”
“你说得太对了!”记得伽罗跟AB认识没多久,他们就对各自的性格作过阐述。AB说他生气的时候特别不愿意说话,他需要一点时间独自把问题化解;伽罗说她急的时候,必须把肚子里的话都嚷嚷出来,嚷嚷完了,她的气也就消了。当时AB就说看来咱俩过不到一起。伽罗听罢还觉得他这话说得可笑,他们的关系才到哪儿啊,就说什么过不到一起。
“有时候你太急。”算命人说。伽罗知道自己这个毛病,她急是因为她觉得AB一直在逃避。伽罗跟朋友若遇到问题就通过交流把问题解决,而凭她跟AB的关系,只要沟通了,没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
“我急是因为我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伽罗答道。AB以前的不退不进、躲躲闪闪,现在的无来由地消失,都让伽罗找不着北。她原本是个处处需要占有主动权的人,这么被AB糊里糊涂地牵着鼻子走,她不急怎么可能。
“给他时间,他会回来找你。”
“他对我有心吗?还是跟我玩情感游戏?”说到底伽罗对她与AB的关系还是不够自信。
“你们俩有缘。”伽罗听出算命人不愿意再继续下去,就跟她客气地道谢,准备把电话挂断。
“记住遇事要先冷静下来。人和人的处事方法不一样,你不要用你的方式要求别人。”伽罗挂机前,算命人不放心地叮嘱她。其实,伽罗自己也明白,人与人相处时要讲究方式方法。朋友曾给她发过一个幻灯片,是关于两代人婚姻的故事。故事中女主人公的父母都是尽职尽责的好人,母亲为了家庭操持了一辈子,在生活上她把丈夫照料得无可挑剔;父亲本本分分地在外面耕耘,有一分钱都会省下来交给母亲,但他们对彼此的奉献却很不满意。等女主人公结婚生子后,她照着母亲的模式把房间、厨房打扫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把锅碗瓢盆洗刷得无一丝油渍。有一天,工作了一天的丈夫邀请她放下手中的活计,坐下来跟他一起欣赏一段交响乐。最初她拒绝了,因为收拾完厨房,她还要收拾客厅,她手边永远有干不完的活计;但很快她就改变了主意,她不想成为母亲第二,厨房和客厅干净了,丈夫的心愿却得不到满足。家里的干净,对他们的婚姻到底有多少帮助?!
伽罗知道,若想跟遇对了的人和平友好地相处下去,就得选用一个“对了”的方式。
“谢谢你,我懂了。请问我困惑的时候,可以给你打电话吗?”算命之于伽罗,就像心理医生之于病人。他们不仅可以解决她的难题,还可以给她一些心理慰藉。
一个人要是精神垮了,身体再强壮也没有用。伽罗与AB的风风雨雨就是对这句话的最好诠释。
伽罗母亲这招着实很灵。跟算命人通完电话后,伽罗的情绪开始有明显的好转。她不再觉着活着没趣和没劲了。她开始有意识地花更多的时间陪孩子们玩耍;她把前几天收集来的外卖电话统统丢进垃圾桶,准备让孩子和老公重新享受到她的厨艺;至于她自己,也开始在意自己的边幅,出门前开始描眉画眼,而她健身房的那些朋友因此又见到了她活力四射的身影。
就这样,过去了好长一段时间,甚至连伽罗自己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那部被伽罗束之高阁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手机不停地响着,伽罗呆呆地看着手机,没有任何激动的反应。
手机再次响起,伽罗还是一动未动。
说来奇怪,听见手机的铃声,伽罗第一次没有扑上去接听的冲动,她甚至为自己这么快就对那个男人失去了热情感到心寒。手机第五次响起的时候,伽罗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理亏的,她应该潇洒地去“面对”AB。
伽罗异常冷静地接听电话,她不卑不亢地接受了AB面谈的建议,确定好地点后她便把电话挂断,然后冷静地穿衣服出门。
这是第一次,伽罗没有为取悦那个男人而花心思挑选衣服。在以往她跟AB约会的时候,她都会很用心地搭配自己的衣服,她既不想拘于一种穿衣风格,更不想显露她衣服款式的单一。AB虽然没有当面夸过她,但从他见到她时面部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表情,伽罗可以断定他欣赏她的穿衣品质和格调。伽罗着装很有自己的一套,别致且不张扬。
伽罗用冷冷的目光看着AB。AB像往常一样平静地看着伽罗。
这次见面,两个人只是客气地寒暄着,谁也不想先越雷池半步。谁都没有提起挪威森林以及挪威森林以前的事情。
说实话,伽罗对这种不痛不痒的见面有些失望,但她转念一想,他们除了彼此对各自的生活作一个浅显的通报,还能说什么?破镜还能重圆吗?他们俩还能回到从前吗?他们有必要回到从前吗?
伽罗看了看表,表情麻木地起身:“谢谢您的款待,我要回去准备晚餐了。”
说完,伽罗面带苦涩地笑着,在她准备离去的一刹那,她的心像打碎了调味瓶般五味俱全。其实AB的感受比伽罗还要深切,他想见她绝不是为了闲聊,但是他就是这么一个德行,见了伽罗便不知如何开口。眼看着伽罗真的要走了,AB忽然笨拙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甚至连最起码的礼貌都没有做到,伽罗走了,他的身体依然僵硬地粘在椅子上,一动未动。
AB只是像往常那样对伽罗温柔地一笑,算是为她送行。伽罗看到那个让自己久违的笑容,突然像触电般浑身颤抖。AB这一笑实在具有杀伤力,令一直保持自制的伽罗几乎失去了自己。伽罗愣愣地看着AB,却突然之间难以抑制自己的泪水,她开始无遮无掩地哭了起来。那一刻,伽罗忘却了自己的尊严和脸面,她只想向眼前这个男人发泄,而后把他远远的甩开。
伽罗由着性子说出了很多“狠话”,几乎是一口气把她内心的怨气全部发泄了出来。终于伽罗感到心里敞亮和痛快了许多,过去的那几个月,伽罗像魔鬼附体般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于是,伽罗擦了擦淌在脸颊的泪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AB。
AB仍旧坐在那里,忧伤地看着伽罗的背影。
伽罗从咖啡厅逃出后,她舒展了一口气,开始慢慢往前走。忽然,她停了下来,掏出手袋里要还给AB的那个小礼品盒。她拍了拍脑袋,匆匆往回走。就在伽罗走到咖啡馆门口的时候,她看见了右腿打着石膏的AB,正一瘸一拐地由司机搀扶着费劲地走出咖啡厅。
伽罗看见AB这样,愣在了那里。正巧,这个时候,司机搀扶AB上车,AB一抬眼看见了站在远处的伽罗,AB也愣了。
伽罗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她冲到AB面前急切地询问:“你怎么了?”
AB尴尬地一笑。
司机在旁边看看伽罗,又看了看AB,知趣地向远处走去。
伽罗看着AB:“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AB看了看司机,又扭头看着伽罗,露出揶揄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