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忍受你不够爱我。
我可以忍受你有别的梦。
就算是编谎话哄我。
至少你还在乎我的感受。
我可以忍受眼神的空洞。
我可以忍受你时间不够用。
爱着你。
是我改不了也不愿改的习惯。
要放开哪有那么简单。
了解你。
是我说不出也不承认的悲哀。
——《我可以忍受》(徐婕儿作词)
把自己打扮得端庄得体的伽罗拿着机票在飞机场等候着AB。她知道自己这样的装扮和AB的西装革履很般配很吻合。
她看着飞机票,还有带在身边的马头琴,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安心又不无激动地坐在贵宾休息室等待。
北美的贵宾休息室和国内的不一样,为了不打扰其他旅客,他们从来不用广播通知航班,他们会在贵宾进入休息室前提醒他们看电视屏幕,如果客人需要他们提醒,他们也可以专人专项服务。
当伽罗看到电视屏幕在他们航班那栏不断地闪着“登机”的提示时,她终于失去了等待的耐心,开始变得焦躁不安起来。她调整了一下心绪,故作镇定地拨通了AB的电话,谁知AB的电话是畅通的,可惜没有人接听。
伽罗开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的这个预感来自于她的那两个梦,来自于一向守时的AB这次忽然的不守时,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来自她的潜意识。
距离飞机起飞时间还有十分钟了,伽罗有些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贵宾休息室,她想AB也许忘了带手机,也许他正在登机口等着自己。
抱着这样的信念,伽罗快步如飞地向登机口冲去。
当她赶到登机口,看到一排一排的座椅空荡荡地闲在那里,她的心便彻底地凉了下来。她甚至没有勇气走到登机口,逃也似的离开了候机大厅。
伽罗是怎样坐进了出租车,怎样报出母亲家的地址,她全然不知,那时她的脑袋跟她所看到的登机口一样空旷冷清。
伽罗的母亲正在厨房悠闲地制作着印度沙拉,她听到门铃声,有些纳闷,她想象不出这个时候的来访者会是谁。
伽罗母亲步履轻盈地去开门,门打开后,打扮亮丽的伽罗戴着墨镜,一脸忧伤地拎着行李站在门口。
伽罗母亲的心顿时由欢快变成抑郁,她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伽罗等不急母亲开口,也来不及跟母亲解释,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紧紧地抱住母亲,号啕大哭。
母亲再次张了张嘴,依然什么也没有说,她抚摸着伽罗的头发,无声地安慰着她。
母亲是儿女伤痛时最好的良药。有了母亲温暖的怀抱,伽罗终于可以把压抑在心头的恐惧、委屈一股脑倒出来。见伽罗逐渐平静下来,母亲调侃了一句:“幸亏我做的是沙拉,如果我做的是蛋糕,估计烤箱都着了。”
伽罗有些难为情地松开环绕着母亲的臂膀,她发现母亲的肩头一片潮湿。
“你还好意思看呢!你再哭一会儿,我就会被冲跑了。”伽罗的母亲是个非常幽默的老太太,她知道怎么用轻松的言语缓解女儿激烈的情绪。说完,她把伽罗拉到属于伽罗一个人的卧室。
安静下来的伽罗躺在床上,无声地看着窗外。
这个意外的打击让伽罗无言以对。心力交瘁的她脑子始终是空白的,既没有AB,也没有24小时和挪威的森林……
为了抚慰伽罗,母亲给她做了她小时候最爱吃的柠檬蛋糕。那个时候,无论伽罗哭得有多伤心,受到多大的委屈,一旦躺在母亲的怀里,或者吃上母亲的柠檬蛋糕,她的心情就会即刻好转。但这次却和以往不同,母亲把蛋糕摆在伽罗眼前,她根本没有想吃的意思,是这些年伽罗的胃口变刁了吗?喜欢上了比柠檬蛋糕更好吃的东西?还是,过去伽罗所受的伤害根本无法跟这次的相比?!伽罗母亲知道,伽罗依然酷爱她的柠檬蛋糕,她知道女儿长大了,尽管承受力比原来增大了许多,但面对如此强大的摧毁力,女儿还是没有招架的能力。
伽罗母亲开始喂伽罗蛋糕。她告诉伽罗,内心虚弱的时候需要强壮的体力。
在伽罗母亲眼里,她永远都是那个蹦蹦跳跳、长不大的伽罗。
母亲费劲地找出伽罗小时候少得可怜的玩具,悄悄地把它们放在伽罗的卧室,想以此唤起伽罗对儿时的美好回忆。这招不灵后,母亲又把自己喜欢的老式收音机搬进伽罗的房间,她试着给伽罗找她喜欢听的音乐。
伽罗看着母亲辛苦的样子,辛酸地说:“妈妈,别再忙乎了,我安静一会儿就好了。”
“需要我陪着你吗?”母亲温和地征求伽罗的意见。
伽罗坚定地点点头,母亲的支撑会让伽罗逐渐强大起来。母亲很体谅女儿的心,她没再说什么,自始至终没有提那个男人,她只是坐在伽罗的床边,拉着伽罗的手,心疼地注视着伽罗的脸。
伽罗躺在床上,合上双眼,痛苦地思索着。
在母亲家里度完了那个浑浊的假期后,伽罗神情恍惚地回到了家。
丈夫C和孩子们兴高采烈地迎接伽罗的“凯旋”,他们的情绪和遭霜打的伽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是需要我的,真心喜欢我的;而他需要吗?他对我是真心的吗?在老公和孩子们欢呼雀跃的时候,伽罗脑海中闪现出这样的问题。接着她才有些疑惑地问C:“你今天怎么没去上班?”
丈夫C:“知道你今天回来,特意请假了。”C和AB一样是个工作狂,尽管他每天都工作13个小时以上,他的办公桌上还会有一大堆处理不完的事情。伽罗知道C的辛苦,所以在家里处处给他开绿灯。人们常说一个成功男人背后一定站着一个出色的女人。伽罗没有自己的事业,但在家庭主妇这个行业中她做得很成功。她做到了主动承担起家中的一切事务,即使她病了,她都会隐忍着病痛,挑起生活中的一切。C不止一次开玩笑地说:“做妈妈的是没有资格生病的。”这话虽然是C的玩笑,伽罗却把它当做了职责。正是因为自己身上有太多的职责和重担,伽罗才会在C面前变得更理性,她是家里的顶梁柱,她是母亲,是大女人,不是小娇妻。
C曾无数次夸伽罗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他在外面应酬的时候,如果条件容许,他喜欢带上伽罗。身边有伽罗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底气格外充足。
C是个性格内向的人,伽罗内心的躁动以及失魂落魄早被他看在眼里。他反思出他们的裂痕所在,那就是他们文化背景的不同。虽说伽罗住在温哥华已经二十多年,虽然说她性格开放易于接受新生事物,但她从小的生活环境,让她永远和西方人隔着一层隔膜。在与C的朋友及家人聚会中,伽罗从来都不能完全跟他们融入,每每那个时候,她就拼命回忆她读大学的时候,同学之间喝酒谈天的场景。
C找天使求助过,也看过心理医生。他需要用他的方式和努力留住伽罗。一直以来,他很清楚,他拼命工作的源泉是为了他们这个家,伽罗若走了,他们的家也就散架了,他的奋斗也就没有意义了。他知道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等待他的路只有一条——从办公室的窗子纵身跳下去。
丈夫C接过伽罗的行李,关切地问:“旅行如何?”
伽罗强打精神,勉强地说:“还好,就是有点累。”
丈夫C:“所有的旅行都是疲惫的。”他把伽罗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接着丈夫C把伽罗引到饭厅。
餐厅的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排中国饭菜,菜的旁边还醒目地放着一瓶中国的茅台酒。
丈夫C有些得意地看着伽罗,摆出幽默的表情。
聪明的伽罗看到眼前的情景,当然知道C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是在用行动争取伽罗。而另一个人呢?他却在竭尽全力地往外推伽罗。想到这里,伽罗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
丈夫C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说:“你先去洗漱一下吧,更精彩的还在后头呢。”
丈夫C说着把伽罗赶了出去,自己继续在厨房忙乎,他煞有介事地拿着中国菜谱,准备照猫画虎在伽罗面前露一手。
伽罗心绪不宁地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她看着行李箱里为AB准备的一切,心里越发难受。
这时候,丈夫C幽默地用中国话高喊着:“开饭了!”
伽罗调整了一下情绪,面带微笑地走出卧室。
丈夫C待伽罗落座后,轻轻地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这个吻让伽罗意识到,她进门时,C试图吻她的时候,她又一次本能地做了躲闪。
从小被母亲娇惯坏了的C,在家里吃饭的时候,从来没有给伽罗夹过菜,在外面应酬的时候,他之所以那样做是迫于绅士风度的要求。伽罗曾用小时候听到过的懒人的故事调侃过C。她告诉C,那个懒人懒到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程度,有一次,他老婆出门怕他饿着,走前特意给他烙了一张饼套在脖子上,谁知老婆回来后,懒人还是饿死了,他饿死不是因为烙的饼不够,而是因为他懒到了极致,把脖子前的饼吃完后,都不肯动动手,把饼往前挪一挪。伽罗觉得C君在他母亲家吃饭的事情上跟那个懒人有得一拼。C回他母亲家吃饭的时候,他懒的程度和那个懒人真的差不多,他盘子空了的时候,从来都不伸手,都是他母亲第一时间一样一样地帮他往盘子里盛。
“时势造英雄”,伽罗内心的不安造就了C君的勤奋。伽罗仅仅离开三天,C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他不仅可以炒菜做饭,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竟然不停歇地一筷子一筷子地给伽罗往碗里添菜:“我最近新学的中国烹调,尝一下有没有你家乡的味道。”
伽罗明知故问:“为什么突然学做中国烹调?你不是不喜欢中国菜么?”C检讨自己的失误之一就是过去自己过于自我,忽略了伽罗的中国情结,他和孩子们爱吃西餐,伽罗就无怨无悔地给他们做西餐,他们家每个周末雷打不动的外出家庭晚餐,也总是在他们喜欢的西餐馆度过。
丈夫C:“伽罗,人都是可以改变的。”丈夫的所问非所答,让伽罗感受到了他话外的弦音,这就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伽罗没再说什么,只是感动地看着丈夫。人,只要愿意是可以改变的,AB如果愿意,他的观念也是可以改变的,遗憾的是,他根本不愿意为自己改变,伽罗心想。AB,AB,在什么时候,伽罗都忘不了AB。
事实上,在伽罗失落的这些日子里,她深刻地感受到了来自家庭的温暖,无论是母亲的爱,还是丈夫的关怀,都让她觉得自己是幸运和幸福的。但是,话又说回来,温暖与爱是相同的么?抑或说如果AB没有在伽罗生命中出现,她会体会到爱与爱之间的差异吗?
爱和爱之间是有差异的,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幸体会到这种差异;但体会到的人,又会怎么样?他们的生活会更加幸福,还是更加痛苦?这个答案只有体会到的人才知道。
伽罗告诉自己,AB对于她就像毒品,她吸毒的时候,她的精神和内心感到轻松舒缓;隔几天不吸的时候,她会觉着没着没落、六神无主。但毒品就是毒品,让人快乐过后,会带给人更大的伤害和痛楚。
头脑理智、清醒的时候,伽罗告诫自己,她要戒毒,一定要戒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