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玷污过
是从你那里走失的白马
而你翻遍人类的历史
也查不到它的名字
你知道古老的葱聋山
可也许不知道
山里有一个地方
几万年了
没人踏足
那是一个洞穴
多少年来
关于它的传说早已停止
那是通往任何地方的入口
是时空门
不用进入多深
就可以看到从地球出生以来
所有
存在过的动物
你和爱 捆绑我生生世世
灭绝的
和顽强延续的
都在静静地望着你
同时做自己的事
这洞穴里
时间利索地组织好它的公民
永世相聚
始祖鸟的飞翔发出呼啸
好像一只等待出发的巨轮
它飞过矮小安静的渡渡鸟
追赶上从不停歇的旅鸽
它累了，便落在长毛象的背上
长毛象给自己改了名字
他不再是地下潜伏的事物
也不再吹奏挽歌
在冰凉的河滩上，它们高耸着
《只剩你我的方法》
静默着，听自己的故事
我们坐在长毛象的脚趾上
它们缓慢地移动
清冽的山谷之风
从我们的左耳进，从右耳出
在这悠哉的净土里
我们饱览一切风景
没有修辞了
修辞让人羞耻
也没有音乐了
旋律使快乐喑哑
洞穴里的很多动物
因我们而死
我们的手上沾满了它们的血
五彩斑斓
不可饶恕
无论生死 随我每一世
别回溯任何与人类有关的记忆
那是一个无法往生的咒语
会把我们带出这极乐之地
带出这云里的洞穴
然后像焚烧桃花源一般
更改我们狂喜的记忆
你还记得它吗
它正从我们面前走过
纽芬兰白狼
成群地，优雅里带着一股痞气
它们中最俊俏的那一个
疑惑地凝视我们 久久地
好像想起了什么
但是欲语还休
放心吧
这个山洞里
（二）
不会有杀戮的
我们都不用进食，也不用占有
我们很安全
你不信？
你看 白狼经过了麋鹿
一群勇士
与吃素的女人调情
是白狼卸下重任后回归朴素的方式
麋鹿是灵性的
它们被追杀逃亡
一路至此
这个山洞里
麋鹿不是太岁爷
但这里众生平等
远处的角落里
我们看到菊石
我自己都无法驾驭
不要惊呼
是的
你看到了菊石
它们是这里的长老
名副其实
它一千年开口一次
剩下的日子
就嵌于水草 无人问津
我们敬重它
它目睹了所有生命的往来
它贯穿于我们能提及的全部时间
山洞的尽头是出口
也是入口
我们由此进入浅时湾
无人能抵达浅时湾
除了你我
《云》
我们的脚下刺满了针
这是拜访者的诚意
我们必须披荆斩棘
我们将血流如注
但毫不痛苦
因为
我们由此进入浅时湾
浅时湾里
住着各方的神
还有神的宝贝
神的逆子
神的弃婴
神原谅他们
这眼前蛋白石般的水池
曾锻造过成就安喀琉斯的冥河
我们不敢想象
从身后抱住我
人类的全部图腾
都是水池中隐隐闪耀
却数量庞大的石子
我们不敢想象
米迦勒天使曾在这里哭泣
他是勇气与力量的化身
他用他的泪灌溉宝石
宝石的能量辐射着未来几千年
的卑微与高贵
也生长了四百年前葡萄牙国王
皇冠上的无色黄玉
它是最大的钻石
用弓将它举起
力量足以射下太阳
我们不敢想象
佛祖曾经静坐
在我的骨子里
他的意识在某一刻
突然来到浅时湾
他惊诧了
那一天他的肉身
止不住衰老
他慈悲的眼睛低垂
摩诃迦叶在身边谦卑求问
真理的光芒下
芸芸众生静待教诲
他停顿了很久
那是他唯一一次走神
我们赤裸着身体
盛装来临
浅时湾
浩渺如一颗火种
我们是幸运的
如何排除万难
我们听见了文明的声
和文明之外的回音
神与神
没有高低
他们照顾着自己的土壤
也看守着邻居的领地
传说中的名字
一个一个立体了
大鹏
从天边传来歌声
麒麟
从你的纹身中走到蛋白石湖畔
饕餮
它在果树下品着美酒
吸海垂虹
到了夜晚
在我的瞳仁中
我们看见独角兽
独来独往
依然是它的坚持
好了
都静下来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让我们一起保证子时的睡眠
就这样
世界只剩你我
这是我的第一个方法
也许你认为太复杂
我们只用找一个
暂时没人出没的地方
也许是凌晨
也许是晚上
包裹住即将永生的人们
在等待苏醒的间隙
我们去一丈高的芦苇地
奔跑
旋转
翻滚
或者我们冥想
我们禅定
我们面对面
盘腿而坐
房间里
我们的头脑清晰
连蚂蚁的脚步也像钢筋撞击
我们的身体却逐渐微醺
随后我们去往哪里
你来定
或者成为隐士
就像解释不了你
仙风道骨
我们修建两个木屋
相隔一座山头
我每天洗衣送饭
伺候你吃斋念佛
这是我想到的第三个方法
你也许怀疑
我们不会这么幸运
那么我们一起饮下毒药吧
在业力拿我们是问的时候
我们不要松开彼此的手
一切没有你参与的工程
我都不接受
别怕毒药被没收
我随身携带槟榔皮
它有剧毒
让我们之间变得平坦
毫不留情
或者穿上隐身衣
按照古歌上的传说
有一个方法
可以逃脱宿命
把火焰
荨麻和香槟混合
再用新鲜石膏包裹
敷上苔藓
当我们的孩子降临人间
如果它散发出香味
便药力持久
饮下它
即可开天眼
我们能看到时空的缝隙
虫洞
而生生世世 做过最好的事
平行的宇宙
还有我们生生世世的履历
我们也能在通往惩罚的路上，清楚看见前人留下的
逃生的隧道
钻进去
摔成粉末
便分不清你我
或者
如果我们真的不那么幸运
就干脆爬到判官的脚下
抱住他的裤腿
整个殿堂吹响通缉的号角
而我们在哪里？
判官不能低头
所以永远找不到
《逃往来生》
你也许不知道
依恋扩散
我的感性
在你的理智中瑟瑟发抖
猖狂
寂静却又呼啸
我的生活里
是接二连三的如何是好
也许都是因为你
才开始期待这个世界
可如何是好
我在你早已揣度好的答案里锦衣夜行
把你的滴水不露深埋
在相爱的某种模式里
言语还没有淌尽
凝望还未收场
亲吻举棋不定
撩开的朦胧
我就匆匆丢掉所有的可能性
你的命运里
还装着我的魂不守舍
来世的爱人
来世你就放下轻狂
我就放下慌张
诗句动人地谢幕
亲吻余温永存
生茶奇香
你的命里住着我的尊严
在晨昏与末日面前
轮回的种子寂灭
我躺在你灵魂中央
越来越小
沉入跳动的脉冲波
当我成为了你
爱是古老的
自然你也认不出
这是我的终极秘密
随着彼此
看到天涯在落日中向着永恒
而永恒在城市的断壁残垣里
迎着天涯
《私事》
兴致勃勃地
给远方的你
开了个生不逢时的玩笑
我想念你
可惜未必正好
《双生鲤》
——给双含
一
船对你说了谎
垂死的天空倾斜着
遥遥地说着爱你
说悠悠空气如静水
呼吸是神秘的
像一个清澈的邀请
森林对你说了谎
远远说着爱你
说重峦叠嶂如绵云
树是衰老的
像一些摇摇晃晃的影子
你走上岸去
他们撕下面具
空气阻断了呼吸
树成了锋利的刺
天空 空空如也
笑声不停
二
（一）
看不到五颜六色的梦幻泡影
水生
是重重的往事
是卑贱的化石
伤口是你的镜子
盘起亚麻色的头发
依然是你
一只静谧洞穴里的鲤鱼
三
深吸一口气
像吸进玻璃的碎片
停止这自残
便是死
所有的力气都寄予爱他
也好
由此那不可进退的每一刻
无论生死 随我每一世
便是两个影子
孤独是你的镜子
进退都是虚空
两个世界
亦正亦邪
在比什么都明晃的孤独中
你用尽力气爱他
而爱他让你更加孤独
日日夜夜
修复和重生
是你的勤奋
四
这个宇宙昙花一现
你像信任它一般信任人间
总有灰烬燃着美好的火星
总有春雪理所当然被泥泞
这需要一些气氛
灰烬也可以被奉为高贵的香灰
那一天很快就来
如你水生之时的春光再现
即使现在的你不再记得
即使那时的你不会认得
五
终于到了晚上
只有晚上
只有那些神明小心存在晚上
天空的笑声才停止
清冷的镜子才关闭
你偷偷醒着
一片清明
谁都知道
每一个日冕复燃的时刻
一切又是同样
想被云托起
但是你偷偷醒着
今天的月亮
黯淡了整个城市的辉煌
《双亲》
不是世家子女
他们靠自己的脊梁
支撑命运
担当不被任何吹弹动摇
尊严不被任何污点侵扰
平静与尊贵得像耄耋之茶
庄严与善良得像知足欢喜的菩萨
他们的平凡
干净得让日月停止了心跳
他们的纯真
明耀得让时间泪光闪闪
他们的忧伤
在我魂魄的中心
静默得让世间的流转
守住了鼻息
我依偎双亲 饱含尊敬
在我的体内
深埋着孝悌
这是一生的主题
与双亲一起
与祖辈同力
将血脉托起
一如他们用生命将我高高举起
举向他们能想象的每一寸最清澈的土地
《寻找莱茵》
去吧
去寻找莱茵
去把她的花斩
去把我的月圆
公元前 我认识你
去忘记三月小小的坟
去将黎明的酒续满
去念诗给时光的另一端
去对晨昏视而不见
去吧
去寻找莱茵
去为业力流血
去为此刻买单
去清扫日落的道途
去抚平坍塌的尘埃
去把自己推向彼岸
去将佛珠拆散
《拾壹年》
——给爱琳
刚开始
暧昧很短
我的业障
梦很长
苏醒后
平静很短
暗示很长
入冬之季
情绪很短
入睡很长
告别时
从容很短
日落很长
再后来
言语很短
矜持很长
午夜时
所有人叫着安可
而梦很短
地球上确实有这样的地方
结局很长
《盛世无君子》
在青灰色的早晨
睡伏在熠熠生辉的淡彩里
在刚刚醒来的傍晚
跌入铜版纸重复的梦中
在对别人的同情里
延展开了自己
在世界的沉默中
才找到生存的语境
盛世无君子
请为冷漠举杯
随时随地不要忘记暧昧
别为虚伪买醉
《誓言》
两个男孩
让雪松为我们引梦
在对面的落地窗前跳舞
他们赤裸着身体
生生不息
舞蹈是他们的仪式
移开目光吧
视网膜已悄悄殷红
可不可以
当作你已死去
死到临头
却仍不解风情
舞姿的脚步注射了回声
回声辐射着偷窥者
那躲在帷幔背后的脸
被烛光点燃
愈年轻愈等不及
已满目疮痍
爱是我的宿命
请平静地抽完这支烟
已覆水难收
请像往常一样熄灭烟头
《失忆》
绽落的指甲
一地的木屑花
擦过皮肤的时候
开辟出一道疤
青色的银河 从时钟的窟窿出发
突兀成簇 奔涌去心跳的脉络
有生命在涌动
有人在复活
未被想起的某段记忆
不明身份的某张面颊
某年某月某一刻
你牵着马
爱与你
在寂寞的呜咽声中
你回头看我
故事谢幕
时间凝固 此时此刻
我想起你
在一条曾经没走过的路上
奔向她 乘着光
我是一匹黑马 无心观花
乘着光 横冲直撞
你是一匹黑马 乱世不惊
横冲直撞 无牵无挂
我是一匹黑马 用天分 陪葬纵身
反手宿命 纵身天涯
时间凝固 此时此刻
我想起你
在一条曾经没走过的路上
在我的皮肤上
你牵着马
在寂寞的呜咽声中
你回头看我
《巫术》
那个尖脑袋的女孩 装在袋鼠的兜里
曾吸住你的皮肤
声嘶力竭
那个尖牙齿的女孩
一声不响地跑来
我告诉你一个办法
可以轻而易举收拾她
使劲抓住她的头发
把她甩进烟灰缸
让她吞云吐雾
独饮宿醉
骗她说 这是青春永驻的良方
一直在云里
午夜的广场
灯火辉煌
那是四十年前
江里翻着死鱼
白花花的一片
是她报废的眼睛
她永远输给你
爱你至死
却老无所依
但是你会有报应
你听听
再看是否愿意
你将是一根锈弦
讳莫如深
风水流转
那一天
这已经困扰我很久
她完美无暇
看你一眼都会重病三天
你是过期的烈酒
只配牢狱中的死刑犯饮
那一天
她会当着你的面
与独角兽并行
但她从不看你
那一天
她即使蒙着眼
也不再触碰你
凡事到她指尖
哪怕泔水也散落成银
而你没资格
你是一切的底线
她即使嫁给死徒
撩开朦胧
献上纯净的处女之血
也不回望你们的誓言
你考虑考虑
是否愿意
若你点头
我便成全
那是五十年前
我遇见我
在蒙马特高地
她目不斜视地
擦过她自己
《少年》
——给双含
你等了谁一整夜
也许你并没意识到等待
目标清楚地
我的习性
你成为夜的游魂
宁静的苦艾如丁香般澄澈着你
透过混浊的乳白色
你看到地球的编年史
清醒是你的致幻剂
胜过艾蒿
胜过迷
《如初见的告别》
我们从六月走到十二月
流火的夏日被燃烧成漫天飞雪
总是尽头处
相见如初
总是静默时
拾荒云间
《三生石》
我只需要一个夜晚
是近在眼前的电闪雷鸣
就可以擦掉你的泪水
在我停止微笑时
在你少年尽头时
我只用花一个冬天
就可以成为你的母亲
在你亲吻我手背时
在我失去光泽时
我只用花一个夏日
就可以成为你的妻子
在你熟睡时
在你看我熟睡时
《侵略》
做到极致
一了百了般
别再妄图留下行踪
轻浮的好感四处弥漫
用檀香来供神
一切理由都不够冠冕堂皇
生命不断失陷
又不断兴旺
真实凝固
又延续艰难
无可摧毁
也无从告别
一如既往不可追随
拥抱不是为了拥有
是知道不能得到
鲜血淋漓的盛夏
人们毫不羞涩
而你以为我很好
当我长途跋涉
念着求生的咒
《强者的冬眠期》
却是爱你
也许明日破茧
也许一生不醒
总在不屑于解释的沉默里
端详平静
轻描淡写中的王
恐惧着
最多喝下一口微凉的茶
失落着
绝不碰一根香烟
生命的哲学
就是做
强者即使在冬眠期
也笼罩隐忍的柔光
有条不紊
波澜不惊
包括死
到如今 我也认识你
《入睡之夜》
没有人是孤独的
万物一同在忍受折磨
阴生植物在夜的琴弦碎弓
那些晚睡的人
是一只共同赴死的军队
壮烈地在这个时代
以相似的姿态收割结局
不同形状与朝向的窗口里
各种牌子的烟头
痛苦地皮开肉绽
像你丢失的凌晨
像你沉睡的子宫
像你破碎的情操
所有结局都写在脸上
而忘了是怎样的开始
想去对面的云
没有人知道
你年轻的指甲早已脱落
只有你知道
今生正在斑驳
《拼图》
代替你吻我的
可能是颗葡萄
于是不用担心
也一定有什么代替你
拥我入眠
可能是关于你的梦境
也可能是冬天
顺着你遥远的凝望
我看到我自己
小小的一个点
瑟缩在你的从容里
先比云轻
一面暗淡
另一面发光
假设你的手指
抚摸过诗
顺着你的味道
我借着月光看到
附在喉间的句子
没人出声
只有呼吸
呼吸它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便是命运的保护
由此便可读你
读晚安前的安魂语
一切我深爱的世间万物都成了你的延伸
到处是你的名字
到处是我的影子
云的堡垒里
谁叫我靠近你
便散去
你是滚烫的
披星戴月的日子
我都是穿着隆重的雪
然而你是滚烫的
于是
矜持散去
宁静散去
头绪散去
我散去
全世界是我的影子
在光尘里落了一地
拾起我
即使一片
那是一片湖泊
解释不了爱
倒影着你错过的故事
一片你看得见的汪洋
一片我眼里的你
那是我为你留下的
最珍贵的种子
可能是我的青春
可能是我的宿命
可能是我的秘密
可能是我无法从你身上移开的
装满你的眼睛
度日如年
我长青苔了
耳朵里钻出草来
一张开嘴
就是张蜘蛛网
度日如年
（三）
托你的福
因此我长命百岁
我是老的
却是你的孩子
那么你一定很大年纪
可是你笑的时候
比我更孩子气
你装着不安
不安装着我
我装着你
我看见安宁开满你我的黄昏
像你的冷暖自知开满我的四季
我想念你
我想你走过来帮我摘下眼镜
想你牵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