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锋也在魔族,不过他已经把一切交给了火烈和双玄尊。火烈曾为他掌管魔族刑狱,一手焰无欢的绝技足以让一切人不敢进犯。至于双玄尊,却据说他是外道众人,没有人知道他的实力,只知道他深得含锋信任,这就足够。含锋早已无心再做魔君,之奈何这就是他的命。改不了。
现在在魔族之内,他只有一间房,和段痕的那间小屋没有什么区别的一间房。
含锋本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梵天奇却听出了他的心事,问道:“你不放心他?”
含锋道:“其实他的死活与我无关,但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竟会我魔族剑法,而且甚至比我所学的剑法更为精妙。若是再给他些时日,他的剑法甚至能超越南宫涵。”他的声音微微改变,却分不清是兴奋还是恐惧。
梵天奇道:“我也不懂。他在你魔族不过住了一天而已,也不过是在昆仑见你拔了一次剑……”
“不!”含锋断然道:“这剑法他绝不可能是遇到我们之后才会的,这剑法仿佛是从他出生就已经会了,只是他还没有意识到,但就好像他迟早都能学会走路一样,也早晚会发现这些。”
梵天奇道:“你的意识是说,有人在他出生前就开始教她剑法?”
这本该是句笑话,全天下最大的笑话。谁能在出生前就开始学东西?不是笑话又是什么?
但这话却出自梵天奇的口,听在含锋的耳。这两个人谁都不喜欢开玩笑。
“这不是没有可能,据说魔族古老之时有一种传心之法,只要你的心与脑成型,就可以通过意念将一个人所知道的事情灌输到另一个人脑中。”含锋从不是一个随便猜测的人,但他却也想不出别的什么理由来。
“通过母体也可以?”梵天奇忍不住问。
含锋摇了摇头,道:“不知道。这种秘术我也只是在典籍中看到过有关记载,但究竟如何运用我不知道。能不能通过母体与婴孩达到传心,我也不敢确定。”
梵天奇眉间不禁凝结起一丝担忧:“若是真的有人这么做,这个人是谁,谁有这样的能力?他又为何偏偏选中了段痕。”
含锋道:“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若真是有人刻意为之,那人将是一个极可怕的对手。想不到暝印死后,这天下也还是没有太平。”
梵天奇道:“也许暝印也不过是那人的一颗棋子而已。”
在这三个人眼里,段痕的天赋确实很高,但真正令这三个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却是段痕的努力。他每天只睡一个时辰,吃一顿饭。只在临睡前才喝一次水,去一次茅厕。其余的时间,他都在练剑,就算虎口崩裂血流不止也未曾停歇。天赋加上努力,还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不过五天光景,在虚剑道内,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段痕去学习的。然后他就去了无剑道,却又不过是五天,接下来的偏剑道和破剑道他一共只呆了八天,却已经青出于蓝。
“十八天,他已将我宗内四道万招剑法尽数学会。他难道真是老天爷派来,帮我完成心愿的?”剑无双在不远处看着段痕,段痕却没有看到他。
段痕当然还在练剑,剑之宗内对于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学,但剑之宗之外却有很多。他尤记得含锋与孙肖交手时所用的剑法,现在他已经领悟了七成。而且也正如含锋所猜测的那样,他也已经意识到自己仿佛一出生就已经学过的那种剑法,既然是已经学过的,再学起来自然是轻车熟路。几乎什么剑法在他面前练起来都是那么的轻车熟路。唯独一招剑法,就是他从山门前那“剑之宗”三字上领悟的剑法。那剑法之高山仰止自不必说,但对于段痕却并不是高不可攀。但令段痕不解,每每他想去练这招剑法的时候,剑招尚未出手,只要剑意在胸中成型,他就能感觉到两股极端力量的冲撞,就好像两个绝世高手在他的心里生死相搏,几乎要把自己的胸膛冲破!
段痕练剑练到兴起,不自觉剑却又施展出了那一招剑法。这剑法他已在心中想过无数次,也痛过无数次,却怎么也忘不掉。这剑法对他的吸引力,甚至超越了罂粟对于一个烟鬼的吸引。剑招行至一半,段痕却长剑脱手,人只觉胸中血气阻塞,痛楚难当。一下竟昏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已是黄昏。
“我的剑!”段痕猛的坐了起来,双手向前抓去,却捉了个空。
“你的剑还在。”一个女子微笑看着段痕,手里拿着一块拧好了的手巾板。
“把我的剑给我。”段痕喝道。但只要稍一用力,胸口就裂开一般的疼痛。这次他怎么伤的这么重?
那女子道:“你的剑就在这,我也抢不走。你还是好好休息吧。”她将毛巾递了过来,却也拿过来一把剑。这把剑当然不是染尘。
“宗主说你的剑太过锋利,教你以后就用这把剑来练。你自己的剑还是别用的好。”她将毛巾和剑递给了段痕,转身就将染尘放在一个锦盒里,摆到了衣柜上面。
“看好了,我可没偷你的剑。”那女子临走时还冲段痕扮了个鬼脸儿,段痕也忍不住一笑。
只要有剑,怎么还不是一样的练。
但那一招剑法,他却始终练不来。不得引为一件憾事。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此处山不高却险,水不深却冽,竹不多却密,人不多却雅。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一个老者高声吟诵这两句古词,却尽是不屑之意。因为他觉得这两句诗不对。这老者白须白发,看上去比之孙肖怕也年轻不了几岁。
另一个老者头发虽然是黑的,但须眉却也已花白。“你说这诗不对,不对在哪啊?”那白发老者其实没有说出来,但黑发老者却能听得出来。
白发老者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若人无再少年,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他说的,当然是那个躺在床上的人。此时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摇摇欲坠的死人,他已有了人的呼吸和心跳,也有了人的意识。那是他的记忆。
“小子,我知道你能听见。我告诉你,别乱动。你体内此时尚无魂魄,需要你自己吸取天地精气,来一点点聚魂纳魄,至少也要三百日,你才能动。我知道你现在很想见一个人,但我可以告诉你,你现在若是动了,非但见不到那个人,更会白白浪费了我们一番苦心。三百日之后,你就能与那人长相厮守,这短短的三百日算得什么。”白发老者显然看出了他的心事。却也很理解他。
“三百天。”他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心中默默念着这个数字,头上缠满的绷带却渗出了泪痕。
“想不到这世间竟真有如此痴情的男儿啊。”黑发老者不禁感叹。
白发老者却道:“只是这一个情字,却也不知毁了多少痴男怨女。”
黑发老者从怀里取出一个扁圆的银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吟诵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白发老者却道:“没念过几天书,却偏要学别人吟诗,好不让人笑话。且你居然还敢喝酒,小心酒糟泡烂了你的骨头。”
发老者却又喝了一大口酒,又吟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又盘膝坐了一夜,段痕站起来的时候却觉得更加神清气爽,胸口的疼痛也已不见,他却也意识到了什么。自己的疼,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两股截然相反的剑意!
一股剑意自然是来自于他自身的修为,而另一股则是他看到的那三个字。
那只有一招,剑招有限,却能生出一股足以与他修为相互对抗剑意。那一招剑法当真不简单。想来也是,黄帝留下的剑招,又岂是天下俗人的剑法能比的。段痕能生出一股与之抗衡的剑意,他的修为也不低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血脉顺畅了许多。也觉得体内积蓄的力量更多了。对于这,他却也意识到了。是昆仑的秘术。
他只在昆仑留了没有几天,也不曾和那里的谁讨教过什么。但他只是见到孙肖与含锋的一战,听见了孙肖的呼吸,也在后几日感觉出了他气脉流动的方法。他只是勉强记下,但想不到他每每气血阻塞之时,只要按照那方法运行上几个周天,就觉得畅顺无比。
他拿起了那把剑,走到屋外,他的剑又挥动了起来。
剑有招,剑无招。有招是下乘,无招却也不见得是上乘。而此时段痕的剑却是介乎于有招与无招之间。道本就介乎有无之间,所以可以如此说,段痕的剑是最接近道的剑。
见段痕双足一沉,腰马发力,肩头却向下一沉,剑锋向上一挑。这正是那一招的起手之势。他当然知道这一招一旦使出,自己的胸膛又会疼的撕裂一般。但他偏偏执拗,偏偏要将这一招练成。疼死也要。
疼痛又涌了出来,但段痕却咬着牙,硬是将这一招使了出来,不过动作颇为滞涩。这也难怪,任谁的胸膛疼的那么厉害,都很难快的起来。但段痕却偏偏不是谁。他知道疼,但这次他却没有昏倒,而且将这一招使了出来。招式一收,他却又接连做出了一串动作,双足下沉,腰马发力,肩头下坠,剑锋上挑。
他竟要将那剑招再行一遍!
竟不仅是一遍,而是三遍!五遍!十遍!
剑越行越快,段痕的胸膛也是越来越痛,待他将这一招使到第十四次的时候,招未行为,他却仰天大啸,一口鲜血吐出。人,险险昏厥。但倒地之前他却盘膝而坐,运行起偷学自昆仑的行气之法。却想不到,这方法对他来说竟是一种良药。不过一盏茶凉的功夫,他便觉得胸膛不再那般疼痛,吐纳几下之后,胸前疼痛已然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