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救我?”段痕的眼中不见感激,却有愧疚。
那少年却道:“只因宗主要见的是活着的你。如果无法复命,我还不如一死了之。区区一条手臂算得什么。而且,我一定要他加倍偿还!”他口中的他,当然就是乌虺。
乌虺哼了一声,道:“是你自找的。”
段痕只抬头看了一眼乌虺,却不说话。只是搀扶起这少年,朝那大殿走去。
“你怎么了?”剑无双看到那少年的伤,也不免多问了句。
还未等那少年回答,段痕却抢道:“他是为了就我,被一个畜生给伤了。”
剑无双道:“是那人与他动手的?”
段痕道:“不是。是那人要对付我,他是为了救我才中了毒。为了保命,才斩下自己的手臂。”
剑无双道:“学艺未成,却多管闲事。技不如人,你又能怪谁?罚你去后山思过崖面壁三月。妙情,你可服气?”
妙情道:“服气。”起身便向后山走去,根本不顾肩上的伤口还在流血。
“妙情。”段痕已在心中记下了这个名字。
“为什么罚他?”段痕质问。
剑无双道:“你若是同情他,为何刚才不替他求情?”
段痕道:“这是你们的事。”
剑无双道:“既然是我们的事,又何必你来管。”
段痕道:“你找我是为了什么?”
剑无双道:“你可认识他们几位吗?”
这时段痕才意识到,在这大殿之中竟不止他与剑无双两人。这大殿之中四根石柱,每根石柱旁都立着三个人。一共十二人,每个人手中都有剑。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剑也又长又短,有轻有重。
“不认识。”段痕回答的简练。他是在等剑无双的答案。
果然,剑无双指向左手边第一根石柱,道:“这三位是虚剑道之中长老。”又指向第二根石柱,道:“这三位是无剑道中的翘楚。”有看向右边,道:“那三位是偏剑道中的凤毛。后面那三位则是破剑道中的麟角。”
对这个答案,段痕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这和废话有什么区别。
剑无双续道:“这几人是我这剑之宗内的高手。今日引荐给你,你应当知道是何意。”
段痕道:“是为了让我逐一打败他们?”
剑无双道:“对,也不对。”
段痕道:“怎么讲?”
剑无双道:“我自然知道小兄弟留在此地是为了修行,更知道小兄弟的时间不多。一个月后,将是我剑之宗内论剑大会。在这之前,这十二人与我,都会倾尽全力帮你。但一月之后,这十二人将是你的对手。”
段痕道:“为什么要如此帮我?”
剑无双道:“就因为你手中那柄剑。”
剑当然还在段痕手中,他不会将这把剑交给任何人。一个时辰,仅仅只有一个时辰,段痕却已看遍了虚剑道内所有的剑谱秘籍。他识字本不多,但他根本不去看那些字,而是去看那里面的图谱。仅仅一眼,他就已经将那些招式融会贯通。这天赋,那三位原本被称作高手的人不禁瞠目。
夜,夜已深。
乌虺不在床上睡觉,而是盘在梁上。
“呦,你这是怎么了。”一个人低声问道。这人的声音很沉,也很暗。一双黑色的眸子却在黑夜中闪着精光。
这人当然是斗魁,谋神斗魁。
乌虺道:“我能怎样。只是想不到,你居然也能找到这里来。”
斗魁道:“你能去的地方,我当然也能去。我只是想问问你,对于那宗买卖,到底有没有兴趣?”
乌虺道:“我要亲手杀了他。”
“你不能杀他。”斗魁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冷。
乌虺道:“没有我不能杀的人。他不例外,你也不例外。”
斗魁哼了一声,道:“我自然是知道,但我却想问问,你凭什么杀我?别忘了,我是神,已经脱离了人身躯壳,你如何能杀死我?”
乌虺道:“那我就打得你,形神俱灭。”
斗魁不言不语,却也不出手。
乌虺依旧盘在梁上,但待到他灵蛇一样窜出之时,斗魁的身子却化成了一缕烟。
而在桌子上,却留下了一张信笺:
“他若不死,你便可活。你若想死,他也得活。”
斗魁一心想要杀了段痕,此时却一定要保段痕的命,这却又是为何。他说自己是神,却为何要来人间,神究竟是怎样的?
天比高依旧很高。
天三少却不在正厅,而在侧室。
榻上摆着一张棋坪,上面却不见棋子。两个人的手在棋坪上指点江山,却是在下盲棋。
这其中一人当然是天三少,而另一人,却竟然是乌虺的少主,冥月。
“几日不见,你的棋力又长进了。”天三少微微笑着,看着眼前这女子,眼中尽是爱慕与钦赞。
冥月道:“什么几日啊,上次我们下棋已是两年前了,你怎么忘了。”
天三少却摇了摇头,道:“是两年一个月又三天。”他向外看了看日头:“还有两刻钟就整整三天了。”
冥月脸颊一红,道:“想不到你居然都记得。”
天三少微微一笑,道:“关于你的记忆我本就不多,又怎么敢忘了呢。”
冥月的脸更红,垂下头,低声道:“谁知到你是不是在纸上记了日子,就是为了等我来,好哄骗我。”此时的她,根本不像是那个高坐王位之上的灵月宗宗主,而更像是一个小女人。
天三少道:“我怎么舍得骗你。你对我的记忆也不多,我怎么舍得让其中掺着谎言。”
冥月却道:“想不到堂堂天三少也会说这些甜死人不偿命的话。”
天三少道:“若是把你甜死了,我是不是也要再投胎轮回,找你一世。”
冥月的头更低了,嘟囔着说了些什么,怕是她自己也听不清。
天三少却只是微微一笑,坐到冥月身边,握着她的手,道:“前世的我,死在你爹爹手中,我不怪他。若不是如此,我又怎么能遇到你。”
冥月道:“前世的事,别去说了。我们还有这一世要活。”
天三少的手握的更紧了:“只是……”
冥月却用一根手指掩住了天三少的嘴:“我知道。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把你们两个的命线分开。一定能。”
天三少推开冥月的手,道:“博闻自有人之日便存活至今,他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别傻了。”
冥月脸上浮现了一丝哀怨。
天三少遥望天空,却也长叹了一口气。
天比高,依旧很高。却也被一股哀怨的情笼罩。
一个人,一个男人。
一个摇摇欲坠的男人。
他快死了,他看上去还很年轻,但一双眸子却已涣散,每走一步,身子就是一晃,就仿佛拼劲了全身的力气。但奇怪的是,这人走路用的仿佛根本不是力气,而是别的什么。仿佛是一只木偶,不过线不在外,却在内。
不远处,一双眼睛却在一直盯着他。
“想不到,这人居然凭着一缕记忆就能支撑这死了三天的身体走这么远,足足二十里了。他到底是一个人,还是神?”这人在心中这么问道。
“他难道真的这么痴情,真的想就为了多看那女人一眼,就让自己苦撑到现在。我年轻的时候,怎么就没遇到一个能让我如此深爱的女子?”另一个人在一旁低声感叹。
前一个声音道:“老伙计,不是你没遇到,而是你没有去爱。”
那声音又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帮帮这个,痴情的小子,如何?”
莫阳一个人坐在魔族的点将台下,眼睛看着远方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到。因为她在看自己的心,看自己的心事。
她找了那个人十三年,她不后悔。她将南宫涵的遗物染尘给了他,她也不后悔。但她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年的南宫涵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他的身上根本没有一点与南宫涵相似的地方,他的冷,他的狠,简直就是南宫涵的反面。她不相信老天爷会如此捉弄她,但却偏偏不能不信。
世事往往如此,想了、念了、等了、盼了,到最后的结果却始终不能从了人愿。一切不过是苦,不过是伤。苦还会变淡,伤也会愈合。却唯独那种感觉,让人拿不起,也放不下。
“你果然在这里”梵天奇走到莫阳身旁,虽然莫阳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却依旧知道。
“嗯。”莫阳站起来,也收起了方才的心情。
“你在想他,还是他?”梵天奇一语就道破了莫阳的心事。瞎子有时真的能把一切看得更为透彻。
莫阳回答:“我只是在想,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梵天奇却坐了下去,道:“其实我们本就应该想到会是这样。我们谁也不能保证,他还会是他。”
莫阳开口,却说不出话。她想否认,她做梦都希望她找到的会是一个与南宫涵一样的男子,乐观,善良,友爱。把一切都能看做是美好的化身。但这不过是她的梦。世间又有几人能梦想成真呢?
梵天奇叹了口气,却只想前往,问:“你看到那里的花了吗?”
莫阳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的确生长着一株火红色的花。
“恩。”莫阳回答:“还是火红色的。”
梵天奇道:“原本的魔族不过是个暗无天日只知争斗的世界,现在这里也长出了花啊。”
“沧海桑田,一切都在变。”莫阳感叹。
梵天奇站起身,朝那朵花走去,手抚摸着花瓣,却没有把它摘下来。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声音回荡在梵天奇离开的地方,这浅显的道理莫阳又如何能不懂。但对于一个爱的如此之深的女子来说,一切有岂是一句“曾经沧海”就能忘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