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在非高峰时段并没有那么拥挤,车厢里基本还是没有空座位。不管是站着还是坐着的人都没闲着,有的听音乐、有的用手机看小说,有的在睡觉。
晏平陪左伊去做完孕检,易雯要去见客户,实在脱不了身。
晏平本来说打车去,可是左伊说没必要,那个客户离他们的店太远,打车来回成本太大。地铁倒是方便。
一阵韭菜味飘过来,循着味道可以看到对面座位上,一个身材窈窕打扮艳俗的年轻女孩在大口大口地吃东西。
左伊觉得一阵阵作呕,捂住口鼻,拼命减少吸入的空气。可恼的是那股韭菜的味道在这密闭的空间里蹂躏每个人的呼吸系统,人们拿它全无办法。
无视旁人的侧目,那年轻姑娘吃的非常香甜。
左伊忍无可忍,想挺身制止这没有公德的行为。
结果她话还未出口,一个晃晃悠悠的醉汉走过来,抓住女身前的吊环,要倒不倒地晃着,一身酒臭冲击了韭菜味。
韭菜女也受不了了,急忙起身躲开,落荒而逃。她这一逃空出了一个座位,醉汉顺势就坐下,喷着酒气。旁边的人陆续逃离,转眼这一排都空了。
这醉汉歪歪扭扭的,眼皮打架,眼看不中用了。他做了一个惊世骇俗之举——他开始脱衣服。
他的衣服质地精良,目测并不是地摊超市货,说不定还是某个不会知怎么读的意大利品牌,就被他一件件扒下来丢在脚下。先是外衣,然后是毛衣、衬衫、背心,上半身光了,他就把手伸向下半身,开始解皮带。
乘客像羊群一样,躲得远远的,没有一个人对此有异议,还有的人只淡漠地看了一眼就低头继续看手机。
晏平的眼睛不知道放哪了——他就坐在对面,而且这男人身材相当不错。
他觉得必须离这个性感得一塌糊涂正在不断脱光的醉汉远一点了。
他红着脸对左伊低声说:“咱们不要坐了,去那边吧。”
左伊却大胆地盯着男人看,突然从包里掏出手机,对着男人啪啪地照。
晏平吓了一跳,想要拦着:“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左伊说:“这人我认识,没想到他也有今天。”
照完就开始录像,晏平完全没办法制止,只好捂着脸低下头。
男人却一点没意识到不对,他好像是醉得不省人事,以为在自己家床上,并且糟糕的是他大概又裸睡的习惯。
最后他把骚包的裤衩一撇,一头倒在椅子上,四仰八叉地开始睡觉。
围观人群确定他没有攻击性,纷纷拿出手机,默默地围观拍照。
这睡得叫一个忘情!
晏平想看,又不好意思看,从手指缝里偷窥。
左伊却炯炯有神地看,手机画面一直锁定男人的裸体,噗噗地笑着。
晏平低声说:“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左伊说:“有什么不好的,又不是我们给他扒光的,是他自己动手,难得这样的机会。别耽误我拍摄。”
晏平说:“毕竟是你认识的人……”
左伊说:“认识怎么了,认识的人有好有坏,你放心,这个不是好人。”
晏平说:“还是不要看了,看多了对胎教不好……”可是说着他自己的眼睛把持不住地又看向对面的男人,忍不住暗叹——身材真是好,裸睡也是健康的生活态度,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不怎么好……可惜了。
车停在下一站,地铁警察上来,很严肃地走向男人,先是推了裸男两下,大声说:“起来吧!当是你自己家呢?别丢脸了!把裤衩穿上,跟我们走!”
男人被吵了睡眠,似乎有点不满,手胡撸一把,继续四仰八叉地睡。
刚上车的人也都自觉地站在拥挤的另一边,没人过来凑近了看热闹。
一三四岁的小女孩在妈妈怀里好奇地看着,抬头问:“妈妈,叔叔怎么了?”
她妈妈把孩子的头按在怀里不让看,说:“叔叔有病,好孩子不看哈。”
警察生气了,扯着他的手臂拉起来,大喝:“醒醒醒醒!大白天的,喝成这个样子,丢不丢人!”
另一个年纪稍大的老警察感慨地向围观群众做科普:“我们昨天还接警,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同志,醉酒躺在路边,被拾荒的男同志给猥亵了。今天就还有这样的。都是教训啊……”
有人搭话问:“这带回去怎么处理啊?”
警察同志说:“在公共场所故意裸露身体,情节恶劣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
人们都露出喜闻乐见的表情来。
晏平拉了拉左伊:“毕竟是认识的,我们把他救回去吧?”
左伊看了他一眼,轻笑:“你还挺怜香惜玉的。”
晏平脸又红,说:“并没有……你不是想笑话他么?救下他,还可以当面笑话他……他也不是故意的,就给抓去关起来,怪可怜的。”
左伊说:“怎么救?我们又不认识警察。就算认识警察,他这已经触犯法律了。”
警察他们已经强行把裸男揪起来,给强行架出去。
裸男还梦呓地哼哼着,脚尖在地上拖出一个凄厉的痕迹。
晏平眼巴巴地看着,流露出无限的同情和其他什么。
他鼓起勇气,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帮助警察捡起裸男散落在地上是衣服,递过去。
警察不疑有他,因为是良好市民的高尚素质,说了声“谢谢”就下车和同事会合了。
在地铁门关上之前,晏平追着下了车,左伊不得已也跟下来。
裸男被丢在地上,警察们围着他教育。
车厢移动,由慢及快,很快就彻底开出这个站,不知道要开往哪个春天了。
晏平咽了咽口水,上前跟警察交涉,说他们认识这个男人,可不可以让他们带回去。
左伊说出男人的名字,这和他钱包里身份证的名字符合。
警察就把裸男又进一步抬进地铁警务室,晏平和左伊跟过去。
在那里裸男好歹算是初步清醒了些,而且惶然四顾,不知今宵酒醒何处。
一问三不知,好像还没有完全恢复意识,直发蔫。
警察在不停地说教,说他这样不文明,扰乱公共秩序,严重点简直就是流氓滋事,行政拘留妥妥的。
左伊说:“哦。那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晏平拉拉她,对警察说:“是这样的,我们其实是他的朋友,他今天遇到一点挫折,心情很不好,路上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
警察说:“你们是他朋友怎么不知道拦着点?有点不够朋友啊。”
晏平说:“我们……拉不住他。”
左伊有点不耐烦地说:“警察同志,我们还有点事,能让我们走吗?”
警察说:“走?出了这么大的事就这么走了,像话吗?”
晏平爱心泛滥,左伊看他没有放弃的意思,这时候只好她出来收拾局面了。
左伊用一种略难过的表情对警察说:“不瞒你们说,其实我现在怀孕,是他的。”一指裸男——当然他现在已经初步把衣服歪歪扭扭地披挂上了,“他不想要,才喝成这样。我生他的气,才不管。”
晏平吃惊地看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警察有点怀疑,左伊就拿孕检手册给他看。
左伊说:“他做出这种事来,说实话,太丢脸,不想管。但是毕竟他是我孩子的爸爸,要是我孩子还没出生,爸爸就因为他有前科了,或者他因此更嫌弃我们娘俩,可怎么办?我年纪也不小了,要是孩子没有了,我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那一脸愁容和抑郁,让警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这事情的性质已经从酒后失德影响公共道德和秩序,变成由情感纠纷引发的人伦悲剧,如果再逼前一步就是人伦惨剧!
警察的语气也松动了,说:“那也不能因为你们感情的问题到公共场所脱衣服发泄吧,现场那么多女士,还有小姑娘,要有阴影的!”
左伊说:“是啊,他就是个变态!暴露狂!不要脸!”
警察说:“好了好了,你消消气,回去好好沟通,什么事情你们关起门来解决——这里填张单子,交罚款。”
左伊看了眼晏平,晏平就过去填单子,看到男人的身份证,才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叫“陆明”。
左伊到曾经的裸男身边,翻找,翻出钱包,把里面的钱都拿出去交罚款。
办理完,晏平扶起一声不吱晕晕乎乎的陆明,走出警务室。
左伊一边翻看照片,一边噗噗地笑着。
晏平想看,又不好意思提出。
左伊善解人意地说:“回头我发微信上。”
晏平把陆明带回了工作室,让他躺在沙发上继续醒酒,陆明又大睡了一觉,所幸这次并没有裸睡。
两个小时候,陆明醒过来,看到左伊,脸色阴沉,里面还有点仇恨这类的情绪。
晏平说:“你醒了?”
陆明阴沉地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会在这?”
晏平说:“你喝醉了……之前的事还记得吗?”
陆明不说话。
晏平说:“我们在地铁上遇到你,你醉得厉害,后来还让警察给抓走了。左伊说认识你,我们就把你带回来了。”
陆明说:“她?她会这么好心?”
左伊说:“你别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啊,要不是我朋友好心,谁会管你的闲事!”
陆明说:“说吧,这次是不是又是秦骏的一个阴谋?”
左伊冷笑:“你应该清楚,我和你们秦总裁已经分手。想要阴谋,你找秦骏去,跟我没关系。”
陆明说:“谁知道你是真分假分,你不是左伊么,你除了会贴在秦骏身边做狗皮膏药,你还会什么?”
左伊对晏平大声说:“我说什么来着,救这种坏人就是农夫与蛇的故事!”忿忿走开。
晏平对陆明解释说:“不是你想的那样——确实是我们,主要是左伊从警察手里把你救出来。”
陆明说:“你又是哪根葱?就算我喝醉了,警察凭什么抓我?喝醉酒有罪吗?”
晏平一下子吃瘪。
陆明想起来什么,摸摸自己的口袋,打开钱包一看,里面几乎没什么钱了,他脸色更沉。
左伊把电脑出示给他看,是已经上传的地铁视频,发生了什么一目了然。
陆明大惊,下巴都快掉下来,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左伊的快感源源不断地涌来。
她露出一个快意恩仇的笑:“我原来以为你就只是暗搓搓地心理阴暗份子,没想到你是个臭流氓。看这腿叉的这么开,中间能钻过一条狗。明白警察为什么抓你了吗?专家说你这种流氓份子拘留半个月都没问题。你现在还恩将仇报?”
晏平也略惋惜地看着他说:“这都是真的,你的钱,拿去交罚款了,治安罚款。”
陆明脸部肌肉抖动着,冷汗下来,口干舌燥。他有点印象了,在警务室里,他曾经有短暂的记忆复苏,断断续续的。
他突然动土脱兔地抢去电脑。
左伊说:“我已经上传到网上信箱,做了备份。”
陆明顿住,仍旧嘴硬说:“我……不可能!……这是……是你P的!……不是我!”
左伊冷笑一声:“好啊,那我就发到网上,反正也不是你,你也不用管了。”
陆明一下子就崩溃了,说:“不行!”
左伊说:“你说不行就不行?你是谁啊?”
陆明捏紧了拳头,最后低下头说:“嫂、嫂子……看在秦总的份上。”
左伊说:“你不提秦骏还好,一提他,我非给你好好发一下不可,连马赛克都不给你打。”
陆明紧张了:“嫂子……不是,佐小姐。我也是秦骏的受害者,你知道他怎么对待我的吗?他把我从公司撵出来,冻结我的资产,我的车也被拿去拍卖了。我被他害得什么都没有了。我和他有深仇大恨的!根据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你就……你就放我一马。”
左伊冷笑:“你刚刚对我说什么?说我是狗皮膏药,说我搞阴谋。”
陆明说:“那是误会……这个朋友,”他拉晏平帮忙,“我也谢谢你帮了我。你帮我说两句吧。”
晏平刚要张嘴说点啥,左伊制止说:“你不用说,你也是个重色轻友的——陆明,你想要我不把你的丑事抖落出去,识相的就看你怎么做了。”
她抱着肩膀,施施然在沙发上坐下,一副女王的架势。
陆明皮笑肉不笑地说:“佐小姐,你不计前嫌,大人大量。”
佐伊冷冷地说:“我要你郑重地向我认错,包括以前的事。”
陆明说:“以前我没怎么样吧。”
佐伊说:“你背地里对我做的那些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以前看在你是秦骏合伙人的份上,我不计较,但是现在我和他一刀两道了。他都不算什么了,你算个屁啊。有这么大把柄在我身上,你还敢跟我嘚瑟!今天,你要是态度让我不满意,你大可以看看,我要让你火遍大江南北,让全中国的人都看看你的屌丝!”
陆明忍得辛苦,拳头哆嗦地说:“我陆明在商界也算是有头脸的,士可杀不可辱。佐小姐,你这样做,不怕人家说你落井下石?”
佐伊说:“我不怕。”
陆明授人以柄,不得不忍,他屈辱地倒茶认错,屈辱地低下了高贵的头。
佐伊说:“等等。”她拿出手机,开启摄像头,“开始吧。”
晚上易雯接到晏平的电话,说了白天这些事。
易雯说:“那个之前和秦骏是生意伙伴,不过这次火拼的好像被搞得很惨,居然被左伊给收拾得这么惨……”
她从阳台上往客厅看了一眼,左伊正对着手机屏幕笑得直拍沙发。
她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对着电话说:“左伊会不会和陆明有点什么啊?”
晏平说:“什么什么?”
易雯说:“比如说,陆明曾经暗恋或者追求过左伊,而佐伊那个时候心理就只有秦骏,所以拒绝了他,还说了很多绝情的话。陆明求爱不得,因爱成恨,挑拨秦骏和佐伊的关系。两人关系因此而恶化。”
晏平说:“……不、不会吧。”
易雯说:“没有什么不可能。”她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头脑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