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伊吐得眼泪鼻涕横流,难过的要死,不停地死劲按着冲水按钮。
在一片哗啦啦的冲水声中,心中的懊悔和羞耻翻腾。
从前她从来不曾因为错爱秦骏而后悔,就算是上一次分手的时候也没有。
这是第一次,她后悔到恨不能把头伸到马桶里溺死。
秦骏从家里出来,回到座驾上。
狼狈又无奈地回望了眼家园,秦骏对助理说:“你尽快安排左小姐出国。”
助理说:“是。”
秦骏的助理以为是个简单的任务,但是没想到他连左伊的人都见不到。
那天之后,左伊过上了与世隔绝的日子。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手机关机,无论按门铃都无动于衷。
连好朋友易雯和晏平都进不了家门。
助理从秦骏处得了钥匙,但是门从里面反锁,打不开。
三人商量了下,还在很怕她失恋一时想不开寻死。助理征求了秦骏意见之后找了消防队来对门进行破拆。
结果吵了半天,刚要用千斤顶老虎钳子之类的工具强拆,门打开一条细缝,里面还栓着铁链。
门缝里一只通红的眼睛从蓬乱的头发下面冷冷地向外看着。
消防队员都给震住了。
助理挤上去,也有点瘆的慌,但是总算从门缝里看出是左伊本人,而且还活着。他松口气说:“左小姐,我还以为你出事了。是这样的,秦总让我……”
左伊说:“滚!”
然后就是轰然一声关上门。
消防队长说:“这人还活着,我们不能拆门。”
说完就收工了。
易雯把门敲得山响,大声让左伊出来。
左伊又开了道门,还是那副死样子,甩出一句:“我没事,让我一个人待会。”
助理又凑过来,急切地说:“左小姐,关于出国的事,能把护照……”
左伊说:“滚!”又把门关上了。
易雯气急败坏地训助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人现在不想跟你说话,多讨人嫌。”
助理没有办法,只好说:“那我替秦总拜托二位多费心。公司那边正在危机公关,这边实在不能再出新闻了。”
助理走之后,左伊也没有再出现,只给易雯手机发了个短信,说:“过两天联系你。”
易雯也没办法,明白这道情关是要每个人自己去闯。
人只要活着,就不是事。
门外终于清静。
在家里昏天暗地地蜗居几天,左伊现在哪里都不想去,谁也不想见,什么也不想说,无所谓饥饱,无所谓生死。
旁边有人的时候她可以表现出愤怒和憎恶,分手说的干脆利落。但是真正一个人了,沉默下来,无边无际的悔恨和抑郁的情绪在一点点啃噬着她。
好几次她站在阳台上,伸出头去看地面,地面仿佛旋转着靠近,最后扑面而来,压在她面前,透不过起来。
她眼前出现了一幕画面——四肢扭曲的女子趴在西面的水泥路面上,身下一滩血,死不瞑目的样子。
如果就这么死了,那个男人也许会怎样?
大概会伤心一下,然后就会忘记她,开始新生活。以后偶尔想起“左伊”这两个字,恍惚记得是个纠缠了半生的女人,然后就把她从头脑中赶走,抹杀她存在的证据。
她的朋友也会伤心一下,但是之后生活仍旧继续,她什么都没留下,像鸟掠过水面,只来得及激起一串涟漪,然后就了无踪迹……
不不,她不能就这么结束生命,那样的话,她就是什么都不是,她死去的妈妈会伤心的。
为了她妈妈,她也不能走上这条路!
她活着,是她母亲生命的延续。
她死了,就是她母亲的生命在她身体里再死一次。
左伊抓着阳台的栏杆,一点点滑落下去,整个人都颓败了。
她瘦得厉害,手背上的青筋浮出来,一条条含着冤屈。
洗澡的时候她想起上次这么折磨自己,是上一次决心和秦骏分手的时候。
那时候下了那么大的决心,还和妈妈约好开始新生活。她也以为是新生,没想到转眼就食言,然后转眼就被秦骏的背叛打脸。
她辜负了母亲,辜负了她自己,辜负了所有对她抱有期望的人。
她以为的执着其实是犯贱,她以为的宽恕其实是一错再错。
活该!——她对自己说——活该你遭这么大罪!谁叫你犯贱!
镜子里的人消瘦苍白松懈,头发乱七八糟。
她拿出剪子,一刀刀剪下去,乱发四散在地砖上。
无所谓发型,她就像快刀斩乱麻把过去不好的龌龊的肮脏的执念都剪掉一样。
如果再犯贱,就去死吧——她对自己说。
天色已经晚了,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其事没什么太多能带走的,值钱的就一些首饰,衣服她随便捡了几件家常的,那些过季的礼服带走也没什么价值。
上次砸家具的时候,把很多她自己的东西也砸了,后来都是秦骏添置的,她不想碰,都是些身外之物,没用。连卫生间自己的洗漱用品都塞的进去,统共弄了一个航空行李箱,一个大运动手提包。
拖着箱子,她走出几天未出的家门,把钥匙丢在门口垃圾箱里,这标志着她彻底无家可归。从此之后这里就不再是她的家了,只是曾经暂住过的秦骏的房子而已。
她给易雯打电话,打算投奔。易雯却出差去了外地,抱歉地让她先去晏平家落脚,等回来一定接她过去当房客。
晏平毕竟是男人,虽然是个GAY蜜,但左伊还是不想麻烦他,打算找个酒店住一阵子再说。
晏平的电话打过来,主动邀请。竟是易雯已经联系过他。
“你开车来我家?”
左伊说:“……车是挂在秦骏公司名下的,我不打算带走。”
晏平说:“这样啊……那你等着,我打车去接你。”
左伊坐在门口旅行箱子上等。
这个社区是本地最好的高尚住宅,有些邻居左伊之前也认识。
天色不算太晚,来来往往还有些人,有些人看到她神色古怪,走过去还要窃窃私语一阵子。
左伊并没有在意,不过想到大概前一阵子的“豪门夺夫”已经有相当的知名度了。
此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她大概还是要生活在这件事的影响之下。
再想不开的事情都想开了,这么点指点看不开可不大好。
晏平不长时间打车过来,帮她把行礼搬上后备箱。
两人上车,去了晏平的家。
晏平小心翼翼地看左伊脸色,“你……还好吧?”
左伊说:“嗯。挺好,过去的事就不提了。”
晏平说:“你……”欲言又止,“……我最近在做一个设计,正好可以帮着做做看。”
两人到了晏平的家,他家住在一栋公寓楼里,地方宽敞,虽然离工作室稍微远点,但是坐地铁的话还算方便。
晏平把床让给左伊,自己住沙发。
左伊不好意思,晏平执意如此。
左伊说:“你不用像对待易碎品似的,要碎早碎了,我挺抗摔打的。再说多大点事啊。”
晏平说:“我知道你坚强。”
他让左伊用电脑看设计稿,自己去厨房做饭。
晏平的厨艺比左伊还好,也不用帮手。
左伊一张张设计图看下去,偶然点到了网页上的浏览记录。
几个耸人听闻的标题跳出来。
她点进去。
十几分钟后,晏平从厨房探出头,叫她吃饭,就下了点面条。
叫了两声,左伊没有回答,晏平心里咯噔一下,擦着手,走出来。
左伊盯着电脑拉动鼠标。
晏平看电脑上的内容,就明白了。
左伊没想到,她闭关几天,再出来,网络上的风评就全变了。
各种爆料层出不穷,真假参半,听上去却像是真真儿的。
在这个新的故事里,她变成一个对男人纠缠十几年、用尽手腕、本身也是小三上位的心狠手辣女人,心理扭曲、精神变态。
最过分的部分是说,她之前生活作风不好,导致不孕,用尽办法想用孩子套牢男友,无奈总是不成。男友默默忍受她的精神暴力多年,终于受不了压力,提出分手。她以自杀威胁逼婚。男友出于责任心,还是迁就。
这时男友遇到了真爱,两人怕刺激到恶毒而神经质的左伊,而选择地下交往。
岂料在听闻男友的背地交往的新女友怀孕之后,左伊找到新女友肆意殴打。
这才有了后面新女友跳楼事件。
爆料贴下面还有视频链接。
视频似乎是用手机偷拍,但是仍能清楚地看到确实是左伊在对左佑打骂施暴。简直是铁证如山。
几天各大论坛的转载和舆论造势后,舆情一边倒地唾弃她,她成了活该被人甩没人要的变态女人,而事件另外两人成了无辜受害者。
晏平默默地在她身边坐下,和声细语地说:“别听网上胡说八道,他们都是造谣——”
左伊说:“三人成虎,看来全世界都要和我为敌了。”
晏平说:“了解事件真相的人是不会信的。我们都相信你。不是有这么个说法么——跌倒人生谷底的好处就是可以看清楚身边的人,哪些是真朋友。”
左伊说:“……一切都是那个女人的阴谋。”
这些逻辑缜密的编排,令人恐怖的推广量,如果如果再不知道有幕后黑手,就真是傻了。
左伊不知道是谁在什么时候录下自己打人视频,她只能隐约想起自己确实在书店里对左佑动手,但是录像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是根本顾不上留心这个。就是在那种情况下着了那女人的道。
她居然倒霉到既被狠狠地甩了,又背上所有的骂名……但是怪谁?怪左佑心狠手辣?怪秦骏和他庞大公关团队不救火?……还是怪自己蠢吧。
左伊苦笑摇头:“算了,已经这样了……吃饭吃饭!”
她跳起身,没走两步,突然一头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是在医院的急诊室。
左伊阵阵眩晕,入眼一片刺眼的白,手臂上打着吊瓶。
晏平陪在身边,关切地看着她:“你醒了!怎么样?有哪里特别不舒服?”
左伊勉强笑一下,透着惨。
“我没事……可能是……站猛了,血压低……麻烦你了……”
晏平说:“说什么客气话。”
他给左伊喂了点水。
左伊才有心情开他的玩笑:“我就说,我所有认识的人里,你最贤惠,将来谁娶了你,谁有福气。”
晏平说:“你不要说太多话了,留点力气修养,早点好起来。刚才吓死人了。”
这么说这话,医生走过来,手里拿着病历本翻看。
晏平起身说:“医生,怎么样?她是什么情况?严重吗?”
医生看了看他们俩,说:“你们也真是太不注意了,什么时代了能弄个营养不良。”
晏平说:“就只是营养不良吗?没别的事吧。”松口气的样子。
左伊也没放在心上,她从前除了不容易怀孕,也没什么重大疾病史。
医生说:“营养不良不是什么大毛病,但是你一个孕妇怎么能这么不小心身体呢?!你这样对胎儿发育很不利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