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不禁满带讽刺轻视,还十足的仗势欺人,穿件嫩柳色缎面衣裳配银红马面裙,把夏二太太童氏气得脸色瞬间变了三变,青红白交替,如同开了个染坊。
从正屋里又出来几个女人,当头的是夏老太太金氏,夏金氏才不过五十多岁,几个婆子仆妇停止了扔东西,身子骨硬朗,腰板直溜,她昂首走在前面,身后是大儿媳庞如雪和三儿媳林氏。
夏依晴看着三人走出来,黛眉微不可见地轻蹙了一下,夏金氏和林氏都是一身绫罗绸缎,穿金戴银,目光清澈,庞如雪却是布衣荆钗,素得不能再素了。
虽然她不喜欢夏金氏暴发户的做派,但气势气场很重要,有时候当一个人底气不够的时候,得借助旁物的作用,比如庞如雪,她本来就弱怯,却从正屋里蹿出个二十七八岁的圆脸少妇,再素衣素面的,越发显得楚楚可怜,在女人与女人的争斗中,很难占上风!
听刘妈妈说,庞如雪初嫁进夏家时还是有很多好东西的,都让婆婆和小姑子搜刮去了,不但没有金银首饰,十几年来好衣裳都没能添置一件,因为二太太姓童,先前是病卧在床,即便有也穿不上,后来夏依晴想法子从书局、绣庄和布店里揽得些活儿,姐妹俩除了给母亲延医买药外,攒下些银子,母女三人各自缝了三两套比较贵的衣裳,但庞如雪见十几岁花儿般的女儿都不舍得穿好衣裳,对着夏依晴冷笑道:
“好啊大姑娘,她就更不肯穿了。
夏依晴暗自想着,从明天起,也要让母亲在着装上讲究些才行!
夏金氏怒气冲冲,一走近就伸手往夏依晴额头上敲来,夏依晴微微侧身,反手捉住她手腕轻轻一扭,只听着夏金氏嗷叫两声,场面静下来,又见庞如雪奔来拉她,这才松开老婆子,侧退两步,安静地站在庞如雪身旁。
前世上大学军训时好歹也跟教官学得几招防狼术,力气小或许对付不了男人,但施展开来应付一下深宅后院的女眷们还是卓卓有余的。
夏金氏暴跳如雷,一面让林氏替自己揉着手腕,你爹只是个种田的泥腿子,一面指点着庞如雪骂:“你自个儿瞧瞧吧,养出这般目无尊长、没规没矩的孽障,你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啊?你说说看,如何见人?”
庞如雪低头弯腰陪罪:“娘,晴儿还小,请娘原谅她吧!”
站在廊下的夏乐晴本已恨极,听了姐姐的话忍不住大笑出声,正弯腰捡拾院子里东西的刘妈妈抬头朝廊上看了看,急忙走过来伸手捂住她的嘴巴。我姓夏,爹爹是当官的!夏家的姑娘杀个奴才,你觉得夏大老爷会让他女儿吃官司吗?”
童氏此时已缓过气,直冲过来,穿得花红柳绿的,对着庞如雪喊道:“她还小吗?都十五岁了!不识字也就算了,还一点规矩礼仪不懂,打了我的人,还敢打老太太,这是要反天了!这事传出去,我看整个湖州,谁敢娶她!”
庞如雪白了脸,姑娘倒是能耐得很呢!”
夏依晴回头看住她,拉住童氏道:“二弟妹,晴儿不懂事,我这里陪不是!请二弟妹看在我与你大哥的面上,饶过她这一次罢!切不可传了什么话出去,女孩儿名声坏掉,一辈子就毁了!”
“我呸!你有什么脸面?我大哥自有爱之和惜之两个嫡女,金贵着呢,我当是老太太院子里的小丫头呢!二太太自然不敢乱杀人,你一个妾,养的两个庶女,你们算什么?”
童氏啐了庞如雪一口,刚说完话,夏依晴在那边喊了声“二婶娘”,童氏便朝她转过脸去,忽觉微风轻拂,一抹湖蓝色闪过眼前,头上螺髻绕珠花,耳听啪的一声脆响,左脸颊热辣辣地剧痛,她捂住半边脸,不可置信地瞪视着夏依晴:
“你打我?”
夏依晴点头:“对!”
童氏的娘家是本地数得上名的地主,城外良田数千顷,此时却被夏依晴说成泥腿子,气得她浑身哆嗦,险些晕倒,语气温婉:“原来是二太太啊,木木地杵在那儿,一时竟不记得还嘴!
“你、你竟敢对长辈不敬……”
“我不敢!只是替我娘教训你罢了!你是弟媳,我娘是大嫂,弟媳不该对大嫂无礼!再有,提醒你老一句:我娘是夏修平的正妻,我的人你也敢打!杀了人还小事一桩?连我都没有这般大的口气,我和夏乐晴是嫡女,爱之和惜之,那是黄姨娘生的庶女!请你搞清楚!若还弄不清楚,姑娘我不介意再打你几巴掌!”
童氏目瞪口呆,庞如雪脸色更白了,夏金氏一跳三丈高:“反了反了!来人哪,给我拖到祖宗牌位前,她甩一甩手上绣帕,家法伺候!”
一对一夏依晴是不怕的,三两个肉厚骨坚的仆妇围过来她绝对捱不过去,因而在对手未到来之际,夏依晴丢了个眼神给已经跑到身边来的夏乐晴,两人拉着庞如雪闪入正屋,把门窗栓紧,门后又顶上八仙桌五斗橱等各种重物,不好意思,任由婆子们在外头怎么推都推不开,破窗而入女人们还没那气魄,一是怕损坏了屋子,这可是祖屋,别人不说,夏老太爷心疼着呢!二也怕一个一个地从窗户跳进屋,会被母女三人一个一个地干掉!可以不怕绵软的大太太,杀了人你就得吃官司!而我,但大姑娘刚才的身手婆子们都看见了:扇人耳光不眨眼,又快又狠,将有财媳妇推倒撞破头血咕咕直冒她都不回头瞧一瞧!还有二太太她也打了!老太太是她亲祖母啊,照样扭了手腕!
这可不像平日那个温和柔顺的大姑娘,真真是狗不叫狗咬人,逼急了她只怕真会拿刀砍死人的!而且她砍死个奴婢还真的不会有什么事,大老爷虽是外县的官儿,斜插一枝赤金大钗,可官官相护,他要保下大姑娘并不难,最多花上几两银子罢了,到时吃亏的还是死了的人!
死都死了,银子还不是给别人花去?
婆子仆妇们心里自有思量,面上很尽力地推门,谁也不主动去敲那些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