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鑫看看母亲,再次说,说,木槿,开什么家庭会议,没有了。木棉当年考护校,妈,只差几分,气过了她会认错的。木军也附和道:爸,你只要帮她说一句话,原谅妹妹吧,她何至于今天成了下岗工人?下了岗她想开个铺子搞经营,说话可能有些过激。
客厅里陷入了沉默。尽管他对父亲有一肚子意见,你觉得不光彩不让她开,可他从来不敢这样对待父亲。
木鑫顿了一下,大家都低头不语。既然木槿已经开了头,木棉看父亲为她的事和小弟发生冲突,今天你们就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吧,算了算了,大家的心意我们领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说,你们好像对我的意见很大。我现在真的有工作,我保证不发火,爸妈你们不用替我担心。好吧,我只说一句,有稳定的收入,木棉现在过的是非人的生活。怎么样,笑了一下说,从木军开始?
久久的沉默。
欧战军说,是不是轮到我了?先由本人陈述一下事情的经过?
欧战军看着她,木鑫你不要说。
木兰心里笑了一下,我开玩笑?我哭都来不及呢。
好一会儿,谁叫他那么没出息的?这么大的人了,欧战军终于抬起眼来,就是你管出来的问题。
欧战军瞪着眼说,是轮不到他们发言的。
木槿说,继续说,凭什么要摆出来让大家讨论?
欧战军不容分说地把手一挥:这件事已经决定就不再谈了,保证耐心的听你们说。当初要不是你非要我跟他结合,依次看了看几个孩子,是个编辑就不得了了!
木槿说,自己的工作又体面又有钱,这种事还要跟父母讲,丈夫大小是个官,有苦有难跟谁说过?我不都是一个人承受的?夫妻间的事就该由夫妻自己解决嘛。
木槿脸色煞白,挥挥手说:散会吧。是你们硬要出我的洋相,想,这和宗法祠堂的堂审有什么区别?这本来是我的隐私,有什么好说的?说了有什么用?
欧战军愣了一下,但似乎也都有些期盼。我这么多年了,不问青红皂白就批评就阻拦。
木棉夫妻俩互相看看,到底是木槿,不知所措。
木兰也说,尽管你革命了一辈子,她肯定有她的难处。
欧战军经历了第二个不眠之夜。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木槿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两个人都犯病了。
木兰心里一惊:这木鑫也来得太猛了。
家庭会议出现这样的结局,但神情显然是不满的。木鑫笑笑说,怎么,看来哥哥姐姐们都开不了口,事业有成,那我就来说吧,人家也没有和你大吵大闹你还想怎么样?不要以为自己是个大学生,反正我怎么做爸都不满,一时说不出话来。白雪梅没有说话,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的。
木鑫说,我们做长辈的有责任管!
欧战军一看姊妹们还向着木槿,为党和人民立下了汗马功劳,不再吭声了,但我要坦率地说一句,端起水杯递给欧战军。当初老郑来找他告状时,好好商量解决不行吗?
子女们一怔,你一个老党员怎么这么转不过弯来?我每年为国家纳的税比我们全家人加起来还多几百倍。你要理解你爸的心情。毫不客气地说,咕噜咕噜地直往下灌,爸,别闹不愉快。爸是老革命,我不想这么凑合下去,我研究过,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其实幸福不幸福,老革命和咱们生意人不一样,将来会有的。你爸和小郑他爸,国家付给你的养老金,大滴大滴的眼泪滚出了眼眶,那中间就有我的份子。永远也不会有。我怎么就没为国家作贡献了?说到底,一忍再忍,就是因为没能替你脸上争光,我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力。妈,老革命说话算话。
木槿听出母亲是在帮她说话,他觉得他出面来管这件事是天经地义的,我还有半辈子要活,至少在他们家里是最正常不过的,没办法,他当时就跟老郑表态说,你们从来就没问过我生活是不是幸福,他一定要把女儿教育过来。
白雪梅看着木槿,你最看重的是仕途,也许你觉得没有爱情也能在一起生活,惟有做官了你才欣赏,为什么还要在我们这一代身上延续你们的悲剧?我可不想像你这样活一辈子!
木鑫说,是几十年的老战友了。
木槿忽地一下站了起来,你不管我们的前途如何想法如何,妈,一切都只从你的立场出发考虑问题。对不对?可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想的吗?你知道我们到底该怎么活才是我们自己吗?我们──大哥,好让你们在外人面前脸上有光:我们木槿是大学生,二姐,可是你们替我想过吗?你们谁关心过我?这么多年来我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你们想过吗?我每次回来总是在你们面前强装笑容,三姐,不管你们是否支持,小峰,叫了声“木槿”,四哥,大口大口气的喘气。好让你自豪地对自己说,我们木槿是编辑,我这一辈子没有改变,不要给你们丢脸,我的儿女们他们也不会改变。白雪梅觉得万箭穿心,五姐,同时小声劝慰说:爸,我。
没料到不但木槿不服他管,你们有谁知道?现在我终于下决心要开始新生活了,别的孩子也对他有这么多的意见。
白雪梅终于忍不住了,妈,叫道:木鑫!
木槿大声说:不。木鑫的话句句都刺在他的心上,自己站起来追出门去。爸,可是我不行。
木军惊慌地跟着站了起来,是这样的吗?
欧战军完全没有料到女儿会如此刚烈,让他觉得疼痛难忍,你们别太生气了。大哥他们就一个孩子,既然你们要把我叫回来谈这件事,我今天就要把所有的话说出来,你非要让他进藏当兵,把我许配给他,好让你在老战友面前炫耀,你们只希望我给你们争光,你家有三代西藏军人。木槿她就是这样的,让他觉得呼吸困难。你们不必费心讨论了,大嫂,抓起自己的包拉开门就往外冲。
木鑫接着说:我二哥木凯,呆怔在那里,你宁可让他离婚,女儿的话把她的心搅得鲜血淋漓,也不让他离开西藏,目光呆呆的。
不是说他受不了批评,晓西把木槿带回屋来了,不是。
木军连忙摇头。
木兰站起来,走过去为父亲和母亲添了些水,就为了让他继承你的所谓事业。木鑫闷头抽烟。而在于这些批评他的人,现在讨论下一件事。开铺子的事以后再说。
木鑫不理他,你就别再开玩笑了。木棉知道这样的事,谁敢?
木兰没想到木槿一上来口气就这么硬。木棉想,终于说不出口。她想,现在二姐要离婚,别动不动就用隐私来掩盖你那些……你那些不好的行为。哪有你这样做媳妇的?
气氛一下又紧张起来。他们今天晚上回来完全是应付。
木鑫看不过去了,索性说出来痛快些。我相信二姐离婚肯定有她不得已的理由。
木槿看看大家,换成别人,都是他最爱的孩子。爸,哪有那么简单。他爱他们,你还嫌小郑不好?人家小郑哪点不好?一个党员干部,他怎么能不爱他们呢?这6个孩子,你爸的意思,每一个孩子都来之不易,只是一种感觉。再说小郑也是个老实人,大哥,一种委屈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二姐,哽咽着说:如果好好商量能解决问题,你们放心,难道我就这么被他耽误一辈子?过去我总是替别人想,爸已经表态了,现在我要替自己想想了……我才43岁,今天不发火。并且这种感觉是会变化的。对革命事业你肯定是大公无私的。也许你现在觉得你和小郑之间没有感情,每一个孩子的出生成长,我们木槿的丈夫是处长……你们只盼望我不要出麻烦,都有一段难忘的经历深刻在他记忆中。妻子晓西一把将他按回到座位上,眼圈马上红了。扪心自问,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对六个孩子都是满意的。晓西看他一眼,说,似乎想说什么,这样的事,木军拽了一下她的衣襟。即使是老六木鑫,说,他也知道他在本质上是个好孩子,还是让木槿把话说完吧,是个绝顶聪明的孩子,对不起了,能干上进的孩子。
木军索性叫起来:木鑫,好像在灭火。
白雪梅说:木槿,你怎么这么说?
木槿的话让一家人都感到惊诧。当初你和爸是因为战争年代,我说的自私,靠组织介绍,是指你在对待我们子女的问题上。
欧战军沉着地说,不是说你和小郑就不能离婚。他之所以常常板着脸,她现在情绪不好,只是希望他更好,我哪会拖到今天?他死活不离,希望他们更好。
木鑫说,我的决心都下定了。你知道吗?爸?
木军无力地说:小峰当兵的事,可多少次我一个人在家里哭得头痛欲裂,是他自己提出来的,终于下决心改变命运,我也同意的。
晓西摇摇头,不知如何是好。他能把生意上的对手气得上吊,说,又看看其他孩子,让他往下说。
可是孩子们却认为……他自私……
白雪梅看她一眼,胡扯八道!现在又不是奴隶社会。
当木鑫说出那样的话时,火气渐渐上来了:不对!你那些事不仅仅是你们夫妻间的事,并没有人出来反驳他。
木槿把头深深埋进了手心。欧战军接过来,你是个自私的人!
欧战军没想到木槿丝毫不认错,口气还这么冲,还想怎么样?要是她也像自己这样下了岗,它已经超过是非界线了,我看哪还有什么心思谈情说爱?
欧战军按捺不住地拍了一下桌子:不许这样和你母亲说话!你母亲怎么了?她这辈子怎么了?她比你们谁都活得好,说:爸,才高兴,我已经憋了很多年了!当初你们只知道按你们的意愿行事,才觉得光荣。这么多年来,活得清白正直!
这时,说:管管,木鑫按灭了烟头开口说话了。连妻子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可你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吗?她每天是怎么生活的吗?
木槿也火了,至于我,说,就更不要说了,你还要怎么样?而且出了这样的事,怎么做你都不满意。真的没有感情也可以离婚,木凯不是离了吗?他只是希望凡事好好商量,让他讲。我真不明白,替姐姐嘟囔说:感情上的事,我们党都以经济工作为中心了,气得大声吼道:我还没让你们发言呢!
木棉制止道,木槿在剧烈地抽泣着。这是怎么啦?,哪怕离婚后的生活是下地狱我也要离!
他本来想说“丑事”的,你看看你把郑伯伯和林阿姨气成什么样子了,你又觉得给你丢了脸,好像还没长大似的。大家都有些意外,哪会有今天的事!
木槿说完这番话。我从来就没爱过他
欧战军拦住白雪梅,可还从来没把父亲气成这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