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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紫鹃方才如雷霆,此时却娇羞闺中小女儿,羞道:“这些都是干爹干娘和姑娘的恩德,也都是我的造化才有今日的福分。”

黛玉因笑道:“罢了,你们道喜呢,都到外间去,可别在里间闹得我头疼。”

鸳鸯忙和几个丫头簇拥着紫鹃出去,一路上叽叽喳喳,皆是笑语喧哗。

宝钗借口要与紫鹃预备贺礼,便扶着薛姨妈告辞,王夫人心中不快,自然也不好多留。

黛玉却吩咐莺儿道:“姨妈今儿带来的这些东西,我们也不敢用,莺儿替姨妈收回去罢!”

莺儿瞧着自家奶奶姑娘的颜色,恨恨地瞧着紫鹃远去的身影,忙将包袱抱在怀里跟着出去了。

黛玉便懒懒地歪在炕上,凤姐儿也抱着巧姐儿坐下,笑道:“外面热闹,怎么不去了?”

黛玉笑道:“这是紫鹃的喜事,她自然自己能打理妥当的,我去了,反说我喧宾夺主呢!”

凤姐儿叹道:“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你的意思,皇上这道圣旨一下来,虽然只下在你家里,不用到这里,到底紫鹃的终身大事定下来了,你也能清净一些,省得这些人又来啰唣你。”

黛玉仍旧是淡淡一笑,却因见凤姐儿脸色憔悴,并没有施脂粉,黄黄的脸儿,更让人觉得可怜可爱。

黛玉看罢,便道:“你怎么脸色不大好呢?别是光知道和人赌气,反将身子弄垮了!”

凤姐儿哼哼了两声儿,道:“便是身子好了又怎么着?也没人在意没人在乎。”

黛玉叹道:“你总是看不开,弄坏了自己的身子,岂不是让别人拍手称快?让巧儿来日依靠谁?你也知道,从小儿我父母为了我身子骨,才不得不假死骗世,我到了这里来,这些年你也都看着了,我有外祖母疼着尚且如此,难道你也叫巧儿没有娘疼不成?”

凤姐儿本来在喝茶,听了这话,手上不住颤抖,忙将茶碗放在炕桌是,紧紧握着手,垂泪道:“我怎么不明白?我怎么舍得巧儿没有了娘亲?可是我就是心里堵得慌,我咽不下这口气,妹妹,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黛玉摇头暗叹,道:“我素知姐姐不失为一个真性情的女子,可是你嫁入了这个家,就要跟外祖母学学才是。外祖母当年说的好,若是找不到一生一世一心一意的白首人,那就要牢牢地抓着属于自己那一份地位。”

说着拉着凤姐儿的手握着巧姐儿,柔声道:“你瞧,外祖母也并没有生下哥儿,可是她如今这么大年纪了,依然在家中如此位高权重,这些,你都是要学的,不然,你的心会很苦很苦。外祖母是从重孙子媳妇慢慢熬上来的,可是你呢,一进门就得外祖母的意,这些年也没人给你什么排头吃,许多事情,你都不及外祖母的。”

凤姐儿凄然道:“我知道,我们家教养不及老太太,我斗大的字不认得一个,许多事情都全由着自己的性子。你瞧着两位姑妈你也就该明白一些了。可是我就是不服气,为什么一个女人,要在家中立足,就要靠生了儿子才有地位呢?儿子有什么好的?若是长了宝玉这样,我宁可不要呢!”

黛玉听了轻叹道:“姐姐话中的意思和道理我都明白,我和你是一样的人,眼里都是揉不得沙子的。可是玄雩的好处呢,就是胜在他也有我父亲的那一份一心一意,不是链二哥哥能比的。其实链二哥哥的本性,也不是很坏的,只是他本性有些儿好色,又不肯失了他大家子的面子,总觉得三妻四妾才是应有的道理和体面。”

凤姐儿脸上有一丝的疑惑,一丝的控诉,语气儿却是刚硬的:“我心里知道我自己霸道,我是醋瓮醋缸,可是我是一心一意为他,他为什么就不能一心一意为我呢?难道,就真的是我错了吗?我就真的不能和姑妈和妹妹那样幸福?我也是女人,我怎么能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住进我和他的院落里呢?那岂止是一根刺儿?却是一把把的钢刀在凌迟我自己的心!”

不知为何,凤姐儿又是愀然泪下,她原本是极少哭的,可是她生日的时候也哭了,今日说起伤心事,自然不免哽咽道:“我记得,姐儿小时候出痘,他在外书房那些不干净和什么多姑娘勾搭;我永远记着,我在家里累死累活,攒了钱与他花,他却在我生日的时候和下人老婆私通;我更记得,他在那外面的混账老婆跟前说只等我死了就接她进来。”

说着突然抓着黛玉的手,语气中反而有了一丝急切地道:“妹妹你说,我就真的那么不堪,真的那么不配他对我好?他就真的不顾念着从小儿青梅竹马的情分?真的应该成为那犯了七出之条的糟糠弃妇吗?”

黛玉轻抬手腕,拭去了她素面上的泪痕,柔声道:“凤姐姐,你是个好女儿,也是巧儿的好母亲,没有什么你配不上他的话,也没有什么你不堪的话。那些七出之条,那些三从四德,都是那些男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用来约束我们女人的一个工具罢了,我们有志气的女儿,很不用去理会这些。”

声音虽然是柔柔弱弱的,可是那语气却是铿锵有力:“男人女人都是人,我们也能活出自己,我们不应该永远活在男人的羽翼下,做他们的附庸,过着那摇尾乞怜似的日子。不是只有男人就能建功立业的,或许过了很多很多年以后,我们女人也能出官入仕,自己养活自己呢!”

凤姐儿听了破涕为笑,道:“你这话倒是有些意思,我也是头一回听到!若是你家王爷知道了,可别吓跑了才是。”

见凤姐儿这一笑,一双丹凤美目波光流转,满室生辉,紫云笑道:“二奶奶快别说这个,只怕若是我们王爷知道了,心里更喜欢呢!常日家我也能听王爷说过,他爱的,原本就是我们姑娘这一份出人之上的与众不同。王爷还说,若论古往今来,有此想法者,唯独姑娘一人而已。”

黛玉自然是心里甜蜜无限,脸上却是一板,道:“紫云,你背地里嚼舌头,我可不敢要你了,将你还回去罢!”

紫云听了连连告饶,笑道:“好姑娘,跟着姑娘,我可是长了不少的见识,都是素日闻所未闻的。我来日里可也要有姑娘这一份气魄呢!我也要瞧瞧,谁还敢小瞧了我这从潇湘馆里走出来的紫云大姑娘不成!”

凤姐儿和黛玉听了,都是笑不可抑,巧姐儿却爬到了紫云身边,抱着她在脸上大大亲了两下。

紫云笑道:“巧姐儿亲我做什么?我可是做了什么好事了?”

巧姐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道:“姐儿要娘,姐儿疼娘!姑姑让娘娘笑,姐儿亲!”

黛玉对凤姐儿笑道:“你有这样的女儿,你还有什么不足的?”

凤姐儿抱着巧姐儿在怀里,昂头毅然道:“他做了这么些事情出来,我的心早就四分五裂了,什么也都没有了。我也不指望他能对我怎么好。如今外面有了那尤二姐,里头有了平儿,来日里只怕还有更多的女人进房里,这些我也都不管了。我就不信了,没了男人,我就活不下去了!”

巧姐儿抱着凤姐儿的脖颈道:“姐儿要娘,姐儿疼娘!”

凤姐儿将脸与巧姐儿的小脸贴在一处,道:“如今我只好生养着我的姐儿,为我的姐儿打算好将来的事情,其他的我什么事情也不管了,更不用为这个家卖命做什么了!”

黛玉听了突然眼前一亮,道:“这倒是有些好的,好姐姐,我也瞅着,我们女儿家也该做些事情出来,才不枉了生在世上一遭儿呢。总不能叫天下里的好事都叫男人做了去不是?咱们女儿家也是能一样做事的。我倒是要瞧瞧,是他们男人强呢,还是我们女儿家强!”

凤姐儿听了倒是有些新奇,胸中陡然滋生了极大的豪气,道:“妹妹有什么主意只管说,我也不想再管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外面的生意什么的我还略懂一些儿,虽然出不去,可是还有几个心腹的小厮,打理事情也极便宜的。”

紫云忙道:“还有我一份呢,我好歹也是能出一份力气的,再说我出入都比奶奶和姑娘方便!”

黛玉兴致勃勃地取了纸笔出来,道:“若说做善事,自然是首推了素玉哥哥他们的养生堂和医馆等处。可是我倒是觉得有些治标不治本,便是供应了他们衣食饱足又如何?有些儿愿意读书认字的,都想着有林家供应,所以也并不用心,更有极多假扮穷人的无赖去那里蹭吃蹭喝,素玉哥哥是极头疼的。”

凤姐儿点头道:“这也是有道理的,那些穷人大多都是衣食饱足便不思进取了,愿意读书认字的也不过就是那么几个,都想着白吃白喝,倒是叫素玉兄弟那里年年赔上极大的银钱,有些儿入不敷出的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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