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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黛玉低头应是,王妃又蹙眉道:“你那舅母看起来也不是个省事的主儿,上次你离府的时候,与她已经闹翻了。你这一去,她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虽然你如今已经有郡主的名分,她必然不敢轻举妄动。但俗话说的好,明枪易躲,暗箭却难防。我如果陪你过去,她自然会安分些。但一来我想让你回去住几天,陪陪贾老太君,我自然不能跟去;二来这府里事情也多,我得在这儿理事;三来我去了,你也不能与你那些姐妹自在地说话,未免太拘谨了。罢了,我就不随你去了。就让你身边的雪雁与紫鹃和另外那两个丫鬟陪你,再叫莲儿跟着你回去吧。她本就是太后姐姐赐给我的宫女,莲儿的姐姐在宫里当差,虽然只是个女官,却极得太后喜欢,身份非同一般,有她陪着你,好歹你那舅母也会忌讳几份,不会为难你的。”

我不由得叹道:“王妃真真是个难得,这样替我们姑娘着想,可见王妃是真心疼爱姑娘的。”

王妃朝我浅浅一笑,道:“得了吧,你也别再说这些话了,还是担心你自个儿吧。你上次与贾府的人结了仇,回去可要仔细一些。”又转头看向黛玉,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戴那些金银珠宝之类的首饰,你本也长得清丽脱俗,极适合淡妆,但如今你既然已经有了郡主的名分,又是回去探亲,自然该打扮一番的,才能不叫那些人看轻。”说到这里,便朝身侧的莲儿唤道:“莲儿。”

莲儿轻声应是,行了个礼退出门去,转眼便进来一群女孩,有端着脸盆的,有端着帕子的,有端着梳妆盒的,还有捧着衣服的,王妃吩咐紫鹃和莲儿赶紧带黛玉去正房梳妆换衣。

待她们走后,上房内只剩下我与王妃。我笑盈盈地朝王妃道:“王妃将我留下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王妃朝我招手,含笑道:“你果然聪慧,我留下你,是想和你说几句话儿。我本不想让你再去贾家,但你毕竟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也有相好的姐妹,上次走得匆忙,一定没有与她们辞别。难得这次有机会,你就回去与她们好好地叙叙旧吧。不过要仔细一些,别让贾家的人欺负你。”

我心里很是感动,轻声答应下来。又与她闲叙了一会儿,王妃便拿起案几上的一个盒子递给我。我打开看时,见是满满一盒贡珠,圆润明亮,与上次新年的时候送给我的大致相同,只是要更大一些。我心中疑惑,便笑道:“王妃给我这么多珠子干什么?”

王妃笑道:“你拿去玩吧,遇着相好的姐妹,送她们几颗罢。”说到这里,停了一停,长叹了一声,方才续道:“以前娉婷在时,最爱的就是珠子,每年里太后都要赐很多的。近年她不在家,这珠子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我听她提起娉婷,不由得也有些伤感,又见她很是伤心,忙安慰了一会儿。在我们说话之际,门口传来莲儿的声音:“二郡主来了。”

我与王妃忙转头看去,当黛玉在莲儿和紫鹃的陪同下款款出现时,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黯然失色。

但见她发髻高挽,梳成京城里近日最流行的流云髻,再戴水澹生烟冠,中嵌以一朵芙蓉珠花,花蕊之处竟是一颗硕大的明珠。两侧又带了垂至耳边的米粒流苏,颈上一串明珠珠链个个都有拇指般大小,更难得的是大小一样,呼应着头顶的明珠,光华流转,衬得黛玉美丽的容颜更加光彩照人。身着一袭金红色绣以芙蓉的朝服,长长的裙摆拖延身后,于高贵华丽中平添一份飘逸。皓腕上戴着一条粉色珠链,行动之间袅袅婷婷,宛若天仙。

我被黛玉打扮后的美艳容貌吸引住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王妃起身拍掌,含笑赞道:“玉儿果然风华绝代。”

黛玉面上一红,低头不语。王妃继续道:“我已经叫莲儿将送给贾家人的礼物和你们的衣物备好了,你们即刻就走吧。”

我与紫鹃忙上前扶了黛玉,一起辞别王妃。青儿也领着明月和春纤过来了。大家在莲儿的带领下出了上房,黛玉坐了华轿,又叫我与紫鹃陪她同坐。莲儿便与明月和春纤各自坐了小轿,启程前往贾家。

黛玉坐在轿内,叹道:“我只道侯门深如海,却没有想到侯门内竟有王妃这样的女子,当真是体贴入微,待人友善了。这半个月来,她对我已经宛若亲女,如今更能体贴我想念外祖母的心,我永远也报答不了王妃的恩情。”我与紫鹃听了,想起王妃待我们的用心,亦是感叹不已。

我们一行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方才到达荣宁大街。早有小厮前往贾府通报了,因而黛玉坐的华轿便立时从正门抬进府内,径直进了二门。我与紫鹃掀开轿帘,扶黛玉下轿。贾母与王邢二位夫人以及贾府三春早就立在二门处等候。见黛玉下轿,贾母与众人早迎了上来。贾母快步上前,拉着黛玉轻声哽咽,黛玉也大哭了一场。大家忙劝解一番。过了好一会儿,贾母与黛玉才收了泪,回到上房休息。

我却与莲儿一起,在二门处收拾从王府带过来的东西。因为物件很多,忙了很长时间才收拾好。我便与莲儿带着八个小丫头,携着王妃备的礼物步入贾母的上房。我进了上房,屋内贾母正与黛玉端坐塌上,三春陪坐在一旁闲话。见我与莲儿进来,众人忙站起身来。

王妃心思细腻,做事十分妥当谨慎,将送与贾府诸人的礼物打点的十分合理恰当。送与贾母的是一尊精致的白玉佛和两枝已成人形的极名贵的人参。送给邢王二位夫人的是一对金手镯和几匹宫内的别致华丽的绸缎,送给李纨和凤姐儿的是一对白玉镯和一对碧玉镯,贾府三春的是满满一玉盒的时新宫花耳环项链之类的首饰。因为金玉联姻的日期已近,故而特意送了一对金镶玉的手镯贺喜。另有五盒做工精致的金叶子备用。我心怜赵周两位姨娘,便自己作主取了两盒,大约都有十两重,分赠给她们两人。将剩下的三盒金叶子散给贾母和邢王二位夫人及贾府三春房内的丫头。

在王夫人分不清是忌妒和愤恨的目光下,莲儿与我终于将东西交代清楚,打发西宁王府的其他人回去了。

众人便继续聊天叙话。我见王夫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黛玉头上那颗大如桂圆的明珠看,便在心中冷笑。又抬眸环视室内,见贾母与贾府三春脸上都有些不自在,便知道是因为莲儿在场,她们难免会有些拘谨。当下便笑向莲儿道:“莲姐姐,我带你去园子里去逛逛,可好?”

莲儿本是个极聪慧伶俐的女子,自然明白因为她在,众人便不能自在地说话,立刻会意地点了点头,笑道:“很好,大观园的名气,我也听说过的,上回来去匆匆,也没机会仔细看看。”说话间已经走到我身侧,向贾母福身行礼。

我领着莲儿出了上房,取路走进大观园里。此时因为金玉连姻的时日已近,园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很是热闹。但因为已经到了冬季时节,园里并没有什么景致可供人欣赏。

我带着莲儿到处闲看了一会儿,便打算领她前往潇湘馆。刚走到沁芳桥那边山石背后,忽听一个人呜呜咽咽在那里哭。我与莲儿煞住脚听时,又听不出是谁的声音。我心里甚是疑惑,便朝莲儿摆了摆手,自己慢慢的走去。及至到了跟前,却见是带着小丫头臻儿的香菱在流泪。

我忙快步上前,含笑叫道:“菱姐姐。”

香菱回过头来,面上犹有泪痕,一见是我,也有些欢喜,上前拉住我道:“雪雁妹妹,你回来了。”

我细细打量,却见她身体越发纤瘦,满脸病容,神情也十分憔悴,当下大是怜惜,忙握住她的手,道:“菱姐姐近来可好?”

香菱长叹了一声,绝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凄婉之色,低头不语。我不由得想起脂砚斋对香菱的评语:“细想香菱之为人也,根基不让迎、探,容貌不让凤、秦,端雅不让纨、钗,风流不让湘、黛,贤惠不让袭、平,所惜者青年罹祸,命运乖蹇,至为侧室,且虽曾读书,不能与林、湘辈并驰于海棠之社耳。”又想起她也是苏州人,与我也勉强算是同乡,心里不由得对她十分怜惜关切,便笑道:“菱姐姐干什么呢?”

香菱低头道:“太太打发我过来拿东西,我因想着好多天没来这园里,所以才来这里看看的。”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看着我笑道:“你回来了,那么林姑娘也应该回来了,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开口问道:“菱姐姐可是生病了?可请了大夫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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