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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如此过了几天,十月便已经走到尽头。十一月初的一天,这天清晨,我与紫鹃照例早早起来,服侍黛玉穿戴整齐,陪黛玉前往上房,给王妃行晨省之礼。待黛玉陪王妃用过早膳,王妃便朝黛玉笑道:“今儿个还有几个诰命夫人要来,我知道你不喜欢见,先回去歇着吧。如果闷了,就带着人悄悄从后门出去,到街上逛逛也使得,只别走远了。”

黛玉答应着起身,带着我与紫鹃出来。大家缓缓而行,慢慢步回听雨楼。我突然忆起林棋有事要求我帮忙,加上心里有些想念青梅与晴雯她们,便提议黛玉出府一行。黛玉也有些挂念晴雯的病情,即刻便答应了。

明月与紫鹃立刻服侍黛玉更衣,我唤了青儿过来,让她替黛玉准备轿子。青儿答应着去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回来告诉我们,轿子已经备好。黛玉上了轿,我在前面领路,带着她们直奔四合院而来。

出来迎接的是青梅和几个小丫鬟。青梅向黛玉行了礼,方才领着我们进去坐下品茶。大家又议了一回黛玉出贾府之事。青梅听我们说起贾府王夫人与薛府的阴谋,自是气愤不已。后来听我们说到黛玉已经被王妃认为干女儿,成功从贾府退了出来,又万分欢喜。笑闹了一阵,青梅方才道:“贾府内的事,王强也过来说过,只是并不详细,今儿个看到姑娘安好,我也就放心了。”叹息了一声,接道:“我们老爷以前常说贾府里有些人并不是易与之辈,可见,老爷真是有先见之明呢。”

黛玉听青梅说起林如海,自然又开始伤心,眼圈也红了,眼看就要流下泪来。我忙上前打岔道:“青梅姐姐,晴雯呢?怎么不在呀?”

青梅含笑道:“晴姑娘么?她来这里养病,近来已经全好了。林棋带她上街去闲逛去了。”说完,又眉开眼笑地续道:“倒是有一件事情要请姑娘作主,林棋曾经悄悄与我提过几次,听他话中之意,竟似看中了晴姑娘呢。我便跟他说,等姑娘来时再说吧。”

黛玉一听,也笑了起来,轻声道:“这件事情我也听雪雁提过的,竟没想到林棋竟然会喜欢晴雯,他是个极好的,但晴雯与我一起住了那么长时间,彼此也还亲近。我心里拿她当姐妹,她的终生大事,我也不能贸然决定的。常言道:‘强扭的瓜不甜。’晴雯又是个极好的,如果她愿意,自然是皆大欢喜。要是她不愿意,我也不能委屈了她。罢了,等她回来,我要问一问再决定。”

青梅含笑应是,却又笑道:“晴姑娘与林棋处得很好,我瞧着也应该没什么不愿意的。”

黛玉浅笑道:“虽然如此,还是得谨慎一些,问一问才好。”大家又闲话了一番,直到中午时分,晴雯方才在林棋的陪同下回来。晴雯先向黛玉行了大礼,答谢相救之恩,又哭叙了一回别后之事方才罢了。

吃过午饭,黛玉便使了个眼色,我与紫鹃心下会意,忙拉了晴雯,随她进了隔壁的厢房。黛玉在窗边坐了下来,又让我们三个坐了下来,方才握住晴雯的手,叹息了一声,轻声道:“晴姐姐近来也吃了不少苦,好在现在病已经好了,便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如今也算是跟我的人了。你的终生大事,少不得也要我来操心了。”

晴雯低下头,轻声哽咽道:“我的性命是姑娘救的,从今以后,我只认姑娘这个主子。我只跟着姑娘,终生不嫁,侍侯姑娘便是,还谈什么终生大事?”

黛玉拿了手帕给晴雯拭泪,柔声道:“傻姐姐,我心里拿你当姐姐,又怎么会禁锢你,误你终生呢?”停了一停,方才续道:“姐姐不必说什么终生不嫁的话,遇见了合适的,自然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才是。罢了,我便直说了吧,林棋很喜欢你,颇有要娶你的意思。我也不是吹嘘自家的人,但林棋的确是个不错的少年,相貌清秀端正,人品也不错,敦厚老实,你来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也该对他有些了解吧。晴姐姐,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晴雯听了这番话,立刻红透了脸,含羞低下了头,默然不语。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晴雯依旧不说话,紫鹃有些心急起来,皱眉道:“你不说话,莫非你心里还惦记着宝玉?”

晴雯立刻摇头,急忙抬头道:“怎么会呢?那天二太太过来撵我,生死关头,他竟然不敢站出来为我说一句话。所以我被二太太撵出来的时候,我便看透了他这个人。他虽然长得比人强些,但骨子里却是一点担当都没有。这样的人,我又何必念念不忘呢?”

我便笑道:“那晴姐姐到底答不答应呀?”

晴雯晕红双颊,忸怩道:“我的命是姑娘救的,姑娘做主就好,何必又来问我这个丫头?”

黛玉放下手中的茶盏,正色道:“晴姐姐此言差矣,终生大事,贵乎两情相悦。你若不愿意,我又怎么会委屈你呢?今儿个别说是我们林家的旧人,就是别的有权势的人来提亲,要是你不答应,我也绝不会同意的。我们一起在园子里住了那么长时间,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晴雯眼圈一红,抽泣道:“姑娘真真是个好的,这么关心我这个丫头,这样为我着想,我便是为姑娘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姑娘。”

黛玉叹息道:“前不久,我受困贾家,婚事差点就受人操控了。当时我便在想,这个世道,为何就这样薄待我们女子呢?我们女子自己的终生大事,难道就不能自己做主?我们就不能自由地追求自己的幸福呢?所以我经常想,如果有一天,我们这些女子,如果能够寻到一个真心人,又能自己应了,那日子该有多好。可是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那一天。今儿个你便自己做一回主,自个儿决定自己的婚姻大事吧。”

我听了这番话,心下长叹不已。看来黛玉在贾家受了一番劫,已经完全成长了。而她的这番话,又岂不是天下所有女子的心愿呢?

晴雯听到黛玉叫她自己做主,便依旧含羞带怯地低下头。我也有些心急起来,便含笑道:“我倒有个方法呢,晴姐姐要是不愿意,就站起身罢。若是愿意呢,坐着不要动就行了。”

黛玉点头笑道:“女儿家的心事,原是难开口的。雪雁的这个主意很好,就这么办吧。晴雯,你可要想清楚了,虽然我并不会勉强你,但我真的希望,你可以珍惜林棋待你的这份心意,希望你能够,一辈子幸福。”

黛玉说完,我们三个人的三双眼睛便都直直地盯着晴雯。过了大约两盏茶的功夫,晴雯依旧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地,双颊却越发红艳,动人至极。哪里有半点不答应的迹象?

我与紫鹃黛玉三个人不由得相视一笑,心知这一段姻缘已经成就了。我有意逗弄,便朝晴雯道:“哎呀,晴雯姐姐这么长时间不说话,想是不愿意呢。我要去告诉林棋大哥,叫他别再痴心妄想了。”

晴雯急道:“我怎么不愿意了?不是你说的吗?要是愿意,坐着不要动就行了的。”边说边抬起头来,见我一脸坏笑,方才回过神来,追着我笑骂道:“雪雁,你这蹄子,惯会取笑人的。”转头看向黛玉,道:“姑娘要是不罚雪雁,我可是不依的。”

黛玉点头笑道:“好,我一定罚雪雁。”边说边朝我笑道:“雪雁,你可听见了?准新娘都开口了,我不依可不行。我就罚你在晴雯出嫁那天,给晴雯梳妆打扮,好不好?”

晴雯红着脸,跺脚道:“姑娘也来取笑。”

紫鹃含笑道:“晴雯若是不满意,等你出嫁那天,我帮你多灌雪雁妹妹几杯酒,如何?”

晴雯咬着唇,低头拈了拈衣带,道:“罢了,我一个人哪里是你们三个的对手?我不说便是了。”沉默了一会儿,便转向黛玉,笑道:“姑娘如今怎么也爱开玩笑了呢?”

黛玉轻轻叹了口气,答道:“如今生活安逸了,心境开阔了,自然有心情来开开玩笑,反正无伤大雅,大家一起乐一乐,岂不是好?我现在也终于发现,天大地也大,这个世界,并不只有贾家一个容身之所的。别处一样有美丽的景致,有和善的人。而我也知道,对有些事情,我其实不该太在乎的,开开心心、平平淡淡地过日子,才是最好的。好了,出来得久了,我也该走了。雪雁,你去告诉青梅姐,叫她与林棋商量,择一个好日子,给晴雯他们完婚吧。”

我忙起身答应下来,走到青梅的房间,将这件事情告诉青梅,又与她一起回到厢房,大家说笑了一会儿,黛玉便要带着我们返回西宁王府。晴雯送我们走到院外,依旧有些恋恋不舍,红着眼圈,泣道:“姑娘,你什么时候再出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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