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南宫奕表态的时间虽然没过多久,但众人都觉得十分漫长,而皇帝这会也显示出了极大的耐心,誓要南宫奕表态。
就在众人以为六皇子睡着时,忽然,南宫奕身体一阵激灵,继而手脚抖动,将长长的象牙笏板丢掉,然后就是仰天大笑,一手摘掉自己的束发金冠,一手捡起象牙笏板,像个失心疯的病人般奔跑起来,哈哈大笑口水直流,拿着笏板就朝右丞相打了过去。
沧太子一个凌空翻身跃到发疯的南宫奕面前,一个手刀,就击昏了自己的六弟。在自己重新跪下朝皇帝施礼的同时,殿上军士已将南宫奕拖下了殿。
“看样子,奕儿是难当大任了。”处变不惊的皇帝只是叹了口气,继而说道。
“二皇子懦弱,三皇子又常年征战在外,四皇子……”突然,皇帝的眼光落到了沧太子,好像这会才意识到他的存在一般。
“太子,那这支卫队就交给你了。”在沧太子欣然领命之时,皇帝又加了一句不轻不重的话,“连同朕的性命,也交给你了……”说罢,不等沧太子回复,自己便走向殿去,朝深宫走去……
每次南宫奕回奕院,都是骑着高头大马,身后护卫卷起的风尘混着嗒嗒马蹄声,轻逸飘扬。但是这一次,南宫奕却是被皇宫禁卫押解而来,而且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同时还有几名太医随行。
通往寝室的路上,闻讯赶来的华妃一见到自己的儿子就泣不成声,丝毫没有一丝皇妃应有的雍容和高贵,有的就只是一个命苦的母亲。若不是太医的劝告和许管家的安慰,华妃恐怕便站不起来了。而冷月只是身为一名侍读,只能远远地看着,即使心中盛着满满的疑惑。
寝室紧闭,太医在其中会诊。由于奕院属于深宫,皇宫禁卫不便久留,见六王子有太医诊治便起身撤退。此刻,南宫奕的寝室之前,华妃和一众奴仆焦急地伫立着,这其中就包括女扮男装的冷月。
会诊足足进行了一个时辰,待到两名太医出来,已将近午时。太医诊治的结果是,六皇子的病,是由于惊吓过度而引起体内气血乱涌,进而导致行为失常。简而言之,就是人们所说的,中了魔怔。
听到这,华妃也差一点背过去,不过下面太医的话倒让华妃宽慰了许多,因为太医说了,经过他们的诊治,南宫奕现在已无大碍,不过是需要安心静养,用汤药温养半年即可痊愈。随后许管家带着太医下去领赏,早已按捺不住的华妃立马冲进寝室之内。侍立在外的冷月不知立处发生何事,只是听得里面断断续续的啜泣之声。
这时,冷月也只好向天祷告,即使从小到大她都不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神的存在。
掌灯之后,许久没来的皇帝驾临奕院,亲自看望卧病在床的六皇子。最后,皇帝留在华妃处过夜,这也算是给华妃最大的安慰。
月上西楼,树影婆娑,清凉如水的夜风穿堂而过,四下静谧。
第一次进入南宫奕的寝宫不是从正门进入,而是要像飞贼般上屋揭瓦,因为南宫奕的正门有人守着,除了皇帝、华妃和太医之外,其他人一概不准入内。
灯光下,南宫奕安睡在床上,苍白的脸看不出一丝血色。
冷月慢慢走近,在卧榻之侧坐下,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南宫奕。只是一日未见,为何脸颊竟消瘦得如此厉害?
“南宫奕,奕,”轻声的呼唤,冷月心如刀割。“是我啊,你的月儿。”冷月牵起南宫奕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是我啊,你的月儿。”南宫奕的手,也显得特别冰冷。
“奕,你听得到我在讲话吗?奕,你平时不是最懂我的吗?”冷月的泪,已经浸湿了南宫奕的手。“现在,月儿要你起身,要你对着我笑。”
有那么一瞬,冷月察觉到南宫奕的眼珠似乎在动,不过冷月立时觉得这可能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不由得心一沉,泪水滢滢。
“南宫奕,月儿不准你这样。你不是说过要实现你心中治国平天下的报复吗?你不是说过要给东陆百姓一个太平天下吗?你不是说过要娶我为妻,给我梦寐以求的自由吗?”说道这,巨大的悲伤已经让冷月泣不成声,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眸。
“我可,可以不要,不要自由,就是不能没有,没有你,南宫奕,”情到深处,往往不能自已。冷月伏到南宫奕的胸膛之上,用手捂着自己以免被外人听见早已裂肺的悲恸。
这世间,还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被病痛折磨而自己束手无策,来得痛苦呢?
“奕,月儿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你听见吗?”冷月捶打了下南宫奕,“你听见了吗?”虽然冷月已然控制了自己下手的力度,可毕竟是习武之人,其中的轻重更是难受自己控制,再加上冷月已经被哀伤击倒,从最开始的拍打,到最后竟然演变为捶击了。
蓦然间,奇迹发生了。
一刹那间,冷月好似听到了一两声咳嗽的声音,可是出于认知惯性,冷月想当然地以为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听而已。
“南宫奕,我竟然听到了你的咳嗽声?我真傻。”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冷月高挺的鼻梁滑落,让冷月的美丽多了几份凄婉。
“月儿。”真真切切,分明是挚爱南宫奕的声音,可是在冷月听来,却真实得近乎虚妄。“看来,我真的是出现幻听了。”冷月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眉宇间多了几分自嘲的神色。“这倒也好,或许这样就能够见到你了,即使明知道只是假的。”
“月儿,你在瞎说什么呢?”冷月的脸,不知何时已经有了南宫奕特有的、温润的温度。大概持续了有几秒钟,冷月才冷不丁地回过神来,猛地一下子从南宫奕的身上弹开,呆呆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南宫奕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灿烂的微笑似春风如微雨。
显然冷月一下子接受不了,结果她一拧自己的胳膊,瞬间的疼痛就如藤蔓般缠上了自己身躯的每个角落。
“怎么了月儿,不认识我啦?”说罢,南宫奕就要起身,可没想后背一离开床铺,胸口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痛,害得他连忙捂着,但同时,脸色却是扭捏至极。“长这么大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冰火两重天了,内里是火烧般的痛,外面的衣裳却被某人的眼泪给浸湿了。”
可是,站在一旁的冷月活像被人点了穴位一般,怔怔地呆着不动,眼神呆滞地望着床上的南宫奕。
“月儿,你怎么了?”过来一小会,南宫奕才勉强坐直了起来,可是只要稍微一动弹,胸口还是会疼痛。“不会是被我吓傻了吧?哎呦,以前看你打狼搏虎什么的没什么感觉,这会才知道原来你下手这么重啊!看来这会,假戏也得真做了……”
假戏两个字就像一句咒语似的,一下子就将冷月游离物外的神识给生生拽了回来。有了意识的双眸,却一下子让南宫奕觉得可怕。如果他不是和冷月相知相识相恋,南宫奕一定会觉得她会杀死自己。
“南宫奕,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冷月像一头狮子般横冲过去,不由分说。
“南宫奕,你是不是觉得耍得人团团转很有成就感……”
冷月的嘴被南宫奕捂住,因为对于这样高的分贝出现在一个重度昏迷病人的房间内,只要门外有人就必定会生疑。
“要不要进去看看?”怀中的冷月还在对他拳脚相加,南宫奕灵敏的双耳就已然听到门外的动静。
“你可能是出现幻听吧。”过了会,另一人才打趣地说道。南宫奕这时尖着嗓子发出一声猫叫,就更是彻底打消了门外之人的猜忌。“原来是猫啊,瞧你紧张的。”
“难道真是我听错了?猫也会说人话?”说到后来,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然后一切又恢复如常。
等南宫奕回过脸来,便挨了冷月一个清脆的巴掌。
“如果这能让你消气,我南宫奕无怨无悔。”看着五个淡红的指引浮现在南宫奕的脸颊之上,冷月就止不住双泪低垂,扑到了南宫奕的怀中。
“你真是天下第一号坏人。”冷月还捶了南宫奕一下,听到南宫奕一声“哎呦”,就立即缩回了手。“疼吗?”
“不疼。”南宫奕看着她,连忙说道。“才怪呢!你让我打一拳试试?”
冷月真的想站起来被南宫奕回击,可是挣脱不了南宫奕的双臂,反而是自己陷得越深了。
“你看看,没有我,你都忘记把面具摘下了。”说罢,南宫奕袖手一挥,面具便被揭开了。“上面都是你的眼泪,看来得嗮上三五天了。”
冷月的手紧紧地箍着南宫奕的腰身,生怕一松手就会灰飞烟灭一般。南宫奕岂会不知冷月的感觉,对于她而言,就像是久别之后的重逢,希望心与心的依偎能弥补时间对自己的欠亏。
“对不起月儿,原谅我的身不由己。”此刻,南宫奕的手指穿过冷月的秀发,抚摸着。“朝堂之上,谈笑间就是覆雨翻云,临机应变是最基本的生存技能。如果不是这样,恐怕这会我无法顺利地蒙混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