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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女王献策

建安十三年的正月,司徒①赵温延聘②曹操之子曹丕为僚属。曹操上奏天子赵温辟臣之子,选举不实,免赵温官,同月赵温免职、曹操下令修建玄武池,用以训练水师。

二月,天子下诏撤除三公之职位,曹操丞相③之权尽握手中,朝中无人抗衡,众臣皆不敢言,唯有太中大夫孔融怒而斥之,上奏天子。曹操对其早有不满,孔融此举让曹操震怒,而光禄勋郗虑与孔融一向不和,郗虑秉承曹操的意思,罗织孔融的罪状,命令丞相军谋祭酒路粹上奏。于是曹操下令逮捕孔融,于八月诛杀,株连全家。朝廷众臣畏惧曹操,无人敢怒言。孔融一事,看似已过,实则暗流涌动。

曹操恩威并施,委任冀州别驾、从事崔琰为丞相西曹掾,陈留人毛玠为丞相东曹掾,元城县县令河内人司马朗为主簿,其弟司马懿为文学掾,冀州主簿卢毓为法曹议令史死。

三月,初春万物复苏,生灵冬眠而醒,昏沉不灵敏,正是打猎好时节。先前正月之事,令曹丕心生不满,曹真见他心情郁结,便好生宽慰,提议出城游猎,曹丕欣然接受,另携郭夫人郭照、邀约文学掾司马懿一同出游。

“阿照,可是累了?若累了,不如与我同骑回府。”曹丕手拉缰绳,身下黑马缓慢些许,曹丕与郭照并肩前进。

郭照含笑摇首,回道:“妾身不累。啊!公子……”郭照一声惊呼,她被曹丕揽入怀中,曹丕牵过她的手,与她双手紧握缰绳,曹丕另一手搂住郭照的蛮腰。“听话。”不过简单二字,在郭照耳中却胜过千言万语,她点了点头,靠在曹丕的胸膛上,望向前方。

“不愧是子桓,剑术骑射当世无双。这满载而归的野味,可足够我们吃上几日了。子桓,依我看,不如宴请长文、季重,我等一同享用此等美味,开怀畅饮,岂不妙哉?”曹真见曹丕一扫多日来的阴霾,他又向曹丕提议了设宴。

“好。”曹丕接受了曹真的意见,他侧首看向另一旁的司马懿,一身绛紫色衣着的他,面容与初见之时并无多大差异,是个英姿俊秀的男子,身形似比当年清减不少。“先生,你也一起来吧。”

司马懿微微低头,双眸隐去了锐利,此时流露出的只有恭顺谦卑,他拱手行礼道:“臣谢公子美意。”

“子桓!你这是做什么?你让司马懿一同出游,我忍了。你怎还让他来宴席?你看他那弱不禁风模样,打猎都不会。这出城许久,他才射杀一只白兔。他有什么能耐来我等宴席?我不同意!”曹真知道司马懿是曹丕看中的人,曹丕为表诚心,不惜亲手写书信给司马懿,一直在等他出仕。司马懿当上文学掾后,待人恭顺谦卑,做事勤于职守,曹真挑不出半点毛病。可正是如此,曹真对司马懿心存疑虑,而曹丕视司马懿如良师,根本不在意曹真的看法。游猎邀约,这下连私下宴席都要请司马懿?他司马懿何德何能?

“子丹,先生一介书生,与我等怎能相同?再者,即便他善于骑射,他是要在我等面前射杀猎物,十发十中?子丹,你与先生等同重要,我希望你们能和睦相处,日后我还需你等辅佐。”曹丕看向曹真,这一番解释说得真挚,让曹真的不满减少许多,方才的剑拔弩张更得以舒缓。曹真这才向司马懿抱拳行礼:“方才多有得罪,望先生原谅。”

“将军如此。臣受之有愧。”司马懿连忙回礼。

“先生,在我等面前不必拘礼。先生可是答应了?”曹丕直视司马懿,静等其言。

“臣……懿谢公子美意。只是……”司马懿欲言又止,曹丕向其点头,示意他继续下去。“懿来宴席不合适,恐会遭人猜忌。懿不过是新任的文学掾,与公子自幼相识的将军固然不同,而长文兄更随丞相左右多年,懿又怎能去公子所设的宴席。若被丞相得知,此事非同小可,且定会影响公子日后前程。公子别忘了正月之事,丞相已有所不满了,这宴席不如放至将来再设。将军、公子,我知如此会让二位失了颜面,不过懿也是为了公子才这般直言,孰轻孰重二位自有定夺。”

“司马懿你!”曹真愤怒地看着司马懿,奈何他听明白了司马懿言下之意,司马懿确实比他人目光长远,思虑周全。不过到底是被驳了颜面,曹真只得重哼一声,侧首不再看他。

“阿照,你来说说先生所说之言如何?”曹丕低头看着郭照,幽深的眼眸藏着淡淡的温情。“说错了也无妨,不会失了先生颜面。”

只此一句,郭照便读懂了曹丕,她轻笑。“妾身想着,若有先生在公子左右,这宴席早一日晚一日又如何?”

曹丕嘴角上扬,与郭照一同笑着,他与郭照双手紧握缰绳。曹丕先是看了司马懿一眼,继而看向曹真。“先生,你可是欠我一次宴席,往后得补上。子丹,你也是。”

在回丞相府前,曹丕、曹真、司马懿三人拜别。曹真虽是曹操养子,但因多年征战,累立战功,他前些年就搬离了丞相府另入府居住。而司马懿出仕,做了丞相的文学掾,举家前往邺城定居。

曹丕紧拉缰绳,身下黑马停于丞相府门前。曹丕先行落地,他伸手至郭照身前。“阿照。”曹丕轻唤郭照,她低垂眼眸,顺从地伸出手。

“公子!”郭照本以为曹丕是伸手接她,未曾想到是曹丕将她抱入怀中,郭照望着曹丕的眼眸,俏丽的容颜染上红晕。“公子你又作弄阿照。”

“我记得你入府已有一年,怎还这般瘦弱?现在你身为我的郭夫人,不必再过流离飘泊的日子,如今总该把自己吃得丰腴些,也好为我生个孩子。等会儿我吩咐人,替你做些今日打猎的野味,你可得当我面好好享用美味。”

孩子……郭照的眼眸是一闪而过的悲伤落寞,她何尝不想给曹丕生个孩子呢?她自幼流离飘泊,风餐露宿,居无定所。她远比其他女子体寒,故难以怀孕,她一直偷偷服用医令为她所配的药方,想为曹丕生一个孩子,是男是女她都喜欢,不为母凭子贵,只为这世间能有他们二人的骨肉。只可惜,她至今都未有身孕。

“妾身听从公子的吩咐。公子可以放下妾身了吗?”为了不让曹丕察觉到自己的异样,郭照娇羞地低头。

“你今日也累了,我抱你回屋吧。阿照果然聪敏过人,我不过教你几回,你便可以与我们一同骑行。再过些时日,我再教你打猎可好?”

“哪里是妾身聪敏,不过是公子有心,妾身才能跟上。公子多陪陪甄夫人与小公子才是,怎能一直陪着妾身。”

“你啊,总会为他人着想。”曹丕似是无奈默许了郭照的话,他抱着郭照踏入丞相府,守门之人见他们来了,忙向二人行礼,接着牵过他们的坐骑,正要带去马厩。

“子桓公子。”来者之声,洪亮威重。曹丕转身一看,眼前之人正是前不久刚升任的丞相西曹掾崔琰。崔琰乃名门清河崔氏之后,其侄女崔洛嫁于曹植,而曹植理应喊他一声叔父。

曹丕轻轻放下郭照,曹丕先行作揖行礼,而郭照随之俯身行礼,她退后几步,默然不语。

“先生可是来找父亲的?”曹丕恨曹植,全无手足之情,自然也不会与曹植夫人的叔父亲近。当年的缔结姻亲,曹丕一点都没有忘记。曹操喜爱曹植,就连婚事亦是最好的。而曹丕更认为身为曹植夫人的叔父崔琰,将来定会支持曹植,所以曹丕更无可能去接近崔琰。

“是。公子这是刚游猎而归?”崔琰四十有余,身形挺拔,眉目疏朗,留有髯须,不难看出年轻之时的丰神俊朗。崔琰一捋髯须,眉头而皱。“恕臣多言。公子可还记得丞相是如何击溃袁绍的?”

“自然记得。是父亲深谙用兵之道,且知人善用,愿听谋士之言,这才得以击溃袁绍。”

“公子说得极好。袁绍之所以大败,公子所言乃为其一,其二是袁氏家族本该富强,奈何袁氏公子放纵作乐,只顾奢靡,而百姓积怨长久,袁家与其难以回转。正义之举天下不闻,明哲君子顷刻离去,勇武之者不肯为其所用。如此,袁氏焉能不败?而今丞相亲自戎马征讨,操劳辛苦,公子也应当遵循正道,行为端正,珍重身份。不该沉醉游猎,放纵作乐,忘记身份啊!”崔琰声姿高畅,轻抚髯须,双目凝视曹丕,此番规劝言语真挚,令人难以怀疑。

“多谢先生,子桓必定谨记先生的教诲。”曹丕再次作揖行礼,以谢崔琰之规劝。崔琰见曹丕如此,满意地一笑,他回礼后便前去找曹操了。

曹丕看着崔琰的背影,沉思崔琰之言,心中对他不免多了几分敬仰,而与之并存的是疑虑,曹植是崔琰的侄女婿,他当真是高风亮节,不存私心之人?

“公子。”郭照走至曹丕身旁,柔声唤他。“阿照,我们回屋吧。”

“母亲,叡儿想父亲了。”还未满三岁的曹叡,此时正靠在母亲甄宓的怀中。甄宓轻拍曹叡的后背,温柔安抚曹叡。“叡儿不急,父亲很快就回来了。”

甄宓的一双美目不停地向屋门看去,她期盼着曹丕的归来。即使曹丕有了妾室,甄宓曾经有所介怀,但依旧认为曹丕心中有自己,对待郭照更无苛刻。

“夫人,公子不会来了。公子嘱咐夫人与小公子早些歇息。”曹丕的随身侍从来至甄宓的屋前,由侍女代为转告。

“好,我知道了。青竹,我累了。”甄宓坐于铜镜前,唤来青竹服侍。甄宓低头看着手上的青白玉手镯,浑然天成,光润无瑕。青竹本想说些什么,见甄宓心绪不宁的模样,她只得将话语吞于腹中。

曹丕待甄宓还如从前那般细心,只是他在甄宓身边越来越少。甄宓时而迷惑,读不透曹丕的内心,且能察觉到曹丕的“端倪”,他藏了很多事,不愿与夫人共享。甄宓偶然亦会在意曹丕对郭照的“不一般”,可是想起曹丕曾经的话,她又责怪于自己的多心。

两日后的一夜,曹丕在书室翻阅简牍。烛火跃动,曹丕略显疲惫,左手轻托下巴,一旁的郭照替他轻揉穴位。“公子既然累了,不如早些歇息。”

“这崔先生当面规劝也就罢了,竟还亲自上书于我?不知是何用意。”曹丕那日倒真是对崔琰心存敬仰,但今日他又为此一事上书,让他颇为烦闷。是否真心规劝先不论,但那日曹丕已然是放下身份谢崔琰,他竟敢再为此事上书,不知是否顾及曹丕公子颜面,更不知是否与父亲谈及。曹丕将手中简牍重重丢于一旁,幽深眼眸蕴藏着怒意。

“公子莫要生气,崔先生做法是有失妥当,但正因此才可见其刚正不阿。他并没有因为公子的身份而默不作声,反而是规劝公子。其实崔先生的意思,不过是希望公子……”郭照意识到自己所言有失身份,她微微低头。“妾身……”

“哦?阿照可有何见解?不如说来听听。只有你我二人,不要担心。”曹丕将郭照搂入怀中,他倒是很期待郭照接下来的话。

“那……其实……”郭照在曹丕身边轻轻耳语。曹丕眉毛微挑,眉目之间无法掩饰的惊喜。

“阿照果真与其他女子不同。”曹丕在郭照的唇上落下一吻,郭照搂着曹丕的脖颈,与他四目凝视。

“无论公子做什么,阿照都会在你身边。”郭照的双眸满含情意,可却也含着她的痛楚,而这痛楚,只有她自己最为清楚。

白日,曹丕亲自点火烧毁猎具,烧给所有人看,尤其是父亲曹操与崔琰。曹丕亲自登门道歉致谢,崔琰深受感动。这是郭照第一次献策,往后曹丕的走一步,她都愿意相随。

注:

①司徒:司徒是我国古代的一个重要官职名,由《周礼》地方官司徒演变而来。掌民事,郊祀掌省牲视濯,大丧安梓宫。少昊氏以鸟名官,而祝鸠氏为司徒。尧时舜为司徒。舜摄帝位,命契为司徒。契玄孙之孙曰微,亦为夏司徒。周时司徒为地官,掌邦教。汉西京初不置。哀帝元寿二年,罢丞相,置大司徒。光武建武二十七年,去“大“,称司徒。三国时期: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此处是官职,并非是姓氏。

②延聘:聘请。

③关于本文曹操的官职“丞相”,我需要跟大家解释一下。由于曾经年少不懂事,当时没有好好核实年表,所以误以为曹操一直都是“丞相”,相信也让不熟悉三国这段历史的读者误会了。当然曹操的丞相实在是印象太深,所以我也是“将错就错”,一直没有改过,但是我需要跟大家说明这件事。其实曹操在建安四年(199年)——建安十三年(207年)期间一直都是司空,直至建安十三年(207年)六月,曹操废三公,恢复丞相制度,并自任汉朝丞相。本文此处有所改变,望读者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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