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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冯仁乾在城门口的老槐树下和马天寿狭路相逢。这不仅出乎冯仁乾的意料,也出乎马天寿的意料。

那天双河镇逢集。冯仁乾吃罢早饭,叫上陈根柱去赶集。他也没啥事要办,只是想去集上散散心,整天价窝在家里实在憋闷得慌。近几个月他的心情一直不好,常常发些无名火。家里的伙计瞧见他都提着脚跟走路,唯恐脚步声重了挨他的骂。冯家铁匠铺的生意也不景气,这还罢了,可偏偏天福豆腐坊的生意越做越红火。天福又出资打了眼井,谁都可以吃水,在村里赢得了口碑。同时,天福重修了门楼,青石地基,麟兽卧顶,鹤立鸡群,十分气派。相比之下,冯家的门楼显得陈旧过时,粗俗不堪。马家的日子兴旺发达起来,而冯家似乎在走下坡路。这是冯仁乾始料不及的,也是他不愿看到的。因此,他心里既憋闷又窝火,却无处可发。天福带回的女人前些日子生了个儿子,消息传进冯仁乾的耳朵,他心里愈发不好受,直埋怨老天不长眼。他冯仁乾怎地就事事不如人呢!他跟天寿的事,虽然金大先生出面摆平了,可他一直咽不下这口窝囊气。他暗暗地要和马家兄弟俩较量较量,他不相信自己能败在马家两个崽娃子手里。

世上有一种男人,就喜欢和男人搏斗较量。冯仁乾就是这样的男人。

不管肚里怎么窝火,怎么憋闷,冯仁乾出门势依然扎得很硬。他不能在气势上先输给人。俗话说,穷要精神富要稳,倒霉鬼出门光打盹。他不能让人看他的笑话。他稳稳地骑在马背上,陈根柱背着褡裢精精神神地紧跟在马后。

主仆二人刚出城门,就碰上了迎面而来的天寿。天寿也骑一匹高头大马,紧跟在马后的是一辆双套轿车,天祥执鞭赶着牲口,马氏家族里的两个小伙紧随在轿车两侧。距城门还有一箭之地,天寿就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右首的小伙天狗。逢人他就笑着脸打招呼,并掏出“大前门”香烟递上一根。兔子不吃窝边草。天寿从不在家门口骚扰,那些小股杆子慑于他的威名,也不敢到马家寨胡来。因此,村里人并不怕他这个土匪头子,都笑着跟他打招呼,吸他递过来的香烟。

天寿再度翻身上马徐徐缓行。不觉到了老槐树下,天寿蓦地一抬头,冯仁乾的马挡住了他的去路,骑在马背上的冯仁乾瞪眼看他,脸色很是难堪。他不禁一怔,站住了脚,脸色也十分尴尬,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身后的天祥吆喝住牲口,一个箭步冲到前边,伸手就往腰里摸。天祥的这个动作把天寿胯下的马惊了一下,天寿这时才醒过神来,急忙拦住天祥。

天寿见冯仁乾没有让道的意思,眉头不禁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了,脸上泛起笑纹。近些日子,他的心情十分地舒坦。他被冯仁乾整治出的毛病竟然被金大先生奇迹般地医治好了。男人的雄风在他的身上重新展现,而那个俊俏的女人又是那样地小鸟依人,温柔可心,还怀上了他的娃娃。他觉得天下的好事都让他占全了,一天到晚脸上都布满了笑意,遇事都比以前宽容大度了许多。此时他看到冯仁乾瞪着眼黑着脸竟笑了一下。他也设身处地为冯仁乾想了一下,若是他和冯仁乾调换个位置,那他就不仅会“瞪着眼黑着脸”了,他一定会扑过去拼个你死我活。想到这里,他竟生出愧对冯仁乾之意,他笑着脸跟冯仁乾打招呼:“出门去呀。”按乡俗他应该叫冯仁乾一声“叔”,可他实在把“叔”叫不出口,可话语中还是充满着化干戈为玉帛的味道。

见到仇人,分外眼红。冯仁乾恨不能扒了天寿的皮,吃了天寿的肉。他没想到天寿能跟他打招呼,一时竟不知说啥才好。他觉得天寿的笑是伪装的,那是猫玩老鼠的笑,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的笑。那笑简直就是一把刀子,直刺他的心窝。他真想豁出去这一百多斤,扑上去和天寿拼命。他呼吸急促起来,周身的血管暴胀,满脸涨得通红,虬髯也竖立起来,两只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头。

就在这时,树上一只乌鸦聒噪起来。天寿仰起脸,一摊鸟屎不偏不倚地正好拉在马头上,他的马一惊之下长啸一声,头一扬似乎就要飞奔起来。天寿左手一勒马缰,就在马一对前蹄腾空而起之际,天寿掣出盒子枪扬手就是一枪,那乌鸦应声倒栽下来,落在了冯仁乾的马前,扑扇着翅膀挣扎了两下就毙命了。

冯仁乾望着马前的死乌鸦,禁不住一连打了几个寒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灵醒过来,自己根本就不是天寿的对手。可他不甘心认输,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瞪着眼睛看天寿。

天寿没有避开冯仁乾的目光,面含一丝冷笑死死地逼视着冯仁乾,吹了一下枪口徐徐冒出来的青烟,把枪插回到腰间。然后勒着马缰往路边一让,转身对天祥说:“往路边靠靠,让冯掌柜先走一步。”

天祥很不情愿地把轿车往路边靠了靠。冯仁乾勒住马,横眉冷眼瞪着天寿,他有点儿拿不准马天寿在光天化日之下到底想把他怎么样。这时,天寿宽容而威严地大声笑道:“冯掌柜,请先行一步。”他一口一个“冯掌柜”,既彬彬有礼,又含威不露。冯仁乾很是恼火,却无从发作,就狠劲把马屁股拍了一掌,那马一惊,迈开了四蹄。

就在这时,轿车帘子一挑,一张白格生生的俊脸伸了出来,娇声问天寿:“打枪干啥?咋不走了?”

冯仁乾转目一看,目光立时瓷了,下意识地勒住了坐骑的缰绳。那女人也看清了他,脸色陡然大变,慌忙缩回头去,垂下了帘子。天祥把手中的鞭子猛地一甩,轿车辚辚地驶进了城门。冯仁乾眼睁睁地看着那轿车驶进了天福新修盖的高门楼子,狠骂一声:“狗日的!”把紧握的拳头往下猛地一砸,没想到却砸在了马背上。那马以为主人催它快跑,撒开四蹄就跑,险些把冯仁乾从马背上颠下来。

冯仁乾窝着一肚子窝囊气来到双河镇。街上人声喧闹,热闹非凡,冯仁乾却逛得索然寡味,反而觉得心里闹腾得慌。他信马由缰,目光呆滞地只顾生闷气,马踩了一个小贩的摊子,苹果、梨滚得满地都是。搁在往常,他会向小贩道个歉,赔人家几个钱。可今儿他一反常态,跟小贩大吵大闹起来,惹得四周的人像看耍猴似的看热闹。

与小贩吵闹一阵,冯仁乾心里的闷气似乎发泄了许多,觉得心里也舒服了一些,便让根柱把马牵到他家的铺面去喂草料,自己独自去孙二老汉的酒馆喝酒。

太阳斜过西天,根柱来催主人回家,却看见冯仁乾趴在桌上酩酊大醉。根柱急唤孙二过来,两人把冯仁乾搀扶到里屋炕上躺下。时辰不大,孙二送来一碗醒酒汤,低声问根柱:“冯掌柜今儿个是咋啦?没喝多少酒咋就醉成这个样子?”

根柱给主人灌汤,摇头不语。孙二不再说啥,抽身去招呼客人。

傍晚,冯仁乾才醒过酒来。回到家中,已是掌灯时分,他刚端起水烟袋,想抽口烟提提精神,老婆冯洪氏跟屁股进了屋,埋怨道:“你咋才回来!”

冯仁乾哼了一声,没说话。

冯洪氏察言观色,少顷,嗫嚅道:“天寿那狗日的今儿个回来了。”

冯仁乾还没吭声,继续吸他的烟。

冯洪氏又道:“他把那个小女人也带回来了,是用轿车拉回来的,后面还跟着几个拿枪的,个个都是盒子枪,气派大得很!”

冯仁乾依然没有说话,只顾吸水烟。

冯洪氏有点儿不高兴了:“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么?咋连个声气儿都没有?”

冯仁乾沉沉地回了一句:“我见着了。”

“你见着了?”冯洪氏很是吃惊。

冯仁乾点点头,闷头抽烟。

冯洪氏道:“你看见了么?她的肚子大了!”

冯仁乾抬眼看着老婆,一时没弄明白老婆说的“她”是谁。冯洪氏见男人看她,知道自己把话没说明白,就又补充了一句:“就是哪个小女人!”

冯仁乾一怔,凶声凶气地问:“你看见了?”

冯洪氏撇了一下嘴:“咋没看见?天福的娃今儿个过满月,天寿又带着那个小女人回来,招惹得全村的人都去看热闹,那个小女人里出外进地张罗着,腆着一个大肚子,谁都看得出来!”

冯仁乾这才明白天寿今儿个回来是给侄儿过满月的。冯洪氏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笑道:“她肚里的种也许是你下的哩!”

冯仁乾脸色一下变得灰青:“你个老×客也看我的笑话!”

“我说的是‘也许’哩。”

“也许你娘个脚!”冯仁乾恨声恨气地骂老婆。他不是笨人,知道那小女人肚里的种不是他下的。他在那小女人身上忙活了大半年,不见有啥动静,没想到那女人挪了个窝,肚子竟然大了起来。难道他真的老了么?天福得了个儿子,天寿那狗日的又给那小女人下上了种,看来老天是不想管我冯家了,难道我冯家真的背了运么?他想着想着,肚子里的火苗子就呼呼地乱窜起来,水烟袋“砰”的一声砸在桌子上。冯洪氏吓了一跳,惶恐地看着男人,钳住了口。

冯仁乾咬牙道:“我去送了狗日的丧!”从抽屉取出女婿送给他的那把盒子枪。

冯洪氏抢下男人手中的枪:“哎呀呀,我的老天爷,天寿那狗日的不比前几年,你能是那土匪的对手?他带的人腰里都别着家伙哩……”她拼着命把男人按倒在椅子上:“再说还有天福,那也不是省油的灯!”

冯仁乾喷着粗气,火怎么也压不下去:“我不送了狗日的丧,就咽不下这口恶气!”

“算了算了,咱冯家这两年时运不好,一直走下坡路,你就忍了这口气吧!”冯洪氏把水烟袋塞到男人手中,给男人点着火。

冯仁乾心里也明白老婆说的全是实情话,他现在的确不是马家兄弟的对手。“小不忍则乱大谋”,自己就是再心痛,可不忍又有啥办法!总不能硬碰硬去送死!

云英生了个儿子,今儿过满月。

这是大喜事。马氏家族中的男女老少和亲戚朋友以及乡亲邻里都来贺喜。马家院子里摆不下酒席,就一直摆到了大门外,一时间半个村子闹哄哄的,喜庆一片。

天寿是专程回来给侄儿贺满月的。他的轿车刚一进城门,就有人报知了天福。天福正忙得不亦乐乎,刚抽出身去迎,轿车已进了家门。

天寿自当了土匪后,这是头一次回家。他的突然归来,着实让众人大吃一惊。震惊之后,如梦初醒。大伙都笑着上前跟他热情地打招呼。天寿有点儿感动,掏出香烟给大家散发。

这时,香玲下了轿车,大家又是一惊。呆望着香玲,目光发直。对这个女人,村里人并不陌生,而且在场的人都知道,因为这个女人,天寿才当的土匪。更让他们惊讶的是,这个女人的肚子显眼地腆着,有人猜测:这女人肚子里的娃是姓冯的还是姓马的?

香玲虽然垂着眼,但完全能觉察到从四周射来的目光,粉白的脸上笼罩着羞涩的红晕。她不知所措,弄不清该上哪里去才好。正在尴尬之时,马家一位老姑婆走了过来,拉住她的手笑道:“这是天寿媳妇吧,快到屋里歇着去。”说着把她带到云英的屋里。

云英倚靠在被子上,跟一位族里的老嫂子正说着话,听到屋外的喧哗声,侧耳细听,知道是天寿带着媳妇回来了。门帘一挑,老姑婆进了屋,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俊俏的女人。

老姑婆笑道:“云英,你看看这人是谁?”便把香玲推到云英面前。

云英已经猜出,却佯装不知。

老姑婆说:“这是天寿媳妇,叫香玲。你们妯娌俩是头一回见面吧。”

云英含笑点头。

“嫂!”香玲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

云英拉住香玲的手,笑道:“真像是从画上走下来的人儿哩。”

老嫂子在一旁笑道:“你也不差呀。”

香玲含羞一笑:“我嫂长得比我好看。”

云英笑道:“我都是老婆子了,哪能比得上你哩。”

老姑婆也笑了:“咱马家的媳妇都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一个比一个长得好看。”

这时外面有人喊叫老姑婆。老姑婆应声出了屋,老嫂子也相跟着出去。屋里只剩下了妯娌俩。

香玲揭开云英身边的小被子,小宝宝正在酣睡,一张粉嘟嘟的小圆脸十分招人喜爱。香玲忍不住摸了摸孩子的脸蛋。孩子忽然醒了,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睛东望望西瞧瞧,突然“哇”地一声哭了。香玲急忙抱起逗哄,却怎么也哄不下。云英笑着说:“给我吧,他是肚子饥了。”

香玲把孩子递给云英。云英解开衣扣,掏出肥硕的奶子喂孩子。香玲坐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孩子吃奶。

云英目光落在香玲隆起的肚子上,忽然笑道:“金大先生真是神医哩。”

香玲一怔,发现云英在看自己的肚子,恍然大悟,知道天福把一切都给云英说了,顿时羞红满面。

云英问:“香玲,几个月了?”

“六个半月了。”

“山上坐月子不方便,你就回来住吧。”

“我也这么想哩。”

云英又笑道:“只怕天寿丢不下你。”

香玲也笑了:“我才不管他哩。”

“那还不把他急疯了?”

“疯就让他疯去……”

妯娌俩说笑一阵,云英忽然叹了口气,欲言又止。香玲看出她有啥话要说,似乎又有所顾忌,便说道:“嫂,你有啥话就尽管说,我是你兄弟媳妇,咱们是一家人哩。”

云英道:“香玲,你劝劝天寿呆在山上不是长久之计。让他回来吧,咱家开豆腐坊,人手缺得很。咱们在一块儿好好过日子,也免得整天提心吊胆,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香玲说:“我劝过他好多回,他说他已经骑在老虎脊背上了,下不来哩。”

云英有点儿疑惑不解:“这话是咋说的?”

香玲说:“他说兔儿岭有个叫刘十三的土匪头子,前些年金盆洗手回家去种庄稼,可官家不容他,派人去捉拿他。幸亏他跑得快才没丧命。他说他若回来,不出三天命就丢了。”

云英怔了半晌,说:“他的话也有道理。可这么下去到底咋办呀?”

香玲叹道:“唉,能有啥好办法?走一步算一步吧。”

云英说:“这就让你受委屈了。”

香玲说:“唉,这是命。咱是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沉默。

良久,云英说道:“你今儿个回来,我真担心冯仁乾来咱家寻衅闹事。听说那人也残火得很。”

香玲说:“他的确是个残火人,可他现在不是天寿的对手。回来时我们在城门口碰上他了,他出门去了。”

云英忧心忡忡地说:“咱家跟他冯家仇结得深了。”

香玲说:“不是金大先生出面把这事摆平了么?我也跟天寿说过,让他不要再招惹冯家。不管咋说冯仁乾对我有恩,我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事。”

“我是怕冯仁乾跟咱不肯完。”

“我想,他斗不过天寿。他是往五十上奔的人了,掂得来轻重,不会拿鸡蛋往石头上碰的。”

“但愿你想的一满都对……”

马家添丁进喜,大摆宴席。天福特意去请金大先生来吃酒席,金大先生没有客气,跟着天福就走。正要出门之际,邻村一个小伙失急慌忙地跑来,喘着粗气说,他父亲突发急症,肚子疼得满炕打滚,请金大先生屈尊千万去一趟,救他父亲一命。金大先生苦笑着对天福说:“我没福吃你的酒席,你快回去招呼客人吧。”回身拎起药箱跟着小伙走了。

天寿原想等哥哥把金大先生请到家中,好好谢承谢承金大先生,可没想到中途有变,金大先生没有来吃酒席。他决定明天亲自登门去拜谢金大先生。

第二天,天福陪着天寿来到金家。金大先生见他们兄弟俩登门有点儿吃惊。特别是看到天寿,金大先生的脸色有点儿冷漠。

金大先生本不想理睬天寿,但他毕竟是知书达理之人,明白有理不打上门客这个理。他把天福兄弟俩让进屋,刚要倒茶,天寿急忙拦住,把他按在椅子上,嘴里说道:“大叔坐好,侄儿给您老人家磕头了!”说罢倒头便拜。

金大先生稳稳坐在椅子上,面静如水,受了天寿三拜。

天寿没有起身,依旧跪在金大先生面前,从怀中取出一个红绸小包双手奉上:“这点儿薄礼务请大叔收下。”

金大先生捋着胡须说:“我已经受了你三拜,礼就不收了。”

天寿道:“天寿虽是个土匪,可也知道恩怨分明的道理。大叔不光对我先有救命之恩,而且又赐药续我马家香火,这大恩大德,我马天寿就是把性命搭上,也难回报。这一点点薄礼请大叔千万收下。”

金大先生拒而不收。

天寿泣声道:“我知道大叔嫌这是不义之财,可这也是天寿提着脑袋换来的。大叔今儿个不收,天寿就不起来。”

天福一旁说:“大叔,好歹也是天寿的一份心意,你就收下吧。”

金大先生沉吟半晌俯身道:“天寿,先不说礼不礼的话,叔有件事求你,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天寿说:“大叔就是要割我的脑袋做尿壶,我若是眨一下眼睛,就不算个人!”

金大先生笑道:“不要你的脑袋当尿壶,只求你看在我这张老脸上,和冯家的恩恩怨怨从此一笔勾销。不要老找人家的麻烦!”

天寿一怔:“不知大叔说这话是啥意思?”

金大先生脸色一沉,拂袖转过身去:“冯家被人抢劫的事,难道与你没有一点儿关系?”

“冯家的事我听我哥说过,但那绝不是我的人干的。”

“那是谁干的?”

“我让人仔细查过,那是股小杆子,为首的叫朱大逵。他原本给冯家扛过活。那晚夕,他们一伙劫了冯家,又在南营村和东王寨劫了两家大户,撒脚跑了,至今不见踪影。他朱大逵若是回来,我一定割下他的脑袋送到冯家。”

“那倒不必。”金大先生摆摆手。

天寿说:“我天寿如果说假话,出门就挨枪子儿!”这是干土匪勾当最狠毒的咒语。

“那好,我抽空给冯仁乾把这事说明白,让他心里亮清亮清,不要疑神疑鬼了。”

“那就谢大叔了。”

金大先生道:“过去的事我也不再说啥了。那么我刚才说的话……”

天寿转眼看了一眼天福,没有说话。

金大先生道:“你要为难的话,你们的事我就管不了了。”

天寿迟疑一下,说:“大叔的话,天寿不敢不听,只是人家冯掌柜……”

金大先生不等天寿把话说完:“你放心,冯仁乾的事我拿了,有啥事,你来找我!”

天寿说:“大叔对我恩重如山,我就听大叔的。”

金大先生一喜:“此话当真?”

“我马天寿做事一向恩怨分明,从不越雷池半步。”

金大先生道:“那好!你这份厚礼我收下了,起来吧。”他接住了沉甸甸的红绸小包,知道里边包着的是那五根金条。

天寿站起了身,被金大先生让到座上。

金大先生的笑容这才舒展开来。他捋了捋胡须:“天福天寿,你兄弟两个都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天福大难不死,今儿个也有了个正当的营生。我操心的就是天寿,所以你往后的事叔想跟你说说。土匪你总不能当一辈子吧,见好就收吧。”

天寿说:“大叔说的一满都对。我哥也跟我说过这话,我也想见好就收。可我这会儿是骑在老虎脊背上,下不来了。”

金大先生一怔,问道:“你这话是啥意思?”

天寿道:“我跟政府的军队已经干了好几仗。政府的军队打死我的人马,那是有功。我打死政府的人,那叫犯罪,而且是死罪。政府现在悬赏五百大洋买我的人头。我如果放下手中的枪,有人就会把我的头割下来给人家当尿壶。”

金大先生沉吟不语。

天寿叹了口气:“唉,我现在是身不由己,不想当土匪也得当。”

金大先生也叹了口气:“唉,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如此,叔也就不劝你了。可你要记住,为人不可太贪,心不要太歹毒,再者,千万不要祸害乡里乡亲。”

天寿说:“大叔的话,我都记在心上咧。常言说得好,好狗护三家,好人护三村。我天寿虽然当了土匪,可还没瞎到祸害乡里乡亲的份上。”

“天寿,有你这句话,叔就放心咧……”

兄弟俩又与金大先生拉了一会儿家常,便起身告辞。金大先生起身相送,直到街门口。

当天下午天寿要回北莽山,香玲却说她不回去了,这着实让天寿吃了一惊,忙问为啥。

香玲抚着隆起的肚子说:“山上的日子我过不惯,也不方便。”

天寿说:“不是说好了,到时找个女人来伺候你。”

“我说过,那不行。”

“不行咋办?”

“你说过,这事依着我。”

那时天寿只是嘴里说说而已,其实心里是打定了主意,到时候花钱雇个女人来伺候香玲,不管香玲愿意不愿意。他没想到香玲回到家当真不回北莽山了,当即吊下了脸。

香玲的脸也吊下了:“你别给我吊脸,我说不回山就不回山!”

香玲上了火,天寿便软下来:“回山吧,我会想办法伺候好你的。你怕啥哩嘛。”

不管天寿好说歹说,香玲就是不愿走。

香玲说:“在山上我心慌得很,在家里有嫂子给我作伴哩。”

云英在一旁说:“让香玲住在家吧,她眼看就要坐月子了,凡事都得有个照应。山上是不方便,请个接生婆也难哩。”

老姑婆在一旁笑道:“天寿是丢不下媳妇吧。你想媳妇了就回来,你是个头儿,没人敢拦着你。你骑马哩,天黑回来,赶天明就走,两头的事都误不了。”

老姑婆的话把天寿闹了个大红脸,惹得一屋的人哈哈大笑。天寿知道香玲的主意已定,不再勉强,就带着天祥一伙回北莽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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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庆十九年春,大佑国皇太子大婚,大将军之女入主东宫。一个不是淑女的将门千金遭遇一个不是文韬武略的中庸太子,到底是佳偶天成,还是冤家路窄?成婚一年不足,太子忽然休妻。迷影重重,生死茫茫,这样一来,还是不是大团圆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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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姨娘,夫人似乎断气了~”“哼!这么一碗药都下去了,难道她还能活着不成?”“那这······”一个年纪稍长的人朝着这位称作姨娘的人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婴儿,似乎有些犹豫,“这好歹是个男孩,现在夫人已经死了,如果姨娘把他占为己有,然后得了这府中的中馈······”“嬷嬷?!”女子也不等她的话说完,就打断了她,“你记住了,我恨死了这个女人,她的儿子,只能随着她去,我就是以后自己生不出儿子,抱养别人的,也不会要她的。把他给我扔马桶里面溺了,对外就说一出生就死了!”猩红的嘴唇,吐出来的话却是格外的渗人。嬷嬷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朝着后面放着马桶的地方走去。却是没有发现旁边地上一个穿着有些破旧的衣服的小女孩此刻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们两。这是什么情况?自己不是被炸死了吗?怎么会······于此同时,脑中不断有记忆闪现出来,她们是自己的母亲和刚出生的弟弟啊?!不行,先救人。转头看见旁边谁绣花留下的针线跟剪刀,想到自己前世的身手,拿起一根绣花针就朝着那个嬷嬷飞了过去,却在半路上掉落下来,暗骂一声,这人是什么破身体。却引得那两个人听见动静看了过来。女人阴狠的盯着她,“你居然没有死?”微微眯起眼睛,自己的前身也是被她们弄死的了,看样子她们谁也不会放过,抓起旁边的剪刀就冲了过去。随着几声惨叫声,从此以后,府中府外都传遍了她的“美名”——凤家大小姐心肠歹毒,刺伤了府中无数的人,宛如一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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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闹的三国,为何最终属于沉默的司马懿?论奸诈不及曹操,比智谋不敌诸葛亮,拼武功,关羽、赵云、吕布随便一个都能灭掉他;翻开本书,看司马懿如何靠数十年如一日的隐忍,击败三国所有英雄,独吞天下。司马懿潜伏曹操身边几十年,任由曹操差遣,他装弱、装傻、装病、装瘫,甚至装死来麻痹敌人、对手、上司、兄弟、朋友乃至家人……翻开本书,看司马懿无与伦比的沉默、隐忍和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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