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842200000014

第14章

雪说化就化了,天又融融地暖热起来。

七、八个人,聚了老榆树底,矮板凳、木块、大石头上坐了闲谈,打着盹儿。石头凉,把帽子摘下,垫铺上,便不再觉得硌得荒。

老树底聚人。

从夏到秋,福寿老榆树底下,人不断。

大热的夏天里,树荫浓重,树底便歇着好些人。荫凉下躺着睡觉,闲坐。歪斜着的,暝眯眼半睡的,也有摇着蒲扇,把几片凉风,赶来赶去。或下意识地,凭感觉,把落在脸上的蚊蝇拂走。

直等到日头斜开,畏缩的树影,再一次地渐渐长大,树底的人便精神起来,揉揉眼,抻抻脖颈,敞开怀,开始谈天说地,五候十六国起来。

朱掌柜常老远望着想,人天生就是爱聚堆的东西!不然,哪来的这屯子、这镇子,还有城市?赓先生说得有理,人这玩意儿,吃饱了,睡足了,睁开眼晴要看,张着耳朵要听,鼻子要嗅,脑袋要想,然后就说出一大堆混怅的话来。许就惹下一场横祸,叫人直是后悔不迭、捶胸顿足,悔青了肠子。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唉,沉默是金!

天乍冷,待稍一暖和,也还是都凑过来坐会。

有人正说得唾沫横飞:

“麻子大帅来的时候,是坐着火车,打西北来的。人老鼻子了!连车顶上都满是人,架着一挺挺地机关枪。那会儿,卢胖子镇守在这,闹叛乱,奉天就派麻子大帅带着兵,前来镇压。卢胖子有一千多人马,埋伏在道两旁。火车开得慢,打西达山弯处拐过来,瞅得清,都是兵,连车箱顶都架着机关枪。

卢胖子的兵见了,立时吓破了胆,爬起来漫山遍野地跑。麻子大帅一弹未放,便俘虏了卢胖子,收了旗镇。

麻子大帅的兵,其实只有一个营,三、四百人,空着车箱,只虚张声势,兵全爬到了车顶上。卢胖子一听就昏过去了。直叫他悔掉了牙,往肚里头咽……

这事叫人说烂了。人阴阴阳阳瞌睡成一片,东倒西歪,在大树底摆出一幅街头风景。

一个人挑着担柴,远远而来。看得出,是已经走了很远的路。不时地放慢步子,倒换下肩,掀起衣襟儿抹把汗。

树底有人瞅着说:

“烟客又送柴来了。不忘本,这人忠厚哩!”

“哎,好人无好报!弄得家破人亡,这世道。一双儿女,至今也没下落,怪可怜的。”

“听说那小姑娘,是叫人卖到窑子上了--”

两大蓬柴禾,小山样,晃晃悠悠到了大树底。有人喊:“放下歇歇吧!”

柴禾间露出一张褶皱的老脸,冲树底笑笑,瓮声瓮气地说:“不妨事。”

脚步仍是未停,没人高的两大蓬万年黑老扫苕,梢子枝枝丫丫地挑一片薄籽,打一树底的脸前幌过去。

岔过道,一直挑到了朱家铺子门前。

一落地,一些细碎的树叶细枝便震落到地上。柴靠着墙斜放了,人脱出来,满头满肩的扫苕枝叶儿,扑拉扑拉,进了铺子的门。

伙计“小南方”正在柜台里看啥,抬了下头,见是烟客,又低下去,继续看他的书。烟客冲着后屋叫了声:“大哥在屋没?”

烟客的山东味极浓,大哥的哥字,便叫成了“锅”。

一个女人应道:“你大哥进货去了,过两日才能回来。”

“嫂子,俺给捎来一担柴,有水没?”

女人打后屋出来,舀着大半瓢水。“这么远的道儿,多沉。家里还有烧的哩!”

烟客隔着柜台接过来,放到嘴唇上,仰起脖,“咕嘟”“咕嘟”一阵喉咙响。一些水溜儿,顺着脖子直往下淌。

好一阵,才把水瓢拿下来,一大瓢水,竟空剩了几滴,亮晶晶地挂在瓢沿上。

瓢放上了柜台,烟客抹了把下巴,推开门,打柴禾里拎出两只兔子来。

深秋的“山跳子”,肉乎乎垂着。青灰色,一身的绒毛,只颈上深勒着一根细亮的铁丝,提在烟客的手里。

小南方头“霍”地抬起头,两眼顿时放出光来。

“今早套了俩“山跳子”,顺便提了来,给俺大哥补补身子。生意上的事,累心哩。头场雪后的毛,都是绒毛,给俺大哥缝个坎肩,挡寒!”

女人接过兔子,不大好意思地说:

“别老惦记着你大哥。山上活累,你也别舍不得吃!天冷了,下回再来,把棉袄棉裤带来,我给你把棉花翻翻。”

“嗯。俺把柴禾挑到后院去。”烟客的话里,依旧是透着一股山东人的犟劲。

烟客是朱掌柜打草垛里救的,那夜一场清雪,又刮了半夜的西北风。朱掌柜大早起来抱柴禾,救了打鸡毛店被撵出来,已冻得半死的烟客。

大树底的一群,望着烟客远去的背影,一个正抽烟的老头叹道:“好人唉!”

“傻子!”半靠在树上的瘦长汉子说:

“买卖人,谁信谁是傻子!脸上笑嘻嘻,打一肚子骗人的鬼算盘!”

“别瞎说,朱掌柜可是个好人。”

“爷们儿!我二溜子不算个好人,却不瞎说。他这店是咋开的?”二溜子一幅不屑一顾的样子,边说着话,边不停地挤咕眼,像是在像哪个做着啥暗示。

一树底的人都不在意,知道二溜子天生的毛病,一说话眼就挤咕个不停。

“那是他爹的事,和他没啥关系。”

“没他爹能有他?这铺子越开越大,不赚人钱,是气吹起来的?我就不信这爷俩个比鸡巴,不一个吊味?”

老人叹息说:“赚不完的钱,过得完的年!”

二溜子突然住了嘴,半躺的身子,忽地一下直起来,眼珠儿直勾勾再也不转,只定定地去瞅。

街上走来个小媳妇,泥花着脸,傻笑着,掩不住那一笑就露出的俩浅浅酒窝儿。穿一件大襟的花棉袄,胸饱满地圆鼓着。肩头一大块破着口子,散着棉花,竟露出一块雪白的肉来。二溜子的眼神,被直勾勾地粘了去。

不知谁喊了声,“疯子!”

“你才是疯子!”小媳妇突然变了脸,冲那说话处恶了一个大眼白。又笑起来:“俺有钱了,有的是钱!俺有两支大元宝,嘻嘻。”

小媳妇怀里抱着两大块砖头。突然看见二溜子,一脸的惊喜,朝着二溜子走过来,一直走到跟前。一树底的眼都瞅着,叫二溜子有些惊慌起来。

“俺到处找你,你咋跑到这里来了!快跟俺回家吧,有钱了!”女疯子话说得柔柔的,叫二溜子简直忘掉了是疯子,骨头都要酥了。

“你看这两个大元宝,能买甜心饼、买金戒指、买毛大氅--”突然就一松手,两大块砖头,全砸到了二溜子的头上。

二流子疼得“妈呀”一声尖叫,一个高蹿起来,两手抱着头,没命地远跑。

一树底的人一惊,按着“哈哈”地笑成一片。

女疯子怔怔地呆一会儿,突然捂着脸哭起来,“俺的元宝来?俺的元宝来?”

蓦地冲向那刚才讲大帅的磕巴汉子,厉声吼道:“你还俺的元宝!”

那汉子吓得转身爬起就跑,树底下的人也都一哄而散。

女疯子坐到地下,“哇哇”地哭起来:

“还俺的元宝!还俺的元宝……”

同类推荐
  • 潜伏期

    潜伏期

    罗伟章, 1967年生于四川宣汉县,毕业于重庆师范大学中文系、上海作家研究生班。曾获人民文学奖、小说选刊奖、中篇小说选刊奖、小说月报百花奖、四川文学奖等,巴金文学院签约作家,被有关专家称为“活跃的同辈当中分量最重、最突出、最值得关注的作家之一”。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居成都。
  • 花神谱

    花神谱

    甚至这世间的万物——都需要被细心地呵护,无论是花,关切地凝视,还是人,都需要一颗温柔对待的心
  • 笏山记

    笏山记

    《笏山记》六十九回,是清末长篇小说中的一部奇书。主线是一位叫颜少青的才子如何建立笏山王国,成为笏山王。笏山是小说虚构的一块与世隔绝的地域。本书兼有侠义、言情、公案、战争、理想等类小说的成分小说的吸引力在它曲折离奇的战争故事,以及在战争中夹杂着颜少青与十五位女子之间的爱情纠葛。
  • 春秋配

    春秋配

    叙述主角李春发、姜秋莲与张秋联三人曲折离奇、最终结为夫妻的故事。戏曲《春秋配》据此改编。这是一部以公案情节为主,辅以言情和侠义情节的小说。小说情节曲折离奇,悬念迭起,引人入胜;人物对话生动传神,心理刻画亦颇细微。
  • 走出自己

    走出自己

    小小说是生活的浓缩,如雨后新荷凝聚的水滴,晶莹剔透,折射着世界的每一缕阳光。林华玉编著的《走出自己》提供一个精美的选本,让你充分享受阅读的乐趣,进而提升个人的文学素养、写作水平、审美水准和人生品位,为自己的人生开辟一片广阔的天地。
热门推荐
  • 绿光(语文新课标课外必读第七辑)

    绿光(语文新课标课外必读第七辑)

    国家教育部颁布了最新《语文课程标准》,统称新课标,对中、小学语文教学指定了阅读书目,对阅读的数量、内容、质量以及速度都提出了明确的要求,这对于提高学生的阅读能力,培养语文素养,陶冶情操,促进学生终身学习和终身可持续发展,对于提高广大人民的文学素养具有极大的意义。
  • 总裁的魔掌

    总裁的魔掌

    【简介】:据说,当年她追他的故事,直到如今,依旧是Y大被人津津乐道的传奇。据说,毕业的时候,她终于将他追到手,两人举行了盛大的结婚典礼。逢着同学会时,大家追问那段过往,她总是看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淡淡的笑。婚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韩夜:安宁,我从一开始就瞧不起你,更别说爱上你!婆婆:没出息的女人,要不是我家韩夜帮你撑着,你能继续享福?小三:安宁,你知道他爱的是我,现在我怀了他的孩子,你放手吧!*当爱已成往事。她笑看他漆黑的瞳,给他留下一抹完美的背影。转身之后,摸着肚中尚未成型的婴孩,泪如雨下。她说,”韩夜,你会后悔的。“*女人,从来就不是天生的弱者。三年后,她头顶国际知名设计师桂冠,携手新欢,华丽归来。又过三个月,他的公司,传来破产的消息……【精彩片段】:{一}我用尽全力,才让自己的身子微微挪动,只这一下,却感觉到身下,冰冷的器械!大脑在刹那,变得无比清晰。有人,想要掠夺走我的孩子!冰冷的大腿,感受到器械的冷意,慢慢哆嗦起来,我躺在手术台上,一片茫然。韩夜,你回来了?是你么?你也不相信我,想要拿走属于我们的孩子?还是说,因为柳岩有了孩子,我便必须舍弃这个孩子?*{二}三年前,韩夜将最贵的戒指套在我手上,见大小正合适,嘲讽道,“看来这戒指,就是为你定做的!”婚后,我从来没有取下过它,三年的日日夜夜,它已经与我的肌肤合为一体,如今强迫取下,带下血肉一大块,就那么血淋淋的躺在韩夜纹理清晰的大掌内,好似张开血盆大口的生物,冷冷嘲笑着我。“韩夜,我们离婚吧!”*{三}韩夜从始至终,都没有低下过头,黑瞳静静看着我,说不出的绝望。可我,不敢看他,一眼也不敢!我怕,我会冲上去,杀了他,然后自杀!韩夜的母亲来了,见到血肉模糊的韩夜,心疼的拉起他,就往外走。韩夜被迫走了几步,停在我的身边,眼神静静凝望着我。走啊,你走啊!我在心里喊,嘴中却是“扑”一口,吐出一大口血来。女孩儿吓坏了,连连呼唤我,“姐姐,你没事吧?我去叫医生!”我拉住她,踉踉跄跄站起来,冲着韩夜笑,“韩夜,你满意了?你现在终于满意了吗?所有的人,都被你毁了!你现在总该满意了?”*{四}“anne姐,听说他破产了。”佳颖小心翼翼的说道。“是吗。”我垂手而立,站在落地窗前,神色冷寂的望着窗外的世界。这是他应得的,当初若不是他毁了我的一切,我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韩夜,你我的恩怨还有很多没算清,希望你不要就这样消失才好…….………………**第一期视屏(画地为牢)?pstyle=1**推荐几个好文:(排名不分先后)【现代文】《逢场作戏》——风染白(这丫的文,俺就不多说了,强!!)《叛妻》——潇湘非倾城(文风利落的大大)《狂野总裁的女人》——古单菲(很有实力的大大)《暗欲》——圣妖(红文啊火文)【古代文】《替身王妃不承欢》——风云小妖(四星大神的强文哦~)《侧妃不承欢》——月出云(叶子很喜欢的作者)《弃妃太逍遥》——唐梦若影(超级强大的神,膜拜~~)《破身王妃》——蔷薇晚(写虐文的好手)《我的夫君是蛇蛋》——侧室
  • 齐仙之福

    齐仙之福

    即便痴傻有如何,她相信自己一样可以踏入五行,轮回转世,问鼎大道!且看女主的成仙之旅!
  • 风吹过的,夏天

    风吹过的,夏天

    林皓泽:”你再说一遍“叶小艇:”从今天起,不,是从现在起,我叶小艇跟你林皓泽再无半点关系“记得相识那年,她四岁,他十岁;十三年的朝夕相处,最终却是如此落幕;那年她离开,心里却再无他;心中那方城池满满的都是易浅两字!
  • 独宠贵妃

    独宠贵妃

    她生得倾国倾城,却在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心为之沉沦……他是丞相之子,在放下矜持的她面前仍旧冷静的可怕。他没有接受她的倾心,而是让父亲将她送进了宫……他是一个花花公子,苦苦的纠缠只为博得她一笑。在她进宫的前一晚,他喝的酩酊大醉只哭不语……他是帝王,后宫佳丽无数却在见到她的时候,心中那平静的湖水激荡起圈圈涟漪。他宠爱她,想将她那颗冰冷的心给捂热……他曾经想掐断她那纤细的脖子,可是下不了手……他想将他的爱全部给她,可是他怕背叛……给大家奉上简单的对话:“为什么你是他献给我的?你在我身边想得到什么?”“没有……”“没有吗?不要骗我,我不想听到一个字是假的.啧啧,这么白皙的脖子,朕轻轻一握便可以断吧?”“真的没有,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哈哈,我信.”。。。。。。。。。《独宠贵妃》已经更新完毕,大概只要5块多便可以看完,嘿嘿!雨溪其他文:《痴君》最新连载架空历史望大家喜欢《疯狂》最新连载现代都市望大家喜欢《女佣情人》已经完结可放心阅读&&&&&&&&&&&&&&&&&&&独宠贵妃的视频地址:?pstyle=1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 尸心不改

    尸心不改

    控尸门的欢乐二缺弟子江篱炼了一具美得人神共愤引得天雷阵阵的男尸,以为好日子开始了,结果没想到门派惨遭灭门。--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如果天使错过了你

    如果天使错过了你

    葳葳是喜欢十字架喜欢得疯狂的女孩,喜欢将自己的房间装扮得神秘而安静,墙壁上黑白镶嵌的十字架图案画得到处都是,窗台上有个小型的木制十字架,背面刻着————葳葳是大天才的字样,追溯起这个十字架葳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楚寒哥哥,那是曾经在N市和自己生活了8年的青梅竹马,可以这么说吧。
  • 尸心不改

    尸心不改

    控尸门的欢乐二缺弟子江篱炼了一具美得人神共愤引得天雷阵阵的男尸,以为好日子开始了,结果没想到门派惨遭灭门。--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俏皮公主闯天下

    俏皮公主闯天下

    若她是水潋舞。可以原谅伤她最深的他吗?若她是九叶飘零。是否能明白他那句:“因为……舞儿可以是大家的,而零儿只是我的。”若她是‘小白兔’。定便是‘大灰狼’的猎物?若她是樱芷晴。一生都要遵守对他的承诺吗?是谁?在她耳畔低语,“你不愿看到的事,我绝不会让它发生!”是谁?独她面前卸下外壳,默默守护着。是谁?沾染百花,唯不玷污她。是谁?为她杀敌,遍体鳞伤,却是挂着浅笑。不想便不知,不知便不烦,只是,几人能做到一身空。--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销售的妙计

    销售的妙计

    销售的世界,是神秘的也是透明的。神秘是因为有许多销售人员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好销售,他们努力了,结果却总让人伤心,得到的跟付出的不成正比。透明是因为在当今信息爆炸的年代,你的客户都是公开的,你的业绩也是透明的。在销售工作中,许多人认为销售只要能吃苦、能说、能跑就可以了,遵循着这个传统的销售法则,很多销售人员迷失了自己,在一条错误的路线下。仍旧辛苦地奔跑。然而这条路是没有尽头的,付出的辛苦还不知道有没有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