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多年来,似乎老师的内涵被定义为知识的传输者。如唐人韩愈所说: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然而,我在三0四医院的采访与体会还不仅如此。在与-些着名专家、教授的直接和间接的接触中发现:他们对盛志勇这位导师的理解,不仅仅限于他的授业解惑、为人师衣,而他的人生经历,他的执着与追求,他的敬业献身精神,使他对他的学生更具有吸引力。
在他们的心目中,盛老的魅力,不仅在于他的渊博学识和卓越成就,更在于他的人格教诲……
盛志勇是一个非常有眼光和胆略的人。他对战伤、创伤、烧伤研究的发展,始终有个清晰通盘的考虑--这种考虑既有对战争的洞悉,也有对和平的守望。从他参加抗美援朝自愿者对手术医疗队开始,他就锲而不舍地一步步苦心经营这个“行当”了。尤其是“文革”后期,解放军总医院恢复烧伤外科,从几张门诊病床到开设专科病房,又从专科病房扩展到烧伤实验室,以后又创建全国首家异体储存皮库,接着又组建全军创伤外科中心、全军烧伤研究所……这一项项开创性的“基业”总是在他率领的“一班人马”取得一项又一项成果之时加以实现的,其实现过程中的甘苦与艰辛是可想而知的。
盛志勇说,有了用武之地这很重要,但“戏台子”搭好,你要有一班子“角色”登台唱戏。
早在1978年,国家教委恢复研究生制度,盛志勇就曾找有关领导谈加快培养人才的想法。领导说,眼下大家对此都议论纷纷,不知怎么办才好。再说我们的条件还很差,这研究生究竟该如何带?心中无底啊!领导“不作表态”地表态说,等等看、等等看吧,这种事严谨一点好,出民娄子责任谁也担当不起呀!
看得出来,有关领导心有余悸。
而这位找领导谈心的人却痴心不改。
盛志勇心想,什么“条件”、“责任”放一边不管,先干起来再说,现在急需的是人才。
这就是两年后,中央军委决定在三〇四民院组建全军创伤外科中心时,他为什么力主要将这个中心纳入军医进修学院的良苦用心。
面对迅猛发展的世界科学技术的挑战,我们这位痴心不改的教授已深深感到:当今世界,国力的强弱、军备的消长、贸易的角逐、科技的较量,无不归因与取决于教育的竞争、人才的竞争。在地球这个曾被苏联人称为“人类的摇篮”到今口又被乐极生悲的西方人称为“拥挤、危险的宇宙船”上,我们华夏民族该是一个怎样的境遇呢!
他在21世:纪即将到来的门槛上瞻望:要赢得下个世纪中国医,的大发展,使中国的医学事业在世界民学中占有一席之地,就必须培养和造就一大批年轻有为的后来者。
为此,他把为国家培养烧伤科学人才作为自己的重要责任,作为自己后半生的最大心愿。他用自己的双肩搭就了一座人梯,仅从80年代开始,先后培养博士生11名、硕士生9名、博士后2名。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在他的弟子当中有--
着名烧伤专家、博士生导师,在烧伤研究领域做出突出贡献的朱兆明教授;
着名烧伤专家、博士生导师、全军烧伤研究所所氏郭振荣教授;
第二届全国卫生系统百名科技之星、博士生导师、总后科技银星、三0四医院烧伤科主任、全军烧伤研究所副所长、临床部主任柴家科教授;
全国首届优秀中青年科技之星、总后科技银星、十大杰出青年、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获得者、博士生导师、二0四医院全军烧伤研究所副所长、基础部主任付小兵教授;
第三十一届国际军事医学大会文肯奖提名获得者、总后科技新星胡森博士;
总后科技新星、国际“希拉格”奖获得者、全国青年科技奖、全军杰出中青年基金获得者姚咏明博士;
盛志勇说,通过研究生的培养,使我军的烧伤科学研究有了人才资源。各种科研项目也就有人可做,并且做得相当出色。这让他感到十分欣慰。
队伍在扩大,知识在更新。老实说,盛志勇教授后来招收的博士、硕士生的科研项目已是对他研究领域的拓展与创新,有些已超出了他本人的知识范围。但他就有这种襟怀: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正是有了这种襟怀,有了甘为人梯的精神,有了拓展与创新的视野,才使得三〇四医院烧伤中心闻名海内外,让洋人们也为之咋舌称赞!
尤其是他最早的弟子王正国,在他3实验外科副主任的时候,王正国还是他手下的一名医生,1994年王正国当选为第一批中国工程院医药工程学部院士,而盛志勇在1996年才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面对后来者居上的变化,盛志勇说,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古人有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作为一名教授如果培养不出超越自己的学生,就是他最大的失败。
王正国在“喜庆恩师盛志勇院士80华诞”的贺信中写道:“盛志勇院士是医术精湛、医德高尚的大临床学家,是科学研究上获得卓越成就并享有同际盛誉的大科学家,也是桃李满大下的一代名师和大教育家……”
盛志勇胸襟豁达,淡泊名利,在医学界享有声望,却从不表白自己。他对同行对同事十分尊重,尊重他们的劳动和他们在本领域的追求、探索、发现与创新。正因为此,他赢得了同行同事们的信任与尊重。
这也正是他的人格魅力所在。
他对科室研究人员说,不要自己给自己“戴高帽子”,张口就是什么“国内首创”、“一流水平”,填补了什么什么“空白”,说得就那么玄,那么邪乎!你说首创就首创、一流就一流啦?那空白就那么好填补的吗?如果科研成果来得那么容场,科学家也就太不值钱啦!
他说,淡泊名利,崇尚清高,是一个人对待生活对待人生的一种态度。而清高并非中国的知识分子、中国的科学家们所特有的一种“专利”。过去,他们之所以自命清高,往往是因为他们大多数人的地位卑微,生活清苦,磨难甚多,在相对的贫困中必须有所寄托,也就只能以清高来聊以自慰。时清高的追求是穷而不移其志,是自我对名利的一种制约。如今,他们的待遇相比较过去好多了,但作为一种人生的态度与追求,这个“传统”不能丢,因为名利无穷大,是没有极限的,不择手段的疯狂的追求名利、权威和地位,会给同类带来灾难,也为自己制造毁灭。淡泊和清高实际上是主张人对物的有限的占有,是想让人做物的主人时不是做物的奴隶;是以精神的追求为主,作为身内之物;以物质的追求为次,作为身外之物。“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而淡泊者、清高者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但也不那么汲汲于名利。
他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是真理。科研成果转化为生产力,会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这也是真理。而医学研究是不能急功近利的,不能恪守着成果“专利”或束之高阁或独家占有,而使其得不到迅速推广,服务于社会。所以要虚心学习兄弟单位的技术经验,以人之长补己之短,相互交流,相互促进,成果共享,共同发展。
他与烧伤界黎氏兄弟黎鳌、黎介寿教授等一批朋友感情甚笃,经常书信往来,磋商学术课题。他说,医学事业是篇大文章,要靠大家做。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只有保持清醒头脑,谦逊而自满,才能不断进步,向更高的境界登攀。
在盛志勇80华诞之际,黎氏兄弟黎介寿并代表已故的哥哥黎鳌发来贺信称:“盛志勇院士是我国、我军着名的烧伤、创伤学专家,他治学严谨,知识渊博,特别重视应用基础的研究,是我国民学界的当代宗师……”
总后勤部历届领导从洪学智部长、赵南起部长到王克邰长,从周克玉政委到周坤仁政委等,都十分敬重盛志勇这样的老专家。他们说,衡量一个学科带头人,不仅要看他个人的成就,还要看他那个学科的人才梯次配备。不同年龄的人才都要有,不能后继无人,要后继有人。三〇四医院有个烧伤中心全国都知道,之所以治疗水平高,是因为那里有一群出类拔萃的医学人才。
2.忠诚不会改变
在前面几章的记述里,相信你一定领略了朱兆明、郭振荣、柴家科等教授的风采。他们在烧伤、创伤领域都是很心建树的着名专家,同时又都是盛志勇麾下最得力的助的和弟子。在与他们的接触中,你会强烈地感受到一个“同心结”:良师益友,情感真诚。
郭振荣说,做盛老的弟子气不能短,但发不可长,指甲须随时修剪,衣冠要整洁大方,写论文不仅汉语要好,而英语必须过关……他管得竟如此具体并升华到理性的高度:医生是个无比高尚的职业,不仅医术要精,医风纯正,而且言谈举止都应在患者向前树立起应有的良好形象。
这些年,为数不少的军医大学的高才牛和一些地方上出资进修的年轻医生,他们托人找关系要来三〇四医院烧伤科。而烧伤科每年的手术量超过一个市级医院的手术量,有时一天竟同时进行6台手术,尽管忙累,可他们偏要来,求人托关系也要来!
他们是冲着院士教授的“名气”来的。
他们是冲着烧伤科的工作学习环境和浓厚的学术氛围来的。
他们说:在这里能练出真功夫,是个施展才能的好地方!
兄弟单位派人来观摩取经,留下的评语是:盛教授的那些弟子们个个都是手术狂,都是领衔“一把刀”!
于是,美国人来了,英国人来了,德国人来了,瑞典皇家医院的专家学者来了……
加拿大的一位教授参观了盛志勇亲手创办的烧伤中心,诚意地询问能否派留学生来进修。
一些美国的医学专家热情地表示:只要是盛志勇先生的学生,是你们科的医生,任何时候到美国,我们都欢迎!
运用英语像用手术刀一样娴熟的盛志勇教授用带着上海口音的中国话对美国朋友说:我们完全有能力培养出最优秀、最杰出的医学人才,当然我们还要积极地选派人员到国外去学习、进修。
1988年深秋时节,郭振荣披着异国的风尘从加拿大温尼伯归来。
作为温尼伯市健康与科学中心总医院邀请的第一位烧伤专业中国客座教授,他对在异国他乡一年的生活感受,至今回忆起来仍然兴味盎然。
他说:“一个中国学者,要想让外国同行看得起你,既不靠吹牛,也不靠逢迎,必须靠实打实的真本事。”
他刚到这个中心总医院时,外科实验室教授欧苯海姆对他相当冷淡。他心想,初来乍到,彼此不了解,接触一段时间就好了。但这位西班牙人性格孤傲,极难接触。郭振荣几次想请他介绍一下医院的情况和工作口程,欧苯海姆敷衍两句,扭头就走。每天早上,郭振荣主动向他打招呼,他只是点点头,一丝笑容也没有。以至郭振荣在实验室干了一个月,连工作所必需的办公桌、白大褂都没有解决。
显然,这个孤傲的西班牙人对中国学者乃至对中国的偏见与隔膜颇深。
如何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如何让更多的外国朋友了解中闰?如何树立一个中国学者应有的形象?这一直是郭振荣冥思苦想的问题。
几天后,郭振荣向欧苯海姆教授递交了一份实验课题报告。欧苯海姆不屑一顾地接过来,仅扫了两眼,只见他脸上的表情意外地起了变化,语调也变得缓和起来:“报告很好,只是……”从他那双闪动的蓝眼睛里,郭振荣看出了其中的潜台词。多年来,欧苯海姆教授一直从事呼吸道烧伤研究,他很希望用人为的手段,建立一个呼吸道烧伤导致肺水肿曲线变化的模型,他曾先后选择了几种方法,结果都失败了。
“我希望这次能成功。”欧苯海姆似信非信地又颇为刁钻地点了点头。
任务连同疑惑、谜团一起交给了这位中国学者。
然时,实验要比郭振荣想像的困难得多。在国内做实验,都是在狗身上进行的,可加拿大有动物保护法,不能直接在狗身上做实验,必须用体外循环的方法,把肺拿出来进行。这是一项难度很高的操作,而这种实验对以往常规的技术参数没有任何依靠,况且实验所必需的流量计、压力表等设备也齐全。对此,郭振荣并没有退却。他想,这头一脚必须踢出去而且必须踢好!他想,自己有20多年的临床经验优势,“兵来将挡,水来土壅”--他此刻体会到盛志勇教授为什么一直把他推在临床“第一线”拼搏厮打的深刻蕴意所在。
那些日子,郭振荣一头扎进实验室取,不知今夕何夕,没有了白天与黑夜……他要让人看出中国人的勤奋,更要让人看出中国人的智慧!
当他终于把一份成功的实验报告递给欧苯海姆教授时,他很快便听到一个声音“太好了!太漂亮了!”
这个蓝眼球的西班牙人禁不住开怀大笑,眉毛一挑一挑地像在舞蹈。
郭振荣第一次发现,欧苯海姆也会笑,而且笑得像孩子一样尽情、天真、灿烂。
从此以后,欧苯海姆教授对郭振荣刮目相看,并且当做最好的朋友给予关照,许多临床上的疑难问题都要先找郭振荣征求意见。
1988年3月,全美烧伤会议在西雅图召开。这是一次档次很高的国际学术交流会。郭振荣把在国内完成的有关烧伤休克期不同输液方案临床观察和实验研究的篇论文,写成一篇综述案递交大会审查组,想不到,竞被选为大会发言。欧苯海姆教授得知后,高兴极了,以从未有过的热情,主动帮郭振荣修改论文,纠正英语读音,安排制作幻灯。
郭振荣作的论文报告引起了与会学者的极大兴趣。在他报告的2033例病历中,死亡率仅占4.2%,而美国类似的统计却达16%至21%;烧伤面积90%,三度烧伤70%的重危病人,我们的治愈率是22%,而美国几乎等于零……
主持会议的美国烧伤学会主席梅森教授紧紧地握住郭振荣的手,表示祝贺。台下掌声雷动,像滚滚的潮涌,长时间席卷着会议大厅。从与会者那狂热的欢呼、诚挚的微笑、钦佩的目光中,郭振荣感到了一种骄傲!一种作为中国人的骄傲!一种中国医学走向世界的骄傲!
结束了西雅图会议,郭振荣问到温尼伯又连续做了几次学术报告,每次都受到热烈的欢迎。在温尼伯总医院第十三届外科学术年会上,郭振荣的报告刚一结束,欧苯海姆教授竟抑制不住地蹦上讲台,与郭振荣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那蓝莹莹的眼睛里闪着泪光……
临别前,欧苯海姆教授把郭振荣请到家里,用丰盛的晚宴为他饯行。一杯酒落肚,欧苯海姆教授恋恋不舍地问:“你愿不愿再留一段时间?或者,把你的夫人和孩子接来?”
郭振荣轻轻摇摇头:“谢谢,我得回去,我们的烧伤中心有好多事情等着我和同事们去做。”
欧苯海姆教授没有再说什么,久久地凝视着郭振荣的眼睛--他从中看到了什么?是中国人的勤勉、刻苦、聪慧,还是对自己的祖国和军队的热爱和忠诚?
3.面对硕果的忧思
现在,让我们走进解放军三〇四医院全军烧伤研究所,很有必要对它的发展概况作一个简略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