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风叫道:“那还用说,就叫大天文学奖。”
胡然和周新亚同时附和:“好,就是大天文学奖。”
徐晨问:“那么,奖金应该是多少呢?”
金大天说:“开头先少一点,每奖五千元。以后慢慢地加上去。别的牛不敢吹,这句话我还是敢说:过不了几年,奖金要突破万元大关。作家们获了奖,虽说不能变成富翁,但至少可以富上一阵子。确实,咱们的作家太穷了。”
徐晨凝视着金大天,十分动情地说:“大天,果能如此,那你就为繁荣古城文学立了大功了。”
金大天也动了感情:“这原是份内的事情。谁让我是一个死心塌地的文学守望者呢!”
野风嚷道:“财神爷!闲话少讲,说吧:你这次准备出多少血?”
金大天略一沉思,从容说道:“二十万。”
编辑们一个个瞪圆了眼睛:“多少?”
“二十万。”声调平和得就像给人两毛钱。
徐晨冲动地抓住金老板的手:“大天!这可是一句真话?”金大天笑了起来:“哄你们干什么?我难道吃疯了?搞企业就讲个信用嘛!要不我金大天还能在生意场上混下去?”
“那你的意思,”徐晨字斟句酌地问,“首次大天文学奖应该评多少名?这二十万怎么用?”
“这我考虑好了:第一次评奖人数适当少一点,十名左右就可以了。每奖五千,十个人五万元。”
“剩下的钱呢?”
“先听我说:这次评奖,规格要高,要隆重,要把气氛搞得浓浓的,声势造得大大的,要使它成为古城文化生活中的一件大事。”
徐晨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金大天滔滔不绝讲下去:“所以呢,颁奖仪式就不能在一般的地方举行了。应该找个最好的宾馆饭店。古城没有五星级宾馆,那就将就一下,在金星宾馆--那是四星级--的会议厅举行吧。”
编辑们认真地听着。
“饭呢,也不能是大众菜肴,要让咱的作家们开开洋荤--每桌至少两千元。”
徐晨让周新亚把这些要求记在一个小本本上。
“当然喽,既然是高规格,那就还得请市上的领导参加。有没有他们参加,那可是不一样噢。领导参加了,那就还得请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参加,造舆论全靠这些人。”
徐晨问:“给记者的红包要装多少钱?”
金大天说:“反正不能太少。他们自称无冕皇帝,实际上是一帮青皮。不喂饱这些人,他就会给你捣乱,咱们的评奖活动就白搞了。每个红包三百元吧。”
周新亚又记在本子上。
“这样下来,”金大天接着说。“我粗粗地算了一下,奖金、会议厅、吃饭、红包,还有其他一些花费,大概八、九万元。还剩十来万,就算是对《文艺春秋》的补贴,刊物的发展基金吧。”
徐晨盯住金老板的眼睛:“大天,那就这样定下来了?”
金大天做了个肯定的手势:“姓金的办事干脆:就这样定了。具体如何操作,那是你们的事了。我不懂,也顾不上过问。你们就行动起来吧。”
徐晨激动得站了起来,伸出一只巴掌:“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金大天也伸出手来,两只巴掌响亮地击在一起。
回到机关,徐晨立即将此事向王伦作了汇报。党组书记听了很高兴,以行家里手的口吻向徐晨提出建议:成立大天文学奖筹备委员会,统一领导此次评奖活动的顺利进行。筹委会下设如下组织:
(1)评委会。请古城文学界的耆宿名流担任大天文学奖评委。评委会要有权威性,可以考虑请茅永亮、张名人参加。
(2)办事组。负责处理和协调评奖活动的各项事宜。
(3)宣传组。和古城各种新闻媒体打交道。负责请记者,接待记者,加强宣传报道,以扩大此次评奖的影响。
(4)联络组。负责请领导,接送领导。负责邀请各方人士参加颁奖仪式。
(5)后勤组。负责联系饭店,安排车辆和食宿。负责购置各种奖品和报销获奖作家的来往车票。
徐晨一听头都大了,心里想道:“娘的!一个小小的评奖活动,又设这么多衙门!”就说:“王书记,我看就不必搞这么复杂。一切事务都由我们编辑部包干算了,搞不好你打我的屁股。”
王伦沉吟半晌,说道:“好吧,那你们就多辛苦了。只是评委会恐怕还是要设的。”
徐晨说:“对,对,评委会主任就由王书记担任。我们给你作助手。”
王伦笑指着徐晨说:“你这个滑头,把重担子压到我肩上。好,我就当一回苦力吧。”
徐晨问:“王书记,那就这样定了?”
王伦说:“就这样定了。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到前头:这事儿是你招惹的,搞好了咱们大家都光荣。要是搞砸了,你可吃不了兜着走,别往我身上推。”
徐晨说:“那怎么会呢!搞好搞坏,我负责到底就是了。”
王伦说:“我回头给启明同志和肖副市长还有苏部长他们打个电话,请市上领导务必参加。”
“那就拜托了。”徐晨说完急急回到编辑部。那一边,野风、胡然几个已经在等着。听说王伦态度热情,大家自是高兴。
徐晨说:“咱们也不必成立这个组,那个室,不搞那些花架子。就咱们几个人分分工,各执其事,尽快行动起来。”
野风说:“就是,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
徐晨说:“评委会由我和野风参加。胡然和新亚,你们两个就多吃点苦,把事务工作抓起来。这样可以吧?”
大家都说好。
经过编辑部初步筛选,共有三十篇小说、诗歌、散文和理论作品被送到评委会。评委会讨论决定:大天文学奖共设十五名,一等奖一名,奖金五千元;二等奖三名,奖金四千元;三等奖十一名,奖金三千元。徐晨打电话征求金大天的意见,金老板沉吟道:“钱是不是少了一点?”徐晨说:“第一次,太多了恐怕不好。”金老板说:“好,那就这样吧。”
财神爷批准了。评委们投下了神圣的一票。孟一先的《中国诗歌的新曙光》获得一等奖,沈萍的《早红的枫叶》获得二等奖。评选结果立马在全市大小报纸和电台电视台公布。古城为之一震。壮哉,金大天!
徐晨打发周新亚去要钱,金大天说:“买奖品的钱你们先垫上吧。你把账号留下,过些天一并给你们汇过去。”徐晨只好用编辑部的经费做了十五个铜制镀金奖杯,上面刻着“大天文学奖”五个红光闪闪的大字。
王伦已经亲自出马,邀请了启明同志、肖副市长和苏部长。领导们欣然答应出席颁奖仪式。另一面,胡然已经联系好了金星宾馆。听说是文艺界的活动,宾馆答应给予优惠,场租和吃饭均按八折收费。周新亚也请好了记者。古城各大新闻单位届时都将派出最强的阵容采访这一盛会。而此时,天天打电话到银行查询的徐晨,尚未得到金大天汇来经费的消息。于是便带了周新亚到金岔乡亲自去要。
金老板眉头微皱,对徐晨解释说:“一笔货款--三百万元皮革货款--电话上说是已经打出来了,可是到现在还没有收到。你说咱们的邮电……真拿他们没有办法!这样吧:你们先垫上,该搞啥搞啥,颁奖仪式按时举行,不要死等了。到时我一次给你们打过来。你们的账号是--”
周新亚又说了一遍账号,金大天记在本子上。
徐晨忧心忡忡地说:“大天,这事绝对不能有闪失。你知道,我们编辑部实际上和叫花子差不多,手里的几个钱都是多少年来一分钱一分钱抠下来的……”
“看你说球的!”金大天打断了徐晨的话,面露不悦之色。“难道我会骗你吗?这么大的事,全古城都知道了,我要食言,那不是自己搞臭自己吗?我还做不做生意了?再说……”金大天拍拍胸脯,“我姓金的也不在乎这几个小钱呀,二十万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个小小的零头哟!”
徐晨放心了:“那就好,我们先垫上。一切按计划进行。”
“我再说一遍,”金大天把徐晨和周新亚送到门口,“不要怕花钱。一定要搞得大气些。规模要大,排场要阔。钱不够我还可以再加些。通过这次活动,要让半个中国都知道你《文艺春秋》和我大天公司。”
举行颁奖仪式的日子定下来了。几位外地获奖作者接到电报后陆续赶到古城。山源县的沈萍坐了一天汽车,风尘仆仆地来到《文艺春秋》编辑部。第一次见面,这位女作者给大家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她衣着朴素,不事修饰,高高的个儿,圆圆的脸,五官端正,眉清目秀,说话特诚恳,一说一笑。不说了就紧抿着嘴,眼睛里洒出笑意。有时还露出一丝羞怯,脸微微地红起来。整个形象,还是一个带点儿憨气的乡下姑娘--尽管她是一位女干部。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会获奖,她说。她家祖上肯定是积了德了,她说,要不咋会遇上这么多好心人。一边从提兜里大把大把地往外掏着她们山区出产的核桃枣儿,给每个编辑的桌子上都放了一堆。见惯了城市女作家的胡然,对清纯朴实的沈萍打心眼儿里产生了好感。
她似乎没有读过多少书。喝着胡然给她沏的茶,眼睛却盯在办公桌上放的一本普希金诗集上--那上面有普希金的头像。
“这小伙子是谁?”沈萍问,“长得挺精神。”
“这是普希金。”胡然说。
“普希金是谁?”
“普希金是俄罗斯的伟大诗人,俄国文学的奠基人。”
“这么年轻就这么伟大?”
胡然没有想到她连普希金都不知道,便问她:
“读过托尔斯泰吗?”
“没有。”
“读过巴尔扎克吗?”
“没有。”
“读过狄更斯吗?”
“没有。”
每回答一句,脸便微微一红。
“那么,读过《红楼梦》吗?”
“买了一套,还没有顾上看。”
“鲁迅的东西总读过吧?”
“读过一些,看不太懂。”
“那你都读过些什么作品?”
“过去读过高玉宝、赵树理的小说,这些年读琼瑶的小说,还读杂志上发表的小说。”
“你订文学刊物吗?”
“订,《人民文学》、《中篇小说》、《文艺春秋》都订了。”
“哦--”